缉私队,我命令……”他回头喊操纵探照灯的士兵:“快,照船舷,我要看船标!”
探照灯对准船标:沪通运驳二号。
“错了!”叶独开、万馨和金站长齐声说。金站长喊了一声:“自己人!”便跑上塔楼,亲自操作灯语联络,几个来回之后,他对着步话机发令:“放行,继续埋伏!”
四艘炮艇的灯光一齐熄灭,来船短促地鸣了一声笛,开足马力向上游而去。
一切复归原状。
“为什么?”叶独开逼视着金站长,夜色中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什么为什么?”金站长装糊涂。
“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要控告你通敌走私!”叶独开的声音越来越大。
“算了、算了,回去我给你解释。”万馨走过来说。
“必须现在、马上解释,否则我控告你们是一路货色!”叶独开探手握住腰间的枪柄。
“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船舱里说,船舱里说!”金站长无奈地按住叶独开握枪的手,把他拉进船舱,随手关严舱门。
“这是团体绝密,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上海,有家通济公司,杜老板出资,我父亲任总经理……”万馨字斟句酌、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刚才,是通济公司的货船。这个,当然……”
“杜老板只出名头,实际是团体出资,跟利通一样。是不是也干利通一样的业务?”叶独开厉声问。
“不不!戴先生有规定,他们只做紧俏战略物资!”
“其实,我想,”金站长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搞点物资进去,也可略减重庆物资短缺的燃眉之急。团体开销大,戴老板也有难处……”
“有情况!”林凡敲着玻璃朝里面喊。
叶独开一言不发,颓然坐在椅子上。金站长和万馨赶忙跑出船舱。
又一只大船上来了,很快进入了包围圈。就仿佛上一次伏击的重演,只是这回探照灯操纵手学聪明了,首先用光柱找到船标:沪利运驳六号。
万馨就着探照灯的余光看了看表,正好二十二点。真准时的沪利运驳六号!
第三卷 重庆沉沦
69。是不是差点人肉烤焦的香味儿?
缉私艇从四面把大船团团围住,不下十个探照灯紧紧盯住大船的一举一动。全副武装的缉私队员熟练地从塔楼跳上大船,持枪冲进驾驶舱。金站长通过软梯,率先上了大船,直接走进船长室。驳船船长在卡宾枪的威逼下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倒是一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壮汉,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毫无惧色,又吵又闹地挥舞着一个小本:“我有特别通行证,你们必须立即放行,否则,后果自负!”
金站长侧身看看本部来的三位大员。叶独开垂头站在一边,万馨瞪着大眼睛一言不发,倒是林凡莽撞地冲上前去,一把抢过大汉手里的小本,看也不看就撕得粉碎,撒进长江,随手给了那个家伙一记响亮的耳光:“去你妈的,跳啥子跳?现在你娃还有特别通行证没得?”
不费一枪一弹,大船被控制住了。在四艘缉私艇的簇拥下,径直开到三斗坪水陆交通检查站缉私队的专用码头。
走私物资不是缉私队的目标,所有人关注的,都是船上夹带的假钞。然而,偌大一个货轮,找出假钞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天亮后还找不到铁证,中统人员看到自己特级护卫的货船被军统挡获,必然闹上门来。他们的船也是有正规通行手续的,军统非法扣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事关重大,必须连夜审讯——审出假钞来。
叶独开心情不好,情绪低落。万馨乃女流之辈,没有审讯经验。林凡觉得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便大包大揽地说:“我来办!”
林凡扭头吩咐金站长:“快快烧旺炭炉,准备酒菜。饿得肚皮贴背心了,老子边吃火锅边审讯!”金站长不知他耍什么花枪,安排手下到江边船家借了炭炉、鼎锅,顺便搞了些鱼虾腊肉菜蔬之类。不到半个小时,鼎锅里的底料红汤就上下翻滚、热气腾腾了。
“火候差不多了。”林凡神气十足地吩咐,“带押运队长钱志文!”
片刻,钱志文被两个守卫押了进来。这家伙正是先前被林凡收拾过的大汉,长得五大三粗、又黑又壮,刮了锃亮的光头,右手臂上还纹了一条青龙,进门就又喊又叫、暴跳如雷。
“够狠!”林凡用火钩拨弄着炭火笑着问,“来人可是钱志文?”
“老子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中统局行动组钱志文!”
“耿直,一看你哥子就是耿直人!来来来,坐下喝一杯,告诉我们假钞藏在哪里,免得受皮肉之苦。”
“去你娘的!告诉你娃,今天要弄就把老子弄死,老子活出来,总有一天要弄死你娃!”
“可惜了好酒菜,不吃算了,何必起火呢?”林凡一口吞下半碗酒,“好酒啊,看看下酒菜熟了没有。”他面不改色地把左手伸进沸腾的鼎锅里,胡乱扒拉一番,两个指头拈了一条小鱼,若无其事地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点着头说:“还行,这味道——现在可以说了吗?假钞藏在哪里?”左手那么一甩,手上滚烫的油汤甩了钱志文一脸,烫得他龇牙咧嘴地连连甩头。
“不,不知……”钱志文嗫嚅着小声说。
“嗯,我觉得这火锅还差点香味。”林凡环视一圈,抓起火钩拨了拨火炭,笑着对目瞪口呆的众人说。
“你们认为呢,是不是差点人肉烤焦的香味儿?”他举起通红的火钩,朝上面吹了一口气,“就是这种香味儿。”他伸长舌头在火钩上舔了一下,哧哧的响声中,白烟飞冒。
林凡微笑着把火钩插回火炉,呸地吐了一泡口水,含混不清地说:“香,好香!——你说,还是不说?”他脸色一变,瞪着双眼凶狠地逼视着钱志文。
“我,我说……”一瞬间,钱志文彻底崩溃了。
根据钱志文的交待,金站长立刻带人上船检查,假钞很快在大货船底舱找到了。整整200万元,全部为10元面额假钞。
林凡得意洋洋,自顾自地喝酒吃火锅:“凭他一处那些个烂人,跟我林某人斗狠,还差点火候!”
万馨看看他的手,又注意地看了看他的嘴:“你,没事吧?”
“你说呢?”林凡举起左臂用右手拍了拍,同时伸了伸舌头,“一处中统这些人太不抵事,我只展示了点皮毛,真正的江湖绝技还没表演呢,就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招供了!”
“哈哈哈哈……”满屋子响起胜利的笑声。
叶独开主办成都王素卿投机倒把案、三斗坪中统假钞走私案两个大案,干净利落。只是假钞具体来路,钱志文也毫不知情。戴笠通过通济公司上海负责人万墨林与日方特务机关的关系,终于弄清了原委。
原来日本人一心想扰乱中国金融市场,得到10元铜版后,大量仿制假币,但苦于找不到帮手偷运重庆。通过海军特务机关跟中统利通公司接上头,双方各有所图、一拍即合,以1比40的价格成交。这也就是运钞船在日占区一路畅行无阻的原因。
所有证据齐全后,戴笠亲自起草文件呈报蒋介石:徐恩曾勾结日本特务机关,贩运伪币,破坏政府金融,造成通货膨胀。徐恩曾指使王素卿,走私战略物资,扰乱市场,逼死人命,有损党国和领袖的声誉。
蒋介石面对铁证,勃然大怒,当即下手令免去徐恩曾“本兼各职”,“永不录用”。
戴笠大获全胜。从此除去了唯一的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军统一统情报界的局面已经为时不远了。他重赏叶独开法币一万元,军衔提升为少校。
升职和重奖,并没有解除叶独开的迷惑。团体怎么能一边抗战,一边通敌捞钱?自己究竟在为抗战做事,还是在为内讧效力?下一步怎么办?他觉得前景一片迷茫。
70。“请戴先生另寻高明吧!”
“有任务了,这次是对付日本人!”万馨风风火火地闯进叶独开的办公室,喜气洋洋地说。
叶独开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欠了欠身:“什么事?在哪里?快说!”
“看你急的!”万馨笑了,“这可是我找戴先生争取来的任务哦!”她“有任务了,这次是对付日本人!”万馨风风火火地闯进叶独开的办公室,喜气洋洋地说。
叶独开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欠了欠身:“什么事?在哪里?快说!”
“看你急的!”万馨笑了,“这可是我找戴先生争取来的任务哦!”她的脑子里回放起上午的情形。
戴笠:“时间紧急,必须在两天之内,破开这个日本人的密码。”
万馨:“叶独开从三斗坪回来,一直心情不好。现在安排他研译这种密报,只怕他接了活,也会消极怠工。还不如了却他的心愿,让他搞日军密报。”
戴笠:“这个我知道。但是这件事情关系到团体的重大利益,必须以最强大的力量确保圆满完成。整个军统局,除了叶独开,还有谁有这个本事?找你来不是帮他说情的,是研究对策。我要你想办法,怎么说服叶独开全力做这个活儿。”
万馨:“是!还想问一个问题,时限能否宽限一点?”
戴笠:“绝对不能!”
万馨:“为什么?如果可以,我想知道理由。”
戴笠:“因为两天后谈判结束,双方签约。我们必须在签约前摸清他们的底价!我们不要马后炮。”
万馨:“……”
戴笠:“时间紧任务重,你也是团体的老同志了,这个工作又跟你父亲直接相关。我们都看你的表现了!”
万馨:“是,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但是,我太了解他的个性了,现在要说服他干这个,恐怕不可能,只有采取特别手段……”
戴笠:“我只要实现目标,至于采取什么手段,是你的自由。”
……
看到万馨一言不发,叶独开有些急了:“求你别卖关子好不好!快说,什么任务?”
“两天前,白市驿机场侦缉人员发现一个从香港航班下来的人,形迹十分可疑,便一路跟踪到了重庆市区。他住进重庆宾馆——你知道的,我们到重庆第一次见到亚德利的地方……”
“是这样啊,那就查查他的底细嘛!”叶独开懊恼地想:难道又是王素卿案那类事情,调查、破案、抓人。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研译他们的军用密码呢?
“这个人住在重庆宾馆,经查,他从上海转道香港来重庆,我们怀疑他是日本间谍。”这下你该来兴趣了吧?万馨信心十足。
“哈哈,从上海来的就是日本间谍?”叶独开笑了,“那你我也有重大嫌疑了……”不过战争时期,草木皆兵,也可以理解。需要做的只能是进一步调查核实,但这些都不是叶独开擅长和乐意干的工作。
“因为他每天都偷偷用无线电跟上海联络。”万馨打断叶独开大声说。
叶独开站起来,认真地看着万馨。他感到自己慵懒的身体内部,每一根神经都在慢慢绷紧:“那就监听啊!电报呢?”
“我们当然严密监控了他的电台,共有三份密报。戴先生限两天内破开。”万馨打开手里的牛皮纸卷宗,拿出一叠铅笔抄录的密报原件。
叶独开接过来逐份看了看,每份密报都很短,全部为阿拉伯数字电报。
“两天时间吗?”他似乎没听清万馨的话,“不能延期?”
“不能!”万馨摇摇头,“因为,因为他,两天后就离开重庆,回上海。”
叶独开默默地把电报递还到万馨手里,半晌才喃喃地说:“请戴先生另寻高明吧!”
万馨心里急得要冒火,她顿一顿,不动声色地实施第二套方案,采用激将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没这个能力?”
“可以这么说吧。”叶独开根本不来气,无奈地摊摊手说,“既然认定他是特务,总归不能让他就这样跑了。了解密报的唯一办法,是把他抓起来,搜出密码本……”
难道他知难而退了吗?这不是叶独开的性格啊!或者他嗅出了什么味道?不可能吧?万馨激动起来:“那还要我们黑室干什么?你就不能试一下吗?”
“没那个必要。请回复戴先生,还是按我的建议抓人吧,省得他造成更大的危害。这种电报,别说三天破开,三年、三十年也没人能破开!除非……”
“除非什么?你快说!”这下轮到万馨着急起来。
“除非我们能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复制出他的密本。”
“我明白了,这是一次一密体制。”万馨恍然大悟。她知道,一次一密体制使用跟报文一样长度的密钥,而且只用一次,永不重用。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中,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人能够破开这种密报。
“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一次一密,也差不多吧。”叶独开无可奈何地说。
“实际上,我们的人早已实施了你的办法。我们派人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发现了电台,但密本,一无所获。”万馨把从戴笠那里得到的这个信息如实相告。
“这么说密本只能在那个家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