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而具体到运用战术时,要不拘泥于贯常的作法,且兵不厌诈,仁义道德是在战前和战后讲的,在战场上,唯一的原则就是减少己方的伤亡,尽可能多地消灭对方。另外,胜不贸然追击,败杜绝溃不成军。唯有这样的军队,才可称之为精锐。”
“嗯,我赞同你的观点,那第三步,你如何看呢?”
“第三步在平时。军队由将官和成千上万来自各地的士兵构成,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千日里,军事训练如何安排,将官与士兵间的关系如何处理,怎样才能让士兵在战场上发挥最大的勇武,这些事情虽琐细,但却可谓之为立军之本。说是第三步,其实有如城墙的基石,若这基石不牢,战略与战术再精妙,怕也败多胜少。”
在军中半年多,绿岫勤奋好学,如今自然能侃侃道来。看她那沉稳而目光锐利的样子,兰尘无法形容心中的滋味。
“北燕和西梁,这两支游牧民族自古即为我昭之大患,现在更形成与昭三足鼎立之态势。说来沈氏立国已近百年,但除东静王沈燏对战西梁那次外,少有大捷。而不独沈氏,古来虽不乏远征壮举,然而总括来讲,昭并未占据优势,甚至很多时候,昭都处于劣势地位。姐姐,你如何看?”
这问题引得兰尘不由会心一笑。
历来,游牧民族的攻击力总是强于农耕民族的。以北燕为例,即使燕已半农耕半游牧,燕国军队的机动与勇武仍然胜于昭军。至于曾沦为沈燏之手下败将的西梁,那场战争,昭国真正胜在战略与战术的绝佳配合上,单纯就军队的战斗力而言,西梁其实并不逊于昭。比较起来,西梁国力最弱,北燕则明显强于西梁,虽在物资与人力的储备上,燕不如昭,但这两国若是交兵,却很可能就是两败俱伤,所以,目前的平衡局面,不易打破。然而,若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使三国边境处于时战时和的不安定局面的话,兰尘以为,倒不如选一个巧妙的切入点,以一次战役终结它们并立的格局来得好。反正,以她母国半循环往复的历史来看,这种并立格局,最终都会破裂。
这个问题,她与萧泽曾经提到过。
“过了雁城与聊城,下来就是一马平川之地,北燕骑兵可以发挥他们最大的优势,连直抵渌州都是极有可能的。对昭国来说,非常不利啊!”
萧泽此前游历时到过边境,两国交界处的地理环境,他清楚得很。幸而有他的介绍,兰尘才对北边的地理有了充分的了解。
“不统一,昭国随时都得担心西梁的守成和北燕的野心。与其夜夜不得安睡,还真不如举兵北上。不过,且不说朝廷里各种利益的纠葛能否统合,倘若国库中无充足储备,军队中无精兵猛将,帅帐下无睿智军师,敌国中无耳目眼线,这种征战无疑是自掘坟墓!而因为一己私利贸然发动不智战争,惹得天下生灵涂炭,那时候,罪孽可就滔天了!”
兰尘冷彻的声调如一盆冰水当头浇向绿岫,看见她平淡面容上那目光里的深邃,绿岫苦笑一下,认真道。
“我知道的,姐姐,你放心,我知道。绿岫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小儿,也不是裹胁天下来复仇的厉鬼,我不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争取,不是吗?所以,我不会焦躁的。”
“……嗯,好,这样,就好了。”
轻轻笑一下,兰尘低声应着,手上的书卷了又展开,两人正无言间,忽然传来叩门的声音。
兰尘一边起身,一边应道。
“来了来了,是公子吗?有什么事?”
门外果然站着萧泽,依然是平日那幅眉梢微吊,洒脱不羁的样子,灯光下,却又多了几分温和。
“已经歇下了吗?”
“还没,怎么啦?”
话音才落,夜幕中突然绽开一朵绚丽的银色菊花,耳边紧接着便是一声雷鸣般的闷响,天空里霎时五彩满园,在这没有辉煌灯火的世界里,黑夜辽阔、烟火如锦,映着满城白雪,霎是好看。
“今晚城里放烟花,出来看看吧,先去把斗篷披上。”
兰尘赶紧回屋,拿了两件斗篷奔出去,递给已经站在廊下的绿岫一件,自己也赶紧披上另一件。
“坐下来慢慢看吧。”
萧泽一派悠然,廊下三把椅子,一张矮桌,小炉上红艳艳的火正旺,三杯茶清香袅袅。随风小筑里的灯也已经熄了,一边是暗夜与沉静,一边是璀璨的烟花与欢笑,这个除夕,呈现着多重的美。
这时代的烟花到底是稀罕物,虽说今晚的盛宴有渌州富贵人家支持,但没多久,繁华开尽,烟尘落幕,天边又重归了黑暗与寂静。三人都没有立刻起身离开,片刻后,兰尘放下手中已空了的茶杯,正想叫绿岫回房去休息。萧泽却又替她斟了一杯茶,笑道。
“今晚这烟花比之你家乡的,如何?”
偏一偏头,兰尘中肯地回答。
“绚丽不足,情致胜之。”
“姐姐家乡的烟花比这个更漂亮吗?哎,真想见识一下啊!”
绿岫笑容满面,兰尘捧起热热的茶杯,满足地叹口气,笑道。
“我们那里,烟花的颜色、花样都已十分精美,大大小小的庆典上年年都会有新出的烟花争奇斗艳,比方才的确实好看多了。但高楼太多,灯火太多,照亮了半边天,夜黑得就不纯粹,天际也没这么开阔,更别提还有这满城干干净净的白雪相衬,所以说啊,今晚的情致比烟花更动人。”
“我越来越觉得姐姐的家乡了不得了,能把半边天都照亮的灯火该是何种辉煌盛世?真让人难以想象。”
“别抱太多幻想,有所得必有所失,那里不是天堂的。”
绿岫听罢,点头细思,萧泽却弯唇笑了开去。
“无妨,人世间本也没有什么天堂,只要好于昨日,便够了。”
“可是萧大哥,怎么样才算好于昨日?”
“物资上丰盛,生活上自在,今日是否比昨日多一份安然,人们自能感受得清晰。”
“但,贫富有别,怕是许多人不跟昨日比,而只跟他人比啊。”
“不错,人惯性如此,倒也正常,毕竟羡慕、嫉妒皆是人之常情,况且正因如此,人们才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不是么?”
“水至清则无鱼,人当然该有欲望,要真的满地圣贤了,其实还有点诡异。”
兰尘早已习惯与萧泽如此交谈,这会儿自然地接过了话。
萧泽点点头,继续道。
“所以,要想让人们把羡慕与嫉妒用于提升自身,而不是发泄在他人头上,为祸一方,当事者便该提供一个适合的环境,不求绝对公平,但求有机会。齐家如此,带兵是这样,便是治国,也大体如是。”
此话一出,听着的两人心中不由一凛。萧泽却是淡然笑着放下茶杯,看向绿岫,温和道。
“我听雁城分舵舵主洪琨说,绿岫,杜将军曾让你领了一支卫兵随同去剿灭旗山中的匪徒,是吗?你还立了功。”
“……是的,刚好在我回渌州之前。旗山中一窝山贼而已,并非大事。”
“绿岫,你带的那支卫兵后来是公平分赏的吧?”
疑惑地看看萧泽,绿岫点了点头。
“对,是公平分赏,大家都奋勇杀敌,事后,也没人有异议。”
“你的做法没有错,可是绿岫,你进入军队的目的,不是为了成为杜将军的幕僚。要想在军中占有权力,就得培养自己的力量,不仅仅是忠诚于你,他们,还要有能力成为你的基石。这次本是个好机会,绿岫你却没有把它运用到最佳。下次,可要注意。”
迟疑片刻,绿岫看看兰尘,便直视着萧泽道。
“萧大哥,可以说得更详细点么?”
“虽然杜将军给你的人很少,但既是帅营里的卫兵,其实力必定不弱,这等于提供了一座小型武库,这其中,他们各自的能力又各有优劣。旗山围剿非大行动,所以指挥上不是重点,士兵们的能力才是你该注意的地方。公平分赏可以维系士兵整体对你的好感,但依据战场上的表现,分出等级给予奖赏,更得优异者之心,以后,你更可以提携他们,而有能力的人自会有凝聚力,这样,你的力量就逐渐形成了。”
绿岫手中的茶杯早已放下,听完萧泽这一席话,她站起来,躬身道。
“多谢萧大哥指导,绿岫必定谨记在心。”
“没事,不用客气。”
萧泽摆摆手,又转向兰尘。
“明天我得回萧门里去,你们很久没见了,好好聚一聚吧。年关一场大雪来得正好,不如就去夕山踏雪寻梅吧。这样寒冬,倘若能在夕山遇上同是冒雪去赏梅花的人,那一定是值得结交的贵客,你觉得呢,兰尘?”
“嗯,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公子。”
兰尘神色平淡,谢了萧泽,却没直接应了夕山赏梅的意见。
今晚的萧泽有些奇怪,无论是给绿岫的建议,还是刚才那番话中若有若无的暗示,都让人不解。
他是发觉到她们的真实意图了吗?应该不会,这件事除了她们两人,就只有涟叔知道,绝无第四人,所以顶多,他能猜到绿岫是想获得权力,想向弘光帝复仇。那么,他想、他会……怎么做?
“姐姐,你相信萧大哥吗?”
别了萧泽,兰尘送绿岫回房,绿岫突然轻声这么问,一双精致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瞳中的黑色纯粹如窗外的夜。
想了想,兰尘回答。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公子他应该是个可信的人,但到底有多可信?我还真是不知道。”
“那姐姐,明天我们还去夕山吗?”
有点迷茫地回头看看,门窗紧闭,四下里一片寂静,兰尘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的。不过,她想她知道萧泽这会儿在干什么。
萧泽最顺心的武器是剑,却很少带,黑曜通常是挂在房间里,仿佛一件装饰。
但是有时候,很少很少的时候,他会取出黑曜,独自坐在廊下,表情闲适地拿起软布蘸着一壶上好的清酒擦拭冰寒的剑身。当这细致的工作结束后,他会眯起眼,映着月光——哦,不,今晚是雪光了——细细地瞧着黑曜,仿佛要从中瞧出片奇异风景。纯白的雪光笼着一人一剑,不久,剑刃轻叩出一声微鸣,衣袍猎猎,霰雪从地上卷起,纷纷扬扬中飞身而起的那人,洒脱又旷远,萧朗如飒飒秋风里的白石。
“去,当然去。贵客值不值得结识,去了才知道。”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二卷 疏影横斜
第二卷 疏影横斜
夕山梅影,这是渌州十大景点之一。年年薄雪初降,便俱是不畏风寒,前来踏雪寻梅的访客。真爱梅也好,附庸风雅也好,反正夕山已盛名在外,山脚山腰上便多了不少别业,白墙黑瓦挑出一角飞檐,映着一山红红白白的梅花,倒是更添几分人文的雅致。
不过说实在的,今天着实不算赏梅的好时候。昨天一场大雪才停了半晚,就又下个不停,正值大年初一,勉强出门都是为了拜亲访友,哪会有人辛辛苦苦跑来这夕山吹冷风?
——除了她们,哦,还有跟着她们倒霉的涟叔和刘若风。
把斗篷拉得更紧了些,兰尘呵了呵冰冷的双手,她素来怕冷,嫌麻烦也不想带手炉,只好用最环保的摩擦生热了。倒是绿岫,大概因为习了些内功,兼之在边境军营里呆了半年的缘故,这寒风中,她依然背脊挺直,一身久违的女装如今穿起来,娇美而英气内蕴,竟是别样地风华万千。
雪又停了,满山琼琚,松柏的苍绿压在白雪下透着墨色,枯枝却成了玉枝,红梅一点如朱砂,白梅则掩入雪中看不分明。山势一边平缓,一边峭立,从这亭中望去,映着广袤的雪原,渌州浑似世外之城。
“倒也没白来一趟,江山如此多娇,这样的景致,还是人少才得韵味。”
搓着手,兰尘淡淡笑着感叹,绿岫转过头来。
“姐姐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看这样高远的风景。若有机会,我定要带姐姐一起去雁城看看,风吹草低,绿茵直连到天边,长河澄净如飘落其中的白绸带。姐姐,那场景,你见过吗?”
“没有,我只看过电——哦,别人的画,的确很美。”
“画不够的,姐姐,画肯定没法展现那种美。你知道吗,姐姐?驱马站在山坡上看着那样的草原,只觉得天真高,地真大,风一过,连心都广了。江山如此多娇,不错,江山如此多娇!”
若说半年未见,绿岫的许多转变让兰尘既高兴又忧虑的话,那么绿岫现在这种浩然千里的神情便是兰尘最欣慰的。
有着这样表情的人,坚强、柔韧而心怀宽广,她想,至少不必担心绿岫会迷失了自己。
“……知道这一句接下来是怎么写的吗?”
“怎么?”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绿岫挑眉,面露不解。想起这句词在那个世界里的家喻户晓,兰尘不觉笑得愉悦,道。
“意思就是说因为这江山如此美丽,引得无数英雄豪杰竞相为之倾倒。不过,既是英雄,自然不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