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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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尘起时-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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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楚夫人训练的礼节,红榴给孟夫人行了一礼。

孟夫人笑着点点头。

“多礼了,代我向你母亲问好,快请坐。”

夫妻俩躬身坐下,叙了些家中长辈近况,然后忽听萧岳问道。

“怀郁,听你父亲说,你前些日子曾去麟趾山拜访过?”

“是的,可惜麟趾神医缥缈无踪,小侄未能得见。”

见萧岳若有所失,楚怀郁虽不明所以,但想了想,提起一件事来。

“虽未得见神医,但小侄与内子在麟趾山中盘桓探究药草时,曾看见一名白衣女子闲游山中。那女子,那种气质——美得真不像红尘中人!初时,我们简直以为是撞见了山中的女仙,但她从我们身边经过时,却说了一句话。在发现她之前,我们正在议论凌峰草的入药法,她告诉我们,凌峰草不可与丹参煎服,否则伤脾。等我们醒悟过来,赶紧追上去,那女子却已消失了。凌峰草非寻常药,而知道其与某物药性相斥的人,恐怕世间更是寥寥无几,尤其敢孤身出现在那样险峻的深山里,武功定也不同一般。我想,她要么是麟趾神医的身边人,要么,就是麟趾神医!”

“你们还记得那女子的长相吗?”

萧岳这没有迟疑,甚至稍嫌急促的问句在楚怀郁听来,倒未令人觉得有多突兀,毕竟在江湖上,医者的地位非同小可。至于萧岳神色中那份期待,孟夫人看见了,脸色很明显地紧了紧,萧漩嘴角的弧度因之弯得更大,而萧澈一张冷淡的脸则完全没变化。红榴的目光来回扫过三人,直觉地感到奇怪。

“记是记得,但我二人均不善丹青,怕是只有再看到本人,才认得出来。”

“……哦,这样啊。”

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萧岳转开话题。

“你们远道而来,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晚上我略备些薄酒,给你夫妻二人洗洗尘。”

“不敢当,小侄谢过门主。”

楚怀郁和红榴一离开,萧澈冷冷地别过父母,也走出大堂。萧漩歪头看向坐回座位上的父亲,再看看面色平静却仍未有起身意向的母亲,笑道。

“爹,您说那个闻名天下的麟趾神医真有可能是名女性吗?”

萧岳抬头看看萧漩,思索似的眼神瞬间瞥过左侧,然后以他最平常的语气回答这个他认知中性情闲散的三儿子。

“我不知道,连被医治的人都说不出麟趾神医的模样,我又如何能猜到呢?”

“哦,爹说得是。”

萧漩点点头,依旧笑着。

“不过倘若麟趾神医真如楚大公子说的那样是名异常美丽的女性的话,倒是江湖上又一桩异事啊。想不到竟有女子的医术能神到这般地步,就不知会是何等天姿国色的美人!”

看了儿子一眼,萧岳淡淡道。

“漩儿,这次你决定留在南陵了吗?”

“爹,萧门里的一切有二哥助您打理,好像用不着我来添乱啊。”

“——我萧岳的儿子,何时是只会给人添乱的角色?”

微微一愣,萧漩抿抿嘴唇,笑道。

“爹,您说的是大哥跟二哥,我可没有他们那么能干。您知道的,我不过是会点花哨功夫,诌得几首酸诗罢了。”

“漩儿。”

萧岳打断萧漩近似自讽的话,正色道。

“因为有泽儿和澈儿在,也因为看你性好诗文,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要求你参与萧门的事务,让你四处周游。可是你毕竟是萧家的子嗣,不能完全不管萧门,尤其再过个两年,我会让泽儿回来南陵,逐渐接手萧门,到那时,你们兄弟俩就该更多地协助你大哥才行。”

除了绞紧双手,孟夫人没有别的举动,她垂着双眸,眼睛死死地盯着右侧面萧漩的脚尖。半晌等不到儿子回答的萧岳刚想开口,只听孟夫人对着萧漩慈蔼而不失威严地笑道。

“漩儿,不要任性,这么些年你玩也玩够了,该帮着你爹做些事了。”

看着母亲,萧漩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的神情奇妙地介于冷漠与平静之间。

“好了,看你娘也这么说,漩儿,你就留在南陵。有空也多陪陪你娘,澈儿这孩子,成了家还是一天到晚忙,你娘想见他,都还得提前通知。”

萧岳已如此说,便是决定了。他起身大步走出堂外,往书房而去。

堂上,萧漩转回视线,看一眼母亲,然后淡漠地转身向左,也离开大堂,走向自己的院落。只有孟夫人仍旧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厅堂前那阳光闪亮的大门。她知道现在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她知道倘若有人进来,一定会直接走到自己面前,尊称自己为“夫人”,可是她的眼里,却清清楚楚地映着那人纤美的身姿,那人仿佛就站在那门前,微微地侧过头,犹如九天之上的满月般清清泠泠地俯视着自己。

跟萧泽比起来,萧澈是个绝对的工作狂,萧门里甚至有过这样的传言——大概只有把二公子给打昏了,他那颗脑袋才会停止处事。不过鉴于萧澈的地位与武功,他迄今为止还没有给人揍趴下的经历,所以二公子睡觉时是否还睁着眼睛,或许只有他那位武林第一美女的夫人上官凤仪才知道吧。

离开厅堂,萧澈按照今天的工作安排出了萧门,往南陵城外那座建在雍江边的昭国最大船坞而去。

夏初的热风经过路边一排又一排杨柳的洗涤,染上些婉约舒适的凉意,马儿轻快地奔驰在这一团团浓荫下,远处漠漠水田在艳阳下起伏着怡人的翠绿色波浪,偶尔几只白鹭优雅地展翅飞过,只余清越的鸟鸣在碧叶深处宛转。这便是江南最寻常的风景,却总是美得让人心情舒畅。

深吸一口气,萧澈的目光仍是冷淡地落在这片田野上,然而终究不似在萧门本宅里那样对那座南陵最美的园林视若无睹。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的属下机警地回过头去,看清来人,赶紧向他通报。

“公子,是渌州来的信使。”

萧澈立刻勒住马,通常,渌州来的消息不会这么匆忙地直接找上他。看见信使下马,萧澈丢给属下一个简短的命令。

“水。”

属下即刻把水袋送到信使干渴的嘴边,待那人喘过气,萧澈问道。

“什么事?”

“禀公子,年前,少主曾遭到‘暗’的狙杀,虽未受伤,但暗在渌州的行动是直到前几日才真正停止的。而这件事,花舵主和萧副舵主似乎都还不知道。”

“……年前的事,现在才查到消息。”

“是,属下惭愧,少主并非在萧门遇袭……”

看见信使垂首的模样,萧澈轻轻吐出一口气,道。

“算了,大哥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你们能查到就已经很不错了。那么,暗那边,知道委托人是谁吗?”

“请公子恕罪,属下现在还未查到。”

“大哥有什么反应?”

“少主目前没有任何举动,不过据属下所见,暗在渌州的行动是被无形压制着的,似乎韦清也出现了。”

“……韦清?”

萧澈喃喃地吐出这个名字。在萧门,某种程度上而言,有着“韦”这个姓的人,是个禁忌。就像刚才在厅堂上,父亲的一句问话,足以搅起滔天巨浪。而在江湖上,这个姓意味着传说。

韦清是传说中的世外高手,没有人不知道萧门少主的外祖父正是传说中的韦清。虽然这件事,其实是萧泽以自己的武功让江湖人烙印在记忆中的。

“大哥依然独自外出么?”

“不,从年后开始,少主便专心于北方分舵的事务,极少单独外出。”

“他身边的那个丫鬟呢?”

“基本上那丫鬟就一直跟在少主身边,偶尔她也会单独外出。但我们只跟踪到两次,一次是她与一个年轻人在茶楼聊了很久,一次是她去重瑛书铺。而这个丫鬟不知是何时得罪了渌州刺史张银忠的儿子,那日她自重瑛书铺回来的路上,正好被刺史府的人堵住,不过,因为与她一起离开重瑛书铺的人是京城严家的二公子严陌瑛,所以张银忠没敢动她。我们这才知道,第一次和那丫鬟在茶楼相叙的年轻人正是这个严陌瑛。”

虽然“严陌瑛”这个名字大大出乎萧澈意料,以至于让他的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不过,对萧澈来说,这终究是无关人等。他恢复了冰山脸色,冷冷问道。

“他们说了些什么?”

“……聊传奇,还有华英公主的故事,那个兰尘建议严陌瑛把华英公主的故事写成传奇。”

愣了一刻,萧澈又皱起眉头。

“确实只说了这些?”

“是的,属下未听到一句异常的话。”

萧澈的眉头非常少有地皱紧了,渌州的情况并不寻常,从去年萧泽带着兰尘与冯绿岫回来萧门时开始,萧澈就感觉到了,所以他派了自己的心腹监控渌州的情况。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冯绿岫一家奇怪的死亡与萧泽被暗追杀有没有关系?兰尘和严陌瑛又是怎么回事?

萧澈望向北方那片原野,茫茫远处天地交界的地方,正烟雾迷蒙,那更北的渌州,还不知是什么天气!

突然冒出来的暗极具危险性,如此的话就必须先拦住想北上跟大哥交手的驰山派掌门,以免给暗的杀手可乘之机。至于暗这窝毒蜂,大哥自不会放弃这可以顺势击溃它的机会。

“你们继续潜伏在渌州,探听情况就好,不得轻举妄动,暗的事更不许插手,绝不能让人知道你们的存在。”

“是,公子。”

看信使将要驱马离开,萧澈突然叫住他。

“不,等等。”

“公子?”

“……暗狙击大哥的情况,详细告诉我。”

苏寄宁回到了渌州。

在就任盐运司副使将近半年的时候,因为任夫人的重病,苏寄宁得到了弘光帝特批的假期,匆匆赶回渌州探视母亲。稍后抵达的则是他的姐姐苏寄月和外祖父宁远侯家的表兄弟等人。

小心翼翼地接过妻子秦宛青捧过来的汤药,苏寄宁端到母亲面前,他已是衣不解带地侍奉了母亲好几天。大概是自己深爱的儿子回来了的缘故,也可能是皇帝赐予的珍贵药草果然有效,任夫人的病情这两天才有所缓解,让紧绷了好些日子的苏府上下百多号人终于得以放下心来,而那几个日夜守在任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优雅华贵的内室,这时只剩下母子二人,大家都远远地走开,好让这对母子说些体己话。

看着儿子消瘦的面庞,任夫人心疼道。

“寄宁,这几天可真是累着你了。明知道娘没事,你就该好好休息,至少也该好好用膳,硬是弄得这么辛苦干什么?”

“我没事的,娘,你放心。倒是孩儿惭愧,这一个月,竟让娘为孩儿吃这么大的苦,孩儿……”

任夫人轻轻笑了出来。

“说什么话?天下当娘的,不都是这样吗!”

苏寄宁牵起嘴角浅浅地笑了一下,打开食盒,把晾好的一小碗粥端给母亲。

“那么,寄宁,跟祖父商量好了吗?”

“是的,都谈好了,十天后我回京城,现在朝廷里因为刺史军权的变动,并不安定,看来这个盐运司副使,我至少还得做上一年。生意上的事还是请三叔帮忙打理,下半年就由您出面,让宛青帮您处理寄辰跟孟家的婚事。”

“嗯,这样也好。”

任夫人点点头,忽然看着儿子,淡淡道。

“不过,寄宁,娘希望——在宛青没有怀孕之前,让她跟在你身边。”

苏寄宁抬头,道。

“娘,可是宛青倘若跟我去了京城,您一个人管这个家,会很累。”

“我都管了十几年,还在乎这些天吗?让宛青跟着你吧,寄宁,本来你成婚就晚,而我们长房的长孙,不能太小,更不能是妾所出。何况宛青来这个家也快两年了,你不在,至少让孩子陪陪她。再者,娘也想抱孙子了。”

“……是,我知道了。”

苏寄宁躬身应许了母亲的要求,任夫人欣慰地笑着,吃了几口粥。正要赶儿子去休息,外面却传来孩子们轻快的笑声。

丫鬟打起帘子,两个粉妆玉琢的孩子小跑进来,彬彬有礼地叫着外婆和舅舅,紧接着,苏寄月、严陌华和秦宛青,还有她的两个小女儿也都进来了,顿时热热闹闹坐了一屋子的人。

任夫人带着满足的笑看着她的儿孙们,这些孩子是她的骄傲,是她在丈夫早逝后,独立支撑苏家这么多年来最重要的支柱。

为了她的孩子们,她不在乎自己怎样地受病痛的折磨。

可是,可是,菘陵盐矿所带来的异动并未因苏府的退让而完全消失……一辈子都生活在宁远侯府和苏家这两个显赫地方,对时局有着敏锐感受力的任夫人,到底难以抑制内心的不安。她不怕病痛,就怕即使这样,她终究还是不能保护这些孩子平平安安地幸福着啊!

财富与权势,当这两样东西正是不安之来源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与严陌华浅浅地说了几句话,苏寄宁便稍嫌安静地坐在榻边,微笑着听大家叙些家常谈笑。都知道寄宁侍奉任夫人好几天,想是疲倦了,也就不再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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