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小丫头的手突然抚上他的脸。
“你是不是哭了?”
“我没!”
苏寄丞躲开了,小丫头的手伸在半空中不肯收回来,只歪着头道。
“扬哥哥说过的,要是不开心的话,可以一个人或者找个人哭出来,哭过了就好了。苏寄丞,你是一个人哭,还是要对着我哭?”
“我干什么要哭!”
“因为你很难过呀。”
小丫头理所当然地说着,然后她很仗义地拍拍苏寄丞的肩膀。
“不过没关系的!扬哥哥说了,没死是天意,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再难过也要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好!”
苏寄丞没说话,这番话他知道,那是对这小丫头说的,她还太小,还不能明白。不过,明白了又能怎样呢……
苏寄丞有两天没再去苏府,街上的戒严仍然持续着,不过女帝并没有在这个国家里掀起一场洗牌式的血腥风暴,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皇权真正握到了手中,京城的繁华也就一天天地回来了。
听说再过十天,就是女帝的登基大典。
听说女帝要放开商业上的许多桎梏,还打算开放南方的海路。
听说玉昆书院开始扩建了,要增加许多博士呢,再不会只教授圣人那几本书了,连种树种粮食都要学。
听说……
可是,苏寄丞没听说到苏寄宁有什么消息,大家都是说苏家怎么怎么样。苏寄丞呆呆地听着,没消息,那也就是说苏寄宁没被那什么密卫袭击,没受一点儿伤,当然更没……死。
越想越烦,正好小丫头想上街逛逛,苏寄丞便头一次牵着她出去了。
人很多,除了一队队巡逻的禁军外,看不出京城刚刚易了主,铺子都热闹地开着,茶楼酒庄也都几乎坐满了。
经过云雾茶庄的时候,苏寄丞的脚步慢了慢,察觉到他的目光,小丫头问。
“你想喝茶吗?那我们进去吧。”
“哦,不,不用了。”
“——真的吗?可是你一直看那里耶。”
“看看而已,得了,我们走吧。”
但苏寄丞的脚步没快起来,苏寄宁正巧跟三个达西族装扮的人从茶庄里说笑着走出来,他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干脆扯着小丫头在旁边卖扇子的小摊上看。
这时,背后却起了兵刃相击的声音。
苏寄丞倏然回过头,两名苏家仆从装扮的人已经与几名男子在混战中,而苏寄宁被人拉到茶庄里。
街上的人一下跑了个干干净净,不是都走了,而是找地儿躲起来观战了。
茶庄里,苏寄宁叫人发信号。
飞云山庄的密卫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对于藏在暗处的敌人,他们不出动,还真是很难给揪出来,所以等的就是今天!
然而,茶庄里也混入了密卫,外面猝然发起攻击,引出保护苏寄宁的高手,里面趁着苏寄宁命人打开侧门,让客人们逃命的时候,意图近身攻击。
苏寄宁的武功还不错,但到底不能跟这些杀手相比,茶庄里自然不会配身手绝顶的护卫,顶多就是跟苏寄宁一个水平。堪堪躲过一柄从后刺来的剑,前面的攻击已到眼前,苏寄宁苦笑,这么多人,合着密卫都跑他这儿来了
“锵——”
剑与剑狠狠撞到一起的声音震动着空气,苏寄宁惊讶地看着这突然出现,帮他格开这一击的——苏寄丞。
不满地瞪了苏寄宁一眼,苏寄丞几日攒下的怒火刚好发泄到这些密卫身上。当年韦清确实毫无保留地把一身武艺都教给了他,这两年来,他拼命练武,配上足够的搏击经验,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援兵来了,苏寄丞跳出已经分出胜负的战局,他瞥了对面的苏寄宁一眼,跳出窗外,闯到对面去抱了乖乖躲在桌子下的小丫头,扬长而去。
苏寄宁追了出来,看着紧抿嘴唇的苏寄丞,他终是笑了笑,道。
“有时间的话回家一趟吧,寄丞,祖父很想你,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
抿了抿嘴唇,苏寄丞还是没说话,踢着脚直接走了。看着他们走远,苏寄宁笑意温然。
萧泽赶来的时候,密卫死的死,擒的擒,沈珈正带人迅速清理着。
“你没受伤吧?”
他打量着苏寄宁,摇摇头,苏寄宁道。
“没有,寄丞救了我。”
“哦,不错!”
萧泽点点头,露出笑意。苏寄宁看看他,突然轻声道。
“你准备好了吗?就是明天了。”
“嗯,你放心,我会带兰尘回来的。”
萧泽勾着唇角轻笑,苏寄宁忧虑地看着他,末了,只得一声。
“总之你要当心,萧漩的心结很重!”
“……我知道。”
那天晚上,萧泽很早就入睡了。他睡得很平静,梦虽然奇怪,却没有令他睡眠不足。
他梦见自己纵马奔过空寂的街道,明明什么人都没有,就像一座空城般,却听到一群小孩子在拍着手唱着曲儿。那词,分明是兰尘有一次随手写下的:
此生,问我归何处?
归何处,月下飞天,云生结海,蓬莱烟波隔红尘。西窗共坐,花荫半卷,但看碧潮迭起悠然落……
蓬莱,蓬莱——萧泽在梦里微笑着,蓬莱,会是兰尘的归处。
第二天,跟萧潜一一交代好门中事务后,萧泽独自出了萧门,城外,许迟、萧翼他们五人已经在等着了。骑上马,他们来到当初约定的地方。半个时辰后,萧漩的人来了。
他们在京城西郊的景山口被迫弃马,而使轻功跟着那人弯弯绕绕进了景山深处,来到一处断崖前,那人指着对面。
“阁主就在那边等着,众位请自己过去吧。”
这峡谷并不很宽,下面是湍急的河流,自然难不倒他们。纵身越过峡谷,萧泽他们警戒地看着静谧的山林。
一名女子从灌木丛后走出来,躬身道。
“阁主已经久候多时了,众位请。”
没有多加迟疑,萧泽带头跟着女子走向山背后。一座依着断崖而建的完全木制庭院映入众人眼帘,绕过几道门后,萧泽终于看到了萧漩。
一座平台伸出崖外,没有栏杆,萧漩就背着手站在平台边,似乎在听着下边激荡的水声。
“阁主,萧少主到了。”
领他们前来的女子恭敬地福了福身,轻声禀道。
萧漩转过身,微笑地看着萧泽。
“大哥,你准备得很周全呢,来的尽是高手啊!而且,还不是萧门的高手。呵,我本以为不用多说,大哥就该明白,我是不欢迎多余的人跟着大哥一起来的,莫不是大哥身后,还跟着更多人么?”
认出萧翼等人正是当年随韦清与韦月城一道入云龙雪山围剿“暗”的那批高手后,萧漩笑得很愉快。
“漩,你想太多了,我不可能一个人来,你毕竟不会让我直接带兰尘走的。好了,她在哪儿?你又待如何?”
“兰尘啊?”
萧漩歪了歪头,仿佛在想一般,他抬起手,指向庭院背后的密林。
“我把她放在林子里了,到底是哪儿,我也不知道。正好啊,大哥,你自觉地带了这么多人来,就让他们去找找呗,我们聊一聊。”
萧泽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
“她到底在哪里?你该知道,兰尘不会武,把她放在那密林里,遇到野兽虫蛇,万分危险。”
“我倒觉得大哥担心多度了。”
萧漩眯着眼睛笑,表情更是愉快。
“你给她训练了一个好儿子,兰萧的身手很好,保护母亲不成问题。再说了,我说的是真的呀,她就在林子里,不是我放的,我怎会知道到底在哪儿呢?把她带去的人,已经被我处死了。因为他是我阁中的叛徒,我说把兰尘藏好,我就饶了他。不过,他显然不聪明,呵,我从不饶恕叛徒。”
冷冷地注视萧漩片刻,萧泽转身,就要带人直往密林而去。背后,萧漩忽然击掌,围墙上立刻站起一排手持弓弩的射手,那箭矢正对着萧泽他们。
“大哥,我知道你们都是武林中绝顶的高手,不过,到底只有六个人,而我所剩下的属下,大哥,你认为他们会不过是二三流的刀剑客吗?哦,也许你们的确可以打败他们,不过肯定是要耗费些时间的。正如大哥所说,密林里野兽虫蛇,万分危险,尽管有兰萧在,若遇到群狼,还真难说呢!”
“……如果我留下,你真会放他们去找兰尘?”
“会,当然会,毕竟我没必要取兰尘性命,之所以请了她来,还是要借她请动大哥罢了。”
“好,我留下,你让他们出去。”
听见萧泽如此说,萧翼他们的神色凛了凛,却未表示反对。萧漩有趣地看着萧泽,侧了侧头,吩咐道。
“让他们去。”
“是,阁主。”
先前领他们前来的女子走上前两步,对萧翼他们冷淡道。
“众位请——”
看看萧泽,萧翼率先跟着女子离开,许迟他们也随之而去,剩下萧泽看他们消失在梅树林里后,转过身来,面对萧漩。
“你无需如此,我也自然会来找你,漩,何必拉旁人下水?”
“可是我不觉得兰尘是旁人啊,而且若不先请了她来,大哥,你不会只带这么几个高手就闯进来的。你必定会如毁灭我杞州总阁一样,设下重重包围,将我最后这点人手全部折进去,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挑了挑眉,萧泽看着一派云淡风情的弟弟。
“漩,你的嚣阁变成杀手组织,行事猖狂,别说当今圣上不会容许,便是武林同道,不久也会将你们列为邪派,两面绞杀下来,嚣阁更危险。别多想了,弘光帝已经成为太上皇,他斗不过圣上,也不可能复辟的。”
萧漩一脸冷漠地听着,却慢慢道。
“大哥,你可以直接说,我就是要引你来跟我比试一番的。”
“……好。”
“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萧泽简洁地答应,萧漩直直地盯着萧泽,半晌才问道。
“你为什么不要萧门了?”
责问般的语气让萧泽愣了一下,反问道。
“是兰尘告诉你,我要出海去的打算了吗?”
“回答我!”
“想出海去看看,就这么做了。并非不要萧门,而是没有我,萧门一样找得到优秀的门主。”
“——好!很好!妙极了的答案!”
萧漩的声音几近于咬牙切齿,他难以接受,有人有选择的权力,有人,为什么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
“不要试图找寻绝对的公平与正义,这世上没有那种东西,如果硬要找,你恐怕只会得到痴狂!”
兰尘的话突然从脑海里一闪而过,萧漩还记得这是她对兰萧说的,眼下,也只是莫名其妙地晃过,他丢开了去,大声道。
“拔剑吧,大哥!”
沉默地看着丢开了剑鞘的萧漩,萧泽紧了紧右手,陡然弹出拇指,冰寒的黑曜剑“铮——”一声滑出半截,阳光下,剑刃闪着冷冽的光泽。
高手过招,不需要说什么开始。电光火石间,原本对峙的两人已经交锋数个回合,然后怀揣着各自对对方身手的计较分开。
九年前,他们兄弟曾经交手过一次。
萧漩败了。
那之后,他的生活中就只剩下两件事,一是扩大嚣阁,二便是练武。他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程度,嚣阁中所有高手的武功他都参详过,而萧门的武功也被他拿出来一一剖析。
今日再度交手,两人心中皆是一震。
萧漩的招数中多了好几分诡秘,让人难测,配上他强劲的内力,已不容萧泽小觑。而萧泽还是用的萧家剑法,且是最普通的剑招,招式无多变化,其内力之浑厚却着实出乎萧漩意料。
收起为兰尘而分出的心思,萧泽谨慎以待。
他不可能不担心,但他信任萧翼他们的能力,他们可以帮他把那人救回来,同时好好地按照他部署的计划,把嚣阁完全毁灭。
已近正午,那春末夏初的太阳灼热地高悬在天上,冷冷俯视着山崖边这场兄弟间似乎赌上了性命的决斗。
萧漩处于攻势,他的剑招中透着十分的狠戾,仿佛所有的意识都被剑控制着,出手没有分毫留情。而萧泽显然十分冷静,人与剑合为一体,在萧漩猛烈的攻击内游走自如,既不重伤萧漩,也不让自己多吃亏。所以百招过后,萧漩的衣衫多了好几道腥红,萧泽身上却只添了几道口子。
原本整齐的木制平台上多了许多坑坑洼洼的剑痕,两人强烈的斗气更是让周围的花木遭了大殃,手持弓弩的嚣阁下属们仍站在院墙上,遵从阁主的命令旁观,不敢插手,自然也没人注意到方才萧翼他们离开时,从许迟袖间悄然滚落到一株牡丹花树下的数颗奶白色珠子。
如果兰尘看到,她可能会想起来,那和韦月城给她用来防身的那种可怕**一模一样。至于她身上戴的那串,早被闲着没事老来串门的萧漩察觉到不对,绑架她们母子的时候就给搜了去了。
这边一时难分出彻底的胜负,那边林子里,一出那院子,萧翼五人便分配好方向,各自搜寻。而待到躲开嚣阁人的视线,萧翼掏出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昏睡的小雀儿,按照韦月城说的方法把那小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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