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电0“可是老爷特地给您来信……”
0子0“无妨,我给祖父的信已经写好了。”
0书0“——那么,司马大人打算如何答复圣上呢?”
突然而起的声音把小厮吓了一跳,孟栩的手稳稳停住了,他抬起头。简单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书房内,不知何时站了名灰衣男子,平凡的容貌,不起眼的身材服饰,他站在那里,灰一般浮着,只一双深雾般的眼睛看得分明。
挥挥手。孟栩示意小厮先退出去,然后靠入椅背中,轻笑道。
“不知吴大人莅临,有失远迎,请坐。”
“司马大人客气。”
端起桌上早已斟好的茶水,孟栩朝来人示意了下。
“吴大人此来就是要传达圣上的这个意思么?”
“是。”
“由吴大人转达?”
“由下官确定。”
“哦。”
慢慢饮了几口茶水,孟栩又道。
“不知圣上近来可好?”
“一切安康。”
“西北战况可还令圣上满意?”
“满意。”
“那么,沈元帅想覆灭西梁之事呢?”
“下官不知。”
“哦?沈元帅的奏折送达时,吴大人不在京中吗?”
“嗯。”
点点头,孟栩笑道。
“那吴大人在来聊城途中,应该已经知道沈元帅为圣上取西梁去了吧?当初沈元帅有此打算时,我并未明确表示反对,不过待元帅道出详细方略后,我赞同她的行动。西梁之祸,不是这一次收回聊城就可以解决的,严陌瑛制定的这一整套措施,若实施得好的话,确实是可以为圣上再添一梁州的。而且,以西梁广阔的草原及骁勇的牧民为屏障,于应对外敌上,不失为一妙法。”
“下官以为。圣上眼下最关心的,应该是沈元帅取胜的把握。”
“圣上尽可放心。元帅麾下,谋臣勇将多如过江之鲫,且聊城一战已重挫西梁,逃回去的不过是群残兵败将,国中原剩下的也基本是老弱妇孺,元帅领精兵出征,如何不得胜而归?”
“西梁悍勇,断不肯轻易臣服,若覆灭后聚众生事,反倒为祸。”
“据元帅对西梁的探察,西梁民风其实朴拙,且百姓生存之茶、瓷等物,倚赖我昭国良多。既并为梁州,圣上爱之如天下子民,且多助其困顿处,试问,谁不愿安享太平?”
“那,司马大人为何不随元帅出征?”
“元帅委以后方重任,孟栩如何能不全力以赴?再者,呵,不怕大人笑话,杀气过重,孟栩着实难以承受。”
那灰衣男子听罢,收回目光,起身一揖,道。
“如此,吴濛便这般回复圣上。”
“有劳大人。”
“不敢。”
彼此都没有什么客套,孟栩只欠身示意了下。目送吴濛出了书房,灰雾般消失在门外。
候在院中的小厮缓了一会儿才又进了书房,见孟栩阖着双目靠在椅背上养神的样子,他不敢出声惊扰,安静地垂手站在窗边。半晌,孟栩缓缓睁开眼睛,吩咐道。
“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公子要去哪里?”
“城中随意转一转,看看百姓安置情况。你叫上两个侍卫就行,都给换身寻常装扮吧。”
“是,公子。”
小厮领命而去,孟栩坐直了身体,提笔快速写完奏折,亲自收好了,正好小厮回来复命。起身振了振衣服,孟栩出门,慢慢在城中转着。
这一年来,沈盈川听从孟栩与严陌瑛的意见,并不仅仅关注军事上的胜利,随着昭国军队往西北推进,流亡的百姓们也跟着军队慢慢返回原来的村镇,通过官府无偿提供的种子和牲畜,重又开始生活。嗅觉灵敏的商人们也都赶着马匹骆驼来了,聊城的光复,更增添了人们的信心。
达西族是唯一一支来到聊城的异族商队,茶色头发、湛蓝眼睛,服饰色彩斑斓,对聊城而言,达西族人并不陌生,他们是受欢迎的商人。
“迦叶,休息一下吧。”
忙了大半天,索伽才空下来就找到妹妹,并且细心地递上水袋。接过来饮了一大口。畅快许多的迦叶笑着跟哥哥道谢。兄妹两个说笑着走到旁边树荫下,几块废弃的石头早被人们坐得圆了,这热天倒沁凉得很。
“哥,这一趟下来,我们可以满载而归了。”
“嗯,还不错。”
索伽帮妹妹把散下的发辫重新卡好,道。
“迦叶,这一次回去,你就好好歇段日子吧。商队到底辛苦,常年在外奔波,对你的身体也不好。”
想了想,迦叶点头。
“好吧,这样我也能多陪陪孩子。不过,哥,回程的时候,我们……还去北燕吗?”
索伽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着天空,把一段草茎折了又折,揉得烂了,才回头看着一直低头饮茶的迦叶,道。
“照现在西梁情况来看,我们要安全回去,还是走北燕好些。不过,你只是经过而已,迦叶,大皇子妃的邀约本就是客气而已,不要去了。”
笑了笑,迦叶捧着杯子,这么多年,唯有在哥哥面前,她的神情才会有昔日娇俏少女的影子。
“哥是怕我触人伤情?呵呵呵,放心啦,哥,长老可是经常夸奖我都能独当一面了的喔,都多大人了,我才不会为了那些陈年旧事费神呢。不过,哥。我想看看他,只是看看,他——毕竟是受了重伤。”
“不要紧,我打听的消息绝对准确。大殿下的伤当时就得到了救治,以他的身份,就算燕帝不关心,那四皇子也绝不会无视。”
“不,不是,我不是说这个……伤什么的,嗯,哥,你知道,他、他毕竟是那么有名的将领,却吃了败仗,自己还身受重伤,我想,我觉得,不管是谁,都会、都会难过的吧。”
索伽的眼色冷了起来,脸倒还是一贯的无表情。
“胜败是兵家常事,大殿下既然是优秀将领,就该比任何人都能坦然面对。”
有点心思被看穿的尴尬,迦叶绞着手指望着索伽,拉长了音叫了声。
“哥——”
无表情的脸终于松动了下,索伽叹口气。
“迦叶!迦叶!你要知道,他是北燕权重一方的大皇子,而我们,是达西族人,是东西公路上的商队,皇亲国戚,我们做不来。更何况,他早已有皇子妃。”
双手安静地叠放在膝上,迦叶仰头看着一只鹰滑过蓝天浮云。
“我知道,哥,我都知道,可是,我只是把他放在心里,也不行吗?沐阳花盛放在地上,不过偶尔抬头看看天空中飞翔的鹰罢了,她是花,永远不会离了土地到天上去的。”
索伽再不能说什么了,他呆了呆,抬手轻轻抚了抚妹妹的肩。
“……好吧,你去看看吧。”
迦叶轻轻地点头,闭着眼睛靠着索伽。宁静的午后没持续多久,一个达西族少年撒着脚丫子跑进来。
“索伽队长,索伽队长,苏家大公子来找你耶!”
“——苏大公子?”
留下步兵与部分骑兵给孟栩守备聊城,沈盈川带着两万名精锐骑兵踏入西梁茫茫草原。
他们的目标直接而简单,直取西梁国都。但他们的路线是弯曲着的,昭国军队在草原上游移,他们一边剿灭、收服潜伏在草原深处的大群马贼及顽固的西梁部族,一边等待攻取梁都的最佳时机。
吞并西梁当然不是纸上谈兵的小事,但以西梁目前的景况而言,倒也没那么难。首先,连年灾荒早就大大折损了西梁这些年来储积的国力;其次,劫掠邻国和过往商旅固然给西梁提供了些物资度日,但西梁名誉受损,兵力也有损耗,尤其与昭国开战这一年,西梁从败于东静王沈燏后建起的军队几乎全部丢在了昭国土地上。自大将军科伦以下,多名将领殒身,伤亡士兵更是无法统计,而皇帝不敌刘若风的消息经由他们派人风传开,足以把西梁剩下的骄傲都击溃。
“长河系骏马,草色一风青。”
顾显骑着马跟在沈盈川左后侧,边欣赏着草原风景,边发感慨。
“嗯,我早就觉得待他日功成名就后,携一二红颜知己来此小住半月,跑马千里,闲看雁阵云烟,呵呵呵,是为人生大乐啊!”
瞥他一眼,严陌瑛慢吞吞的开口。
“听说那位的娘子军都非常推崇她啊,有这么一群美人守着,你还可以找到第二位红颜知己吗?”
顾显的脸立刻黑了,悻悻道。
“你这家伙,自己不主动,干嘛还老是把冷水泼到我这儿来?”
“是你疑心太重了,我不过提醒你,得意忘形的下场多数都不会好。”
“得意什么啊——除非你这次把那西梁皇帝让给我来过过招,老让刘若风跟他打,这故事就没有曲折感了,人家说书的也会不满的咧!”
“……再别给我争这个。我说过了,前西梁皇帝是死在你手上的,再杀一个?哼,不想西梁人要求用你的命来换取投降的话,就把嘴闭上。”
深深地叹口气,顾显闭了闭嘴巴,又张开。
“那你让我来做什么?再假扮西梁人?算了吧,换一个玩法。”
严陌瑛干脆不予理会了,沈盈川笑着侧过头来。
“顾显,真论名气,这边关可没几人比得上你,总得给大家分些机会啊。不然,功劳都被你一人占去,岂不是我这元帅用人不公?”
“……好吧,多谢元帅您这么夸奖末将。”
这么番对话惹得周围的将士们都笑了起来。出征西北这么久,因为严陌瑛尽力主张减少己方士兵伤亡,故而制定的战术多出奇兵,这众多将领还没有如此集中地出现在沈盈川身边过,此番出兵西梁,倒是热闹了不少。
跟昭国比起来,西梁人口着实算不上多,这几年饥馑、战争折去的人又不少,所以茫茫草原广阔丰茂,却看不见什么人烟。至于远处的沙漠戈壁,更是望着都觉得荒凉。
“元帅,沈珞派人送了信来,现在,我们可以直奔梁都了。”
“哦?梁都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西梁皇帝的景况有点凄凉,他的军队所剩无几,心腹将领多数战死,匆忙逃回梁都后,有人开始挖他的宝座了。长期在我国境内作战,他没能把朝廷吏治兼顾好,敛权者已有相当势力。再者,西梁虽也是皇位嫡长子相承,但强者可夺取皇位的传统意识,并没有消失。”
沈盈川轻轻点头,自严陌瑛制定好全盘计划以来,沈珞他们奉命在西梁经营多年,获取的消息绝对准确。
“好,我们就趁这火来打劫一次吧。”
“下官遵命。”
严陌瑛拱手深深一躬身,沈盈川又问道。
“跟孟栩联系的人派出去了吗?”
“回殿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出发了。西梁南部国土基本被我军肃清,信使不日即可抵达聊城,孟大人立刻就会派出军队护送商旅进入草原。哦,对,苏寄宁亲自来了,您可放心,他会把我们的计划完成得非常精彩的。”
“嗯。走吧,陌瑛,我们这就去梁都会会皇帝陛下!”
沈盈川眺望着西梁国都的方向,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神采昂然。随着她果断的一挥手,沈十四和两名护卫立即跟了上来,紧紧跟随在她身侧,驰向水边整装待发的大军。
这应是沈氏皇朝历史上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两万骑兵,加上一大批卓越的将领,在沈盈川带领下闪电突袭西梁国都。
拜本民族游牧习性及战后混乱的形势所赐,加上昭国军队的刻意隐瞒,两万骑兵在西梁活动了五天,西梁国都竟连一点消息都没得到。以至于当第二日清晨沈盈川兵临城下时,等待换班的西梁守兵差点以为是集体出现了幻觉。
他们的呆愣被一支准确射中城头飘扬的皇旗的箭打破,在发现城门洞开且绞索被砍断的情况下,他们这才慌慌张张地吹响了号角——已经晚了,昭国骑兵的弓箭如雨般射向城墙上的军士,不等西梁组织起有效反击,争先恐后的马蹄已踏入这建成不过五十年的都城。
冲散不成阵形的西梁军队,昭国骑兵们有序地兵分三路,一路占领城墙,俘虏守军;一路分散成多个小队,按西梁城区规划控制住整个城市;还有一路由沈盈川直接带领,攻向皇宫。
事先筹划精密,又有内应,三路骑兵的行动极为顺利,甚至当沈盈川抵达皇宫时,被号角惊醒的守卫皇城的人们看到他们,还是茫然的。
打马穿过大开的宫门,蜂拥而入的昭国骑兵们严谨地跟着顾显等几位将军们分散开来,他们的目标是皇城内居住的西梁皇亲贵戚,而一身耀眼红色甲胄,外罩黑色披风的沈盈川则带着刘若风直奔宫城。
这里的宫门也是大开,但宫前广场上,西梁最后的忠诚于皇帝的几百名勇士们披坚执锐,严整以待,西梁皇帝跨一匹骏马,扬刀独立于阵前。
沈盈川勒住马,竖起右臂,攻势迅猛的骑兵们立刻停了下来,在他们的元帅身后如一团压城的黑云。
双方有短暂的对峙,沈盈川先微微笑了出来。
“陛下,昨晚您已经看过了本帅特为西梁归顺所制的《梁州书约》,不知意下如何?”
皇帝眯起眼睛,盯住沈盈川,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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