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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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看尘起时- 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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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粮食牛羊布帛财宝成批成批地装车运回西梁。

驿马在西北官道上奔驰,边关的消息一条紧接着一条送往京城。其中重复最多的是西梁军队的勇猛,在隔了十多年后,西梁人的骁勇善战再次烙印在昭国的大地上。而这在弘光帝心中,正是最不可容忍的。

沈燏战场上的辉煌,正是弘光帝最为厌恶的地方。而在他杀死沈燏后,当然更无法忍受他的军队抵不住惨遭天灾肆虐的西梁。

一连三天,弘光帝把兵部官员押在御书房里对着西北地图一遍遍斟酌,商议出兵方案。如何整顿大军,如何重备粮草,还有,由何人挂帅……弘光帝的表现堪称勤政君王的典范,然而,结果似乎无法让人宽心。

经过这几年的整顿,在威远将军冯家和宁远侯任家覆亡后,或者是资历不够,或者是能力还有待磨练,昭国朝中已没有可堪当此大任的将领来挂这帅印了。睿王与宁王倒是可以,但弘光帝又如何放心送虎归山?

“传旨,命武威将军杜长义领兵马大元帅令,即刻回京,准备出征西梁。”

常年驻守北疆的杜长义倒确实是名颇有眼色的良将,多年来培养出不少精干将领,将他调走,一则东北驻军还有人可指挥,二则以弘光帝个人的心思来讲,换个地方,杜长义会更让人放心。

然而,就在圣旨颁出后的第二天,雁城来的紧急军情便风尘仆仆地送进了御书房——北燕皇长子燕南亲率大军南下。

面对弘光帝黑沉的脸色,自兵部尚书颜杉以下,一应官员们俱都诚惶诚恐地立于阶下。

这着实怨不得他们,北燕向来对昭国有野心,在西梁大举进攻的时候,北燕跑来想分一杯羹也是正常心理,何况北燕的探子在昭国的也不少。昭国这几年权力调整带来的后果,燕帝未必不知道。这是个大好时机,他就算错过,他那对太子之位跃跃欲试的四儿子大概也不会忽视,再说如今这四皇子有勇武的大皇子效命麾下,当然更不愿藏起锋芒了。

“陛下,封城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

“陛下,雁城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

“聊城已经被西梁人搬空了。”

“西梁军队开始越过聊城侵袭村庄,封城怕要告急。”

“燕南率军驻扎于茭河口。”

“陛下,杜长义离任,东北道兵马都督要由谁接任?”

“燕南是北燕出名的猛将,雁城诸将领,恐怕难有人敌得过他,这都督千万要慎重选择。”

“西梁发出狂言,要一雪前耻,甚至说……说要虏了东静王妃去做姬妾,并要擒住两位郡主为侍酒女奴,侍奉阶前。”

“军情紧急,还望圣上尽快定夺,再拖延,北燕就要占领雁城了。”

“陛下,封城失陷,边境军民在刘若风指挥下退往晋城——”

“陛下——”

堆成山的军情、奏折在向弘光帝要决定,可没有一条建议是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弘光帝整日窝在御书房里对着昭国北地地图沉思,却始终无法下决定。

第三日,孟太后的鸾驾缓缓抬进这象征昭国权力顶峰的宫殿。

“母后来有何事?”

对着孟太后,弘光帝还能守着母子的礼,但无论神色语气,都已不如以往客气。孟太后停下优雅的脚步,她看看儿子憔悴阴郁的脸色,再看看旁边比平日加倍小心翼翼的宫女侍从。

“圣上可还记得自己是天子?”

“……母后此话是何意?”

侧眼看看满殿的侍人,孟太后挥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了出去。待御书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孟太后踱到窗前。

“天子天子,受命于天,代牧天下,当为万民之表率。但是圣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大敌当前,天子却如此狼狈惶急,要叫万民如何安心御敌?圣上,记着你是百姓的倚靠,谁都可以怕,谁都可以慌,惟独圣上你不能!”

弘光帝的眉峰抖动了几下,他看着孟太后,深吸了口气。

“母后说的是,朕受教了。”

“圣上明白就好。”

孟太后点点头,目光投向旁边竖立的地图。

“如何?圣上的决定出来了吗?”

弘光帝摇摇头,端起桌上温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孟太后的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她自然明白儿子顾虑重重的理由是什么,但此事今日必须有一个结果,否则昭国哪边都保不住。

“杜长义经年戍守雁城,论对地形、敌我双方的了解及与北燕的作战经验,无人能出其右,且燕南是大敌,不可忽视,所以,固然西梁不可小觑,但杜长义不能动。”

“那,西梁怎么办?”

“圣上先下旨,速速追回前一道任命,要杜长义都督东北道兵马,务须御北燕于国门外。”

孟太后果断地做了决定,弘光帝一拳砸在桌上,道。

“……好,朕先下这道旨。来人,拟旨。”

凝神候在御书房外笔墨宦侍急忙小跑进来,恭恭敬敬地领命。

加急的圣旨盖上玉玺迅速出了皇城,宣旨宦官一路快马加鞭,不敢稍有歇息地往雁城驰去。

“若实在无法,这西北道兵马大元帅就让栩儿担任吧,他足智多谋,圣上给他全权挑选领兵将领的权力,应可将西梁逐出国门。”

孟太后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考量,弘光帝的眼光闪了闪,没有回答。

同样的黄昏里,在距昭国京都千里之外的茭河河口,北燕大军严整的军营与昭国边关重镇雁城遥遥相望。

燕南如往常一样骑马巡视,几名侍卫跟在他身后。隔着开阔的草原注视着暮色里巍峨的雁城城楼,燕南沉静得像一尊战神像。

“禀殿下,四殿下有急信传到。”

身后的侍卫操着一口地道的燕都话,这每每让燕南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明明才到燕都一个多月,怎么会说得这么像呢!

接过信,燕南拆开匆匆扫了一眼,又装好了,交给那侍卫收着。拨过马首,燕南最后看了眼高度警戒着的雁城,重重挥下马鞭。

回到帅营,侍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守卫在四周,只有方才那名收好信的侍卫跟着燕南进到营帐里充任小厮侍侯。在这军营里,人们都知道燕南素不喜排场,一切但以战事为重,所以通常只从侍卫中挑一名机灵点的随身服侍。这次的这名侍卫,自然也不例外。

进了营帐,燕南除下盔甲,那名侍卫则歪到旁边的矮榻上拆开了那封信。一目十行地扫过,侍卫将信揉成碎末,对燕南笑道。

“没想到令弟这么着急,看来似乎也成不了大器呀!”

燕南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这不是正好符合你们的期望吗?若四弟太沉稳,你们又怎能如愿?”

那侍卫闲闲地以左手撑着头“呵呵”地笑着。

“大殿下息怒,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毕竟能议论上位者的才德品行,可是人生一大享受呢!”

燕南不予理会,兀自在帐中悬挂的地图前站定,杵了许久,忽道。

“能说说么,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呵呵呵,这还能有不得了的什么目的呀,当然是要保得我昭国千秋万代,永世恒昌喽!”

侍卫表忠心的话说得极没诚意,燕南抿了抿唇。

“牵起两边的战争,不晓得会染上多少血腥,把士兵的命如此糟蹋,你们当真不在乎?”

有趣地瞧着燕南的背影,那侍卫抱着双臂靠上软榻,表情、声音中满是嘲讽,只有眼底透着些严肃。

“大殿下这帽子真是给得太大了,实在叫人戴不起呢!我们可从没挑起战争,平心而论吧,不管是西梁,还是你北燕,这两场战争避免得了吗?西梁是为了生存,而北燕上下向来对昭国怀着什么心思,大殿下不是最清楚的么?怎地如今都怪到我们头上了?我们只是利用了战争而已,既然它不可避免,那么将之发挥到最大作用,并且尽量将伤亡减到最小,这又有何不可?”

燕南不再说话,对方的口才好到何种程度,他早已深有体会。

“大殿下也不要想得太多了,这场战争已经无可挽回,我们能做的,就是把它的激烈程度拘定在最小范围内,毕竟对面的也是我昭国军民,我同样不希望大地上布满尸体。但若这次连一场交锋也没有,令尊、令弟们会有如何举动,想必大殿下也能想到。如果真派了别的将领取代大殿下领兵,届时,你认为帐外的这些人,还有多少可以活着离开这茭河口?”

大摇大摆的侍卫执起壶给自己斟了杯茶,一边嘀咕着对醇酒的想念,一边悠哉地品着不甚名贵的茶水。他的容貌很普通,但当他一挑眉,一带笑时,他的眼睛就会显得非常有神采。尽管那神采有时是风流,有时是讥诮,只偶尔才算是俯仰天地的无畏与自信。

“大殿下是行军打仗的好手,这战争的节奏自然不必我多嘴,至于军中诸将领,还有燕都中急切期待战争爆发的那些人,大殿下无须费心,我们自会安排妥当。时候不早了,我去让人送晚膳来吧。”

侍卫说着,就起身退了出去。

眼角斜瞥着他的背影,燕南不禁轻叹了一声。那人是顾显,单看脸的话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但若是看背影,却能猜得一二。偏偏这人一到众人面前,这等风流俊赏便掩盖得极是彻底。

这样的人,到底在为谁誓死效命呢?

而他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严陌瑛,或许还有更多想不到的人物,他们的势力早就渗透至这三个国家,至少在北燕是已成气候的,否则今日,他燕南就不会乖乖地在这里打一场注定会输的战争了。而在这之前,燕南从未如此深刻地认知到朝廷的权力争斗会上演得如此惨烈,竟让见惯了血腥杀戮的他不敢乱动。

敢把网撒得如此之大,他们要谋划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战争是人类社会最大的消耗品,但战争又往往可以带来横财暴利,这是后世得出的结论,异常明确而偏又无法摆脱这荒谬。

不过对于这时候的多数奔走东西公路的商旅们来说,他们没有那个空闲去想战争的意义,兵戎再可怕,为了生存,他们还是得赶着骆驼奔走。古老的商路被占用了,凭着对星月山川的熟悉,他们会朝着遥远城市的方向选择另一条荒寂古道。也许有一天,这条路会重新繁盛起来。

以达西族举族为商的规模和在东西公路上的好名声来说,他们本可以和那些大商团一样,与各国朝廷紧密联系而搏得更大财富的。但就如他们既与各国王公交好,但又绝不涉入朝廷争斗一样,在战争中,达西族永远保持中立的立场,他们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商人,以着诚信重诺的名誉奔走各国的商人。

远远地,翻山越岭的商旅们遥望着茭河口驻扎的军营,脚步停留片刻,便又加快步伐离去,只求快点避开这是非之地。

挽起的头发表明她**身份,却是着一身简易白色男装的迦叶稍稍勒住马,侧头朝东方望去。万千营帐在暮色映衬下,略略减去了杀气,染上了些许的安详,这或许也是因为战争还未真正爆发的缘故吧,听说那人……

“迦叶,在看什么,我们得赶快越过这山岭。”

哥哥索伽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干脆利落从身后传来,迦叶忙转过身去。

“哦,没什么。哥,前面就放心交给我吧,你顾好后面就行了。”

沉静的蓝色眼睛扫过妹妹身上的衣服,索伽终究没说什么,只道。

“好,你要当心。”

说着便拨过马头,向商队后侧而去。

六年过去,索伽已经成为达西族商队里独当一面的人物,商队扎营、安全方面的事务,早就全权交给他来负责了。至于迦叶,当年美丽活泼的少女也在四年前嫁为人妇,但守护婚恋的女神似乎总不眷顾她,去年穿越金孜沙漠时,那才刚刚享受到做父亲的喜悦的男子,永远地倒在了马贼的刀下。

得知这一噩耗的时候,迦叶没有哭,她再没有哭过。生下那个健康的男孩子后,她就把家交给嫂嫂,自己换上男装,跟着哥哥重新踏上了漫长的东西公路。

美丽的脸在岁月的打磨下不见衰老,反而增添了许多成熟风韵,挺直的脊背有如青柏,那一身简单的男装裹住了她窈窕的身姿,却也衬出许多英气来。在东西公路的商旅们中间,达西族的索伽、迦叶兄妹,已成为人们广为传诵的对象。

“迦叶,山路毕竟不好走哪,你别光顾着大伙儿,自己也要小心些。”

同族的大叔好心地提醒着,迦叶绽开笑脸。

“嗯,我知道的,再说我的马术如何,你们还信不过吗?大家再稍微快一点吧,离前面的镇子还很有段距离,我们得在天黑透之前到达。”

“好,放心吧。”

“我到前面去看看,大家跟紧点,大叔,麻烦你多提醒那些孩子们,一定不要走到深草丛里去了,荒山上的蛇说不定就是剧毒的。”

“你去吧,我会看住他们的。”

在人们关注的目光中,迦叶熟稔地驾着马离去。

夜色完全笼罩之前,这支商队终于抵达了那个小小的村落,一路的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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