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尘想躲也躲不了,索性坦然地往前走,只希望那肥男不要注意到她。
可惜刚刚的冲击对肥男而言太强烈了——眼看到嘴的天仙竟然是宁远侯府的小姐——所以,不甘心地在苏府门前转悠了半天后无奈返回的肥男,一眼就认出了兰尘。
去路被堵住了。
肥男终归不是白痴,这个时候看见兰尘一个人走在路上,自然也明白刚才是被人骗了。
想想早该明白,既然是在城南的码头走散,要去苏府,怎么也不可能转到城北的那条市街上啊。而且苏府要找人,怎么会只派一个丫头?
兰尘强自镇定地看着肥男,淡然道。
“这位公子为何拦去我的路?”
“哼,少给我装蒜,你就是那个丫鬟吧,你家小姐呢?”
“公子这么问真是无礼,我们苏府的小姐当然是在内院里,千金之躯,岂可随意出门?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是哪家的子弟,小心我们老太爷知道。”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给我拿下。”
根本容不得兰尘反抗,恶奴们一拥而上扭住兰尘的胳膊拖到肥男的马前。
“说,那是谁家的姑娘?”
兰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讨好地把她的头发扯起来,逼她仰头对着肥男那张油光水滑的大饼脸,肥男威胁似地扬了扬马鞭。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能先放开我么?再说那姑娘有多漂亮,你也知道,我这么大声的在路上说出来,你也不怕隔墙有耳?这永清路上住的可都是渌州的贵人。”
肥男想了想,下马走到兰尘面前,盯着她看了几秒,挥手示意恶奴们放开兰尘,又示威道。
“谅你也不敢再骗我,否则,我就把你丢到渌水里喂鱼!”
“……是,是,奴家再不敢了。”兰尘露出恐惧的样子,斜眼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恶奴们,“那我说了,你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当然,本公子说话算话。”肥男得意地昂起头。
“你叫他们退后一点,我刚才打了他一个耳光,只怕我说出来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退后退后。”肥男不耐烦地挥手,“本公子是什么人?我说放了你,就没人敢动手。”
“公子,小心这女人,她狡猾得很……”
被兰尘点名的那个恶奴横着眼睛插嘴,兰尘打断他的话。
“我还可以告诉你那位姑娘的喜好,不知道公子愿不愿意哄佳人开心呢?”
“好,好,本公子当然愿意。”肥男摆出十分急色的嘴脸:“快说,小美人是谁家的?芳龄几何?叫什么名字啊?”
“她今年十六岁,叫做红袖,尚未许配人家,平日里最爱弹琵琶,尤其唱得一手好曲儿。传闻连渌州城的名妓薛羽声都曾私下里去听过红袖姑娘唱歌,还自愧不如呢,说幸好红袖没有落入烟花地,否则她薛羽声就成不了渌州的花魁娘子了。红袖她父亲早逝,家中只有一个母亲陪伴,住在城南……”
兰尘越说越小声,惹得肥男倾过身来,兰尘也就把右手拢到嘴边,以透露秘密的样子顺势靠近他,悄悄脱离恶奴们在她身后围成的那个半圆。而兰尘的话早就让肥男把眉眼鼻子全都笑得皱成一团,根本没注意到兰尘已经走到他身侧了。
趁这个时候,兰尘抬起一脚狠狠踢中肥男胯下,并将手中的砚台猛地砸向肥男面部。这猝然的攻击令恶奴们一时慌乱,谁能想到是他们的主子首先被袭击,而且还是被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女人?
有的上前扶那肥男,有的就要抓兰尘,而兰尘早已在砸中肥男的同时转身快速蹬上肥男的那匹马,一拳砸中了马鼻子。
马吃痛地扬起前蹄,牵马的人赶紧要勒缰绳,紧紧抱住马脖子的兰尘顺势甩出手中的砚台令那人额头流血而放了绳子。马疾驰而去,扯着兰尘衣服的人被拖了十几米后终于松手。
摆脱了肥男,兰尘现在却面临另一个危机,她不会骑马,根本没法让这匹被疼痛感驱使的马停下来。所幸这里不是市街,不会踩踏到路人,但兰尘已经被颠得头昏眼花,就快抱不住了。
前面有马车缓缓驶来,兰尘想大声叫他们快让开,可一张嘴绝对是咬到自己舌头。好在那驾车的人发现了异状,赶紧向路边闪。
就在这时,掀起了帘子的马车里飞射出一个身影,不等兰尘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人落到她身后的马鞍上,伸手勒住缰绳。
马终于停下,已经全身虚脱的兰尘无力地瘫在马背上。她很想赶紧从这匹让人几乎散了那把老骨头的马身上爬下去,可是,岂止腿软哪!
兰尘只听见耳边传来男子急切的呼声。
“爷,爷您怎么样?”
“我没事。”
“三爷,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请您千万不要出手,交给沈珏就可以了。否则若是您出了什么事,沈珏万死难辞其罪。”
“哈,别说得那么夸张了,本——我好歹也是从战场上杀回来的人,可没那么孱弱。”
一双胳膊抱起兰尘,让她发虚的脚踩上地面。兰尘自然而然地扶住面前的人,勉力站稳了,这才打量救命恩人的脸。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属于那种相貌堂堂的类型,气质沉稳而轩昂。
“姑娘,你没事吧?”
“哦,没事,我没事。”察觉到自己还被人半搂着,兰尘退开一步。她不习惯与人有太近的肢体接触,现在能勉强站稳了,便赶紧放开手,向救命恩人施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没事就好,姑娘不必多礼。”年轻人含笑点点头,很娴熟地摸着马头让它安静下来。
“救命之恩无以为谢,敢问公子大名?他日若有幸,兰尘一定回报。”
“兰尘?是你的名字吗?”
年轻人显然不在意小女子的报恩之言,他感兴趣的是兰尘和这匹马。
看这姑娘那身称不上高级的衣裳以及素净的装扮,跟这匹马的名贵与装饰的奢华,好像联系不起来呀,更何况还是在失控的马背上……
“是,我的名字叫兰尘。”
微微一欠身,兰尘表情淡然地把年轻人身后那文人模样的长髯中年男子审视的目光,还有另两个护卫模样的青年满脸戒备的神色接下。她不在意陌生人的怀疑,但是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恕在下无礼,我见姑娘好像不会骑马,怎么会被这失控的马带着狂奔呢?还是在永清路上。这马,倒是匹上等的良驹,鞍具也很精良讲究啊。”
“嗯,这个嘛……”
兰尘觉得好像不能说实话,年轻人虽是救命恩人,也不像纨绔子弟,但看他衣饰颇有些讲究,又是坐着马车走在这条道上,想必也是贵家公子了。若被他晓得是因为袭击了刺史的色狼儿子,谁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
笑一笑,兰尘躬身道:“抱歉,这个是有很多原因的,我也不便解释给公子听,只是救命之恩,兰尘铭记于心,冀望来日可以报答。”
“姑娘客气了,在下救姑娘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年轻人都这么说了,兰尘也不多话。只是想起寓言中狮子和老鼠的故事,兰尘淡然笑了一下,垂眸道。
“多谢公子,那么我就此告辞了,希望后会有期。”
说罢,兰尘转身便走,年轻人在稍稍的讶异后叫住她。
“兰姑娘,你的马。”
“哦,不用了,这原本也不是我的马,公子若不嫌弃,就给……啊!麻烦您就给放在这里吧,自会有人将它寻回去的。”
其实见那年轻人像是个爱马的,兰尘差点就想借花献佛把这良驹让年轻人牵走算了,幸亏猛然记起是那肥男的马。如果这年轻人的家世敌不过渌州刺史,他日说不定就会给救命恩人惹来祸端,还是罢了。
这里离苏家已没有多远,离刚才打架的地方也不远,兰尘加快脚步。她把刺史的儿子踢得够狠,要是被他们的家丁找上,就死定了。
被留在原地的年轻人看向兰尘匆忙离去的背影,四周静悄悄的,年轻人突然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长髯的中年男子皱眉瞅一眼那匹马,轻声道。
“三爷,那女子,很可疑。”
“哈哈哈,是很可疑。”年轻人朗然地笑了出来,他轻轻拍一拍马头,命驾车的侍从除下那幅雕金缀银的鞍具直接丢进河里,马则放其自由离去。“不过放心吧,陈先生,本王敢断言,此可疑定非彼可疑。”
“可是爷,对您这样的人而言,世上没有什么巧遇。我们离开临海也有多日,情况倘若有变,这趟回程就危险了。”
被主子尊称为“先生”的陈良道依旧皱眉,年轻人顿一顿正要掀开车帘的手,轻笑两声。
“呵,说得也是。”
“爷,万万不可大意,此番行事比战场更险恶。”
马车重又起步,年轻人的脸色带上几分冷肃。
“……你放心,这种事,本王比你清楚。”
“是。”
陈良道不再说话,他知道年轻人的决断力,那是无须他多言的,也正是他选择了辅佐这个人的缘故之一。现在,他只需要安静,让闭上了眼睛的年轻人,可以好好考虑离开渌州以后的事。
他自己也要再细细谋划才行,己方的势力被挤压在临海这么个偏僻地方,是最大的不利。虽然主子有外在的赫赫威名,但想跟那人斗,他们目前的胜算还是太小了!
也许是此行非常顺利地达成了目的的缘故,年轻人并没有立刻进入他缜密的思绪。刚才的事情,令他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纵马北疆的那些岁月。
说多年,其实并不久远,只因为这几年被拘禁得如此沉闷,看多了那些要叫人百般猜测的低眉顺眼,那种惬意,就仿佛是太过遥远的从前了。
那时,他还不必担心自己安身立命的问题,只管尽情地享受沙场点兵的豪迈,尽情地说笑,尽情地与各种人交游。遇见的多少陌生男女,都跟这叫兰尘的姑娘一样会自然地面对他,会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不卑不亢,甚至说到兴起处,会提着酒坛,拍着肩膀,跟他称兄道弟起来,使人备感轻松,哪像现在?
假如他没猜错的话,那兰尘临走的时候,本是想把马送给他的吧。不过却临时改口,看她出现时那狼狈的样子,似乎,是惹了什么吧!毕竟,渌州也有许多人物啊,无论大小。
不过最让他好奇的是,当他说不用她报恩的时候,那姑娘眼中闪动的意味,像是有点不以为然。
民间的女子,到底有趣得多!
……若是真能后会有期的话,希望,她跟皇兄没关系……
第一卷 昭国未知 第十二章 回风廊的厄运
回到苏府,兰尘就什么都不怕了,反正只要她不出去,那肥男就算把渌州城反过来,也别想找到她。如今只希望明日,绿岫和冯大婶她们能平安地回家,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第二天早上,涟叔把墨菊搬进了翡园,兰尘稀奇地看了半天,结果误了中午吃饭的时辰,惹得柳翠儿直笑她。
“姐姐你真是,那墨菊就摆在园子里,有涟叔许可,你还怕看不够吗!”
咬着柳翠儿帮忙留下的馒头,兰尘只笑了笑。
墨菊当然是可以随时看的,但初见的惊喜却仅在那时,那时不想离开,她便不离开,只为尽兴而已。
这样的生活方式,是兰尘早已决定了的,当一年的光阴平平淡淡地过去,她身边没有任何异事发生的时候,兰尘便想到,她来到这异世界大概就是场偶然。犹如漫漫尘埃通常都是被风吹落地面,但总有那么一些会飘到花上、叶上,而她,是碰巧落在某人眼中的一粒。
落处再不平凡,却也仅仅只是尘埃。
罢了,既然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她任何的过去,而那个世界也没有了她的未来,那么这新的生命,她要自己尽量活得安然自在。
从很久以前就这么期待了,可那时候,别人和自己,都不能允许她如此的。如此算算的话,老天真的很给她优待了,人不能不知足呢!
虽是秋天,下午的太阳到底还有些热意,但繁密的樟树挡去了阳光的直射,留下和煦的几缕照在身上,只让人觉得温暖,如此晒着太阳在粗壮的樟树枝上睡个午觉十分惬意。
半年下来,爬翡园中紧邻着回风廊的这棵樟树对兰尘来说已是驾轻就熟的事。上到那三根树枝交叉的地方,一个软垫用来坐,一个软垫用来靠,再用绳子把自己绑好,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在鸟语花香中梦游方外了。爬满了紫藤的回风廊建在莲池边,曲曲折折的韵味十足,周围又没有大丛的植物,视野极好,只除了犄角上这几棵相邻的樟树,它们宛如回风廊一段小小的屏风,兰尘爬树的时候,刚好可以挡住别人的视线。
这件事,除了涟叔,没人知道。
而涟叔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有一次爬到半中间的时候,检视完紫藤花开放情况的涟叔正好从回风廊上跳下来。她当时裙子系在腰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犹如树袋熊般挂在那里,好不尴尬!
不过涟叔什么也没说,收回他的目光,稳稳地走过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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