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提到怀佩。
昔年相府名媛,如今萧门主母,孟夫人在江湖中的地位十分玄妙。若能得她叹赏,红榴与怀佩的处境必然要顺畅上许多。
兄长的这番考量,楚怀佩当然能猜到。不过,她大概注定要让这可亲的大哥失望了!
静静地喝着茶,这个时候,萧泽自然不在内宅中,蛊这东西不是**,无法撒出去就能下的,尤其她跟着红榴学的时间并不长,更不宜浪费。不过今日机会难得,既然来了这萧门一趟,她很想再见见那个叫兰尘的人。
江湖上传言太多,但无一例外的是这兰尘的普通。这却是楚怀佩最难以容忍的。自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呵护,对自身无比骄傲的她的一生尽数毁在了萧泽逃婚这个污点上,这已经让楚怀佩大受刺激,而最后与萧泽联系在一起的却是一个毫无出众之处的女人,于她来说,这等同于侮辱。
所以,她想确定一下兰尘与萧泽到底是什么关系。所谓江湖上的传言,楚怀佩从三年前起就完全不信了。
门口有白影闪了一下,楚怀佩抬眼看去,一个带笑的声音同时传过来。那种口吻,虽然此刻听来郑重了不少,但那深深植根于其中的冷冷的戏谑却耳熟得让她险些扔开手中的杯子。
“哦,有客人在哪。抱歉啊,母亲,是我擅闯了。”
一把折扇在掌中潇洒地转过半圈,萧漩拱手向三人施礼。红榴忙回了礼,萧漩她见过,弘光四年她与楚怀佩随萧门高手远赴西南剿除杀手组织“暗”时,萧漩也随同前往了的。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与出手时犹带着笑意的狠绝凌厉,这样强烈的对比给红榴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动动手指,孟夫人先笑道。
“算了。先来见过客人吧。让你们见笑了,犬子萧漩,家中行三。漩儿,这位是楚家少夫人,你曾见过的,如今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医,这两位是楚二小姐怀佩、楚六小姐怀瑾。”
“红榴夫人我认得,回来的路上还听人说起夫人精妙的医术呢,两位小姐亦名声在外,令我昭国江湖增色啊!今日得见,萧漩幸甚!”
俊美的容貌,彬彬有礼的举止,又是萧门三公子的身份,今年正当十六岁的楚怀瑾不禁晕红了脸颊,自然也不能助红榴得体应对了。不过毕竟跟随楚怀郁行走江湖多时,平常在芜州楚夫人的训练也是从不松懈,这种场合下该如何应对,红榴其实已了然,丢开方才匆匆一眼瞥见孟夫人的身体有瞬间僵硬的奇怪,红榴见过礼,朗然笑道。
“三公子过奖了,天下人谁不知公子志在游遍四方。博闻强识,公子为世间第一人,传闻踪迹难寻的,倒是我们幸运了。”
“不敢不敢,让夫人见笑。”
萧漩缓步踱至旁边椅子上坐下,随意问道。
“母亲刚才聊些什么那么高兴呢,我就是听到笑声才过来的,本来还以为是周姨跟湘儿过来了哩。”
“是听红榴她们说了些江湖逸事。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也不去帮帮你父亲和哥哥们?”
“去了,父亲说今日没那么忙,准我休息半日,我便想来陪母亲。”
“……哦。”
孟夫人慢慢地点头,脸上依然挂着慈蔼的笑。
萧漩健谈,被中断的话题迅速地被他串了起来,主宾相谈更欢,只是楚怀佩几乎没再说过话。当然,那端庄的微笑是仍留在脸上的,她的沉默没让任何人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天色渐渐有些暗下来,孟夫人留了她们三人用晚膳后就先出去见管家好吩咐处理些宅内的事去了。坐了半个下午有些累,红榴她们起身走出屋子在院子里闲转,楚怀佩也跟着,不过走得慢些,一会儿便拉开了距离。
果然,萧漩走近了来。银骨折扇轻敲掌心,白衣胜雪,行止飘逸,看着倒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这菊花名为霜醉,听说映着霜花最是清冷艳丽,二小姐以为如何?”
“霜期未至,但听公子一言也无从感受起。便是桩遗憾了。”
“无妨。二小姐若感兴趣,在下自会叫人特地准备着以备霜降之日请二小姐前来赏玩。只要——二小姐愿意将此行所图告知在下,这再见可来得巧,不妨一同乐乐吧。”
此话一出口,楚怀佩倏然抬头,目光直直射入萧漩眼底。萧漩的表情未有丝毫变动,他仍是那样略显浮华地笑着,在这样日光还明亮的庭院里,他却朦胧得有如还置身于芜州的那个月夜里,叫人看不透。
“……你想怎样?”
楚怀佩不再虚应,萧漩虚浮地笑着。
“呵。不怎样,只是想助二小姐一臂之力而已。”
“……助我?哼,助我什么?纵然萧三公子名声远扬,总不至于医术上也造诣匪浅吧?”
“啧啧啧,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二小姐还装糊涂呀!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所谓助你,当然是让你能虏获我的——大哥啊!不然,如此美丽聪慧又出身高贵的二小姐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还谢绝一应青年才俊求凰之意?又为什么费尽心机地要跟楚少夫人学蛊术呢!那兰尘是否真如别人所说的普通,我不敢妄断,但我这大哥啊,楚小姐该是最清楚的吧,大哥身边向来不留女人的!兰尘,可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例外啊!哪,别人都说她不过是大哥用得顺手的一个丫鬟,你信吗?呵呵呵,反正,我不信!”
楚怀佩的脸色立时铁青,她瞪着挂了满脸得体笑容的萧漩,目光有如毒刺。萧泽一事至今已三年,除了那个被她冷冷一耳光打过去,脸上被戒指划出长长两道伤痕的表妹,楚家再没人敢当面多说她一个字,更何况是如此张狂的态度!宽大的绣了暗花云纹的袖子下,右手手指轻动,楚怀佩几乎已能想见萧漩那张脸扭曲的样子了。
“手可别妄动啊,楚二小姐。在下虽不及兄长武功高强,但这把折扇在江湖上还是能靠前面排个名号的,更别说二小姐的药固然厉害——呵,能厉害过那位毒阎王吗?”
阴风般吹入耳中的一句话顿住了楚怀佩的动作,她死死咬住下唇。医药世家自然对江湖上擅药与毒的人特别关注,这毒阎王之名,是遥远南疆的一个传说,江湖上名声显赫,但见过他的人几乎没有。
萧漩,到底是什么人?
而萧泽。萧泽,他真的就选择了那个女人么?那个怎么看都毫无出色之处的出身卑微的女人?
三大世家六大门派,这是昭国江湖中通称的白道名门,至于黑道的那批,大家在一个大框架内因相互制衡而遵守着相应的游戏规则,所以至少在这十年内,昭国江湖还是较为风平浪静的。钩心斗角总是免不了,但终归是没有什么魔教作祟、仇家灭门的惨祸发生,最多也就是你家的徒弟打了我家的小子,东家的不肖子招惹了西家的乖乖女,南山耍剑老头损了北河玩刀匹夫的面子,绿林抢了庄园的生意……如此这般打打闹闹,江湖说来说去也就这么多事儿。
不过,一旦武林盟主坐实到某一家头上,在朝廷局势模糊的情况下,却是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么。
萧泽以萧门少主身份主持召开的武林大会,就这样拉开了帏幕。
映水楼的罪恶再次被拿到太阳底下剖析,大家分析的结果自然顺着萧泽布下的线走——江湖需要一定约束。为免池鱼之殃,江湖需要一个人来威慑、调解、发布命令。
萧岳毫无异议地成为了武林盟主,他所提出的选出两名副盟主、两名监察的意见也得到了赞同。半是通过决议,半是通过必不可少的比武,这四个名额将依次选定。
“有没有兴趣出去逛逛?来南陵也有好几个月了,你连清园都没出过几次,照你说的喽,趁着年轻还有劲儿,赶早好好动动筋骨。”
这天中午,萧泽难得回清园吃了顿午膳,同时这么建议兰尘。
歪歪头,兰尘认真考虑着,武林大会毕竟还是有诱惑力的。不过以往武侠小说看太多了,总觉着事儿都是在这种招摇的武林大会上出的,谁知道她会不会变成伤亡统计数据中的一员?
就那么含恨而死的话,还是挺不值的!
就算没这么衰,谁又知道有没有那种爱摆谱的家伙想现轻功,把她这种平民百姓的头当作柱子来踩着出场?
“哈哈哈,你放心,跟着我就好,不会让你倒霉的。”
萧泽几乎为兰尘认真的苦恼而喷饭,这人的忧患意识不是一般地强,可是又随意得紧,种种矛盾的特质融汇在一个人身上,平淡之中却也有趣。
第三天一大早,跟儿子咿咿呀呀地打过招呼,兰尘跟着萧泽出了清园。
依旧一身素净的淡色衣裙,就是腰上多了块碧绿丝绦系着的镂空白玉凤凰佩,手腕上多了串细细的珍珠链。
玉佩是染儿翻出来给挂上的,说丫鬟太寒碜会折了主人家的面子……
罢了,反正不很名贵,又还算雅致,兰尘也挺喜欢。至于珍珠链则是兰尘自己带上的,里边有麟趾神医韦月城特制的**,那效果么?好到韦月城自己都感叹过头了。
“这玉佩挂着挺好,你以后就不要取了吧。”
萧泽侧头笑着,兰尘走路背挺得直,步子也稳,神情冲淡,那玉佩随裙裾而动,倒颇有几分灵气。
“这是赏我的意思吗,公子?”
兰尘开着玩笑,拜萧泽所赐,她完全省了衣食住行的一切费用,虽说在这时代主人家包办也是正常,但贵重物品就另当别论了。这个问题她早跟萧泽有过探讨,双方很好地达成共识了。
“不,是送给你的,因为很适合,接受一件礼物也不可以吗?”
考虑了一下,兰尘摇摇头,笑道。
“多谢公子了,不过我平常要做事,既是麻烦,也是糟蹋这玉佩了。”
“……好吧,那就先放着吧。”
的确是一个理由,不过另一个理由,兰尘不说,萧泽也能猜到。她还是有意无意地跟人保持着距离,这几乎已成为一种本能。
还很早,街上的人却已不少了,多是江湖客,三五成群地往城外去,或步行或骑马或驱车,甚是热闹。为免打扰,萧泽便命人准备了一辆普通的马车,两人坐在车上出了城,往庄园赶去。
今明两日的比武是为了选出剩下的一名副盟主及一名监察,这代表的不仅仅是武林上振臂一呼的权力与随之而来的利益,更代表着自家门派的声望及实力,是老一辈与年轻一辈在三个层次上的较量。
萧岳与萧泽均不会参加比武,萧门只需萧澈出场挣足面子就够了,但难保不会有人来找萧泽挑战。当然,多种应对措施是早就考虑好了的,兰尘自不必担心自己跟在萧泽身边端茶倒水会被无妄之灾波及到,只是“牵连”毕竟是武林中再经常不过的事,她跟萧泽的这距离,好难把握!
看到兰尘出现,上官凤仪倒没吃惊,只是跟萧澈走开了之后,她笑道。
“呵呵,澈,看来我们今儿可要小心千万别让兰尘落单了,外边儿那些女孩们会不好惹呢!”
“既非江湖人,谁会动她?”
萧澈依旧一张冷冰冰的俊脸,口气听来还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十分《奇》不是滋味的淡漠,即使他本人也许《书》并无贬低之意。上官凤仪重重地《网》叹息一声,对萧澈,就许多方面而言,她果然还是任重而道远哩。
“算了,反正得多注意一下就是了,幸好兰尘也不是那种好奇心泛滥的人。”
真实的场景永远与银幕上呈现的世界有着差距,武林大会的情节兰尘不知在多少电视里看过,豪气的荒诞的可笑的好玩的悲壮的,意想不到的事情永远会出现。不过这次的武林大会,萧门必然不会允许过分的意外出现。
主场地设在萧门庄园侧边依南陵最大的湖泊雨湖圈出来的一片开阔地上,礼宾台位于东面,较高,除萧氏父子外,飞云山庄、龙火堡及六大门派的首脑都在这上有座位,两侧矮了一级下去是上述各家的得意弟子与较小门派,中间平整的空地过去便是擂台。真正会上这座擂台来比武的人不会多,除去游侠散客,他们都代表着各自的门派,倘若赢了自是光彩,但输了的话,可就不止是丢脸而已,何况今年争的还有个位子。
规规矩矩地端着盘子,兰尘站在礼宾台侧方旁观这武林大会。台上太显眼,不好;再往后呢,不仅太远看不清,也容易被人差遣到别处去,所以还是这儿合适,离萧泽的座席也不远,偶尔斟几杯茶上去正能显示她没怠工。
已荣膺副盟主之位的路庄主仍是那副沉稳过度的神色,路夫人带着风帽坐在他身边,举止端庄秀雅。龙火堡堡主是个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看他言行颇是豪爽,却又不会因此显得粗俗,他自荐为监察,前日已通过了众人的决议。再过去便是流云谷谷主父子了,他们谢绝了争夺副盟主或监察的提议,微笑着以不可否认的实力保有自己在江湖中的一方势力……
擂台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开场仪式过后,一上场的就是各门各派的高手,掌风腿风刀风剑风,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