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我不知道公子会不会同意。从利益角度考虑,他们既然能选择支持沈燏,也就可以有选择帮你的理由。只是你是女子,虽然公子为人素来桀骜不羁,但男女天地之别的观念,他心中未必没有,这是其一;其二,要花的时间和精力会更多,太长远了,我更不能确定。”
“大哥会同意的。”
“怎么说?”
绿岫却像是想了想,才道。
“从利益上说,那位最终想要得到什么,大哥他们早看出来了吧,就是算到此劫无法逃避,才会甘冒谋逆之罪的危险选择支持燏。会有这种念头,就已经打破了他们的界限,既然如此,到我这里,也不是那么难的事。虽然时间要用得久些,可是至少比全赔在那位手上要好多了,不是吗?而且,若是姐姐去说的话,我想大哥会同意的。”
意有所指地看了兰尘一眼,却发现,她这某些时候颇为迟钝的姐姐果然没察觉。绿岫不禁轻轻弯了唇角,露出连日来第一个微微的笑。
看见红榴端了碗药汁小心又急忙地赶过来,兰尘抿了抿唇。
“……好吧。”
虽说决定了离开,可是吴鸿的事还未解决。
当天傍晚,吴鸿在牢房里仰起满脸血污告诉她,说愿意跟在绿岫身边。兰尘一面松了口气,一面暗暗皱眉。她已经跟涟叔说了自己的想法,但她怕刺激到绿岫,又不能跟陈良道他们说,吴鸿就是直接导致沈燏死亡的凶手,他们没把吴鸿剥皮抽筋就不错了,如何会轻易同意让吴鸿跟在绿岫身边!
怎么办呢?
还好红榴答应先偷偷给吴鸿疗伤。
然后,萧泽来了。
看兰尘惺忪的睡眼陡然睁大,恍如见了鬼,萧泽愉快地笑了出来。这表情不错,不枉他那么辛苦在取了北燕血狮将军的命后即不眠不休地从雁城赶过来。
叫人备好热水,让萧泽舒舒服服地沐浴罢,兰尘想了想,干脆直接说了绿岫的事。萧泽倒确实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你同意啦?”
“呵,东静王瞒着我们大家,不就是想要这么一个结果么?”
“可是这次,估计得花很久一段时间。”
“倘若我们与东静王合谋的事被揭发,那就什么都完了。”
“你们真愿意拥戴绿岫做皇帝?”
“如果她想统御天下,就该靠自己的力量获得我们的拥戴。我和萧门只支持有能力的人!”
兰尘猛地盯住萧泽的眼睛,像是证明,又像是要求证。
“她可以的,绿岫有那个能力!”
萧泽看入兰尘那双秋水般清远的眼睛里,笑道。
“我知道。”
第四卷 京华倦客 第十八章 双生子
第十八章 双生子
沈燏和严陌瑛一开始的计划就定得非常周密。加上沈燏之死带给士兵们的震撼和东月国的猝不及防,所以昭国水师反攻新月半岛之战很顺利地取得了成功。过了几日,从京都日夜兼程赶来的钦差也终于抵达临海。
那时,萧泽已经带着吴鸿避开了。
外界已经在传,侥幸从当日东静王身边的护卫们剑下保住性命的刺客抗不住愤怒的刑讯,已咬舌自尽,东静王妃为之大怒,但念在将官确实忠心东静王的份上,终归是没有严惩。
这些事,萧泽自然能让属下做得天衣无缝。而他会决定这么做,一是因为兰尘的意见,二则是吴鸿这样的人,虽然得花些功夫去剔除多余的刺,去考验其忠诚度,但多一个总是好的。若能收服了,他可以确定,那便是绝对的忠心!
按照预定路程,他们去了玉阳县。那是属于渌州管辖,但是处于渌州东边的一座小城。距京城还远,距临海也远,正是个让人放松的地方。
绿岫的产期将至。钦差接管临海后,她必须自动离开,这样才不会引起弘光帝怀疑。同时,也是减轻她擅自离京,还让人假冒于王府欺瞒太后的罪。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弘光帝对他的弟弟怀抱着怎样的嫉妒,大家也都知道他们的活动早已引起弘光帝的高度警戒,现在,东静王死去,他们连可以反击的旗帜都没有,弘光帝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倒不必担心会有人背叛,一则我们向来谨慎,严公子又严格叮嘱了单线联系,背叛者只能供出他的下层,而下层手中亦握有双方相通的证据,他们绑在一起的,要么不说,要么一起被抓进天牢。二则王爷功勋彪炳,更战死沙场,圣上不得不顾虑太后、其他王侯及百姓们的议论,绝不会明着搜捕我们。”
陈良道的分析十分中肯,从京城匆匆赶来,较为平常地接受了沈燏遗命的沈珈皱了皱眉,道。
“要拥立王妃,须得长期谋划。眼下我们可以抹去痕迹,藏匿起来,但是王妃必须回京面对圣上,谁也无法保证圣上不会暗中对王妃下毒手。”
书房里一片沉默。的确,对弘光帝来说,把东静王带来的所有影响全部铲除,无疑是去根的最好方法,一如他干脆地派密卫杀死沈燏。
“我上呈了两份折子,其中一份是给太后的。我对孟太后有所了解,不管怎样,燏是她的儿子,就算她放弃燏,但不见得会狠心连燏的子嗣都要杀死。”
绿岫环视众人一眼,继续道。
“而且言辞中透露出担心因为燏亡故带来的生活上的衰败,这一点应该能激发太后的怜悯,也多多少少能让弘光帝对我放心吧。”
大家对视一眼,这份折子会有用,但一个习惯于猜疑的皇帝的心思,又能有几分把握?
萧泽侧眼看看身边不自觉地绞着手指的兰尘,眉又皱得紧紧的了,等会儿,又该拿手不停地去抚了吧。
真是,总是把眉皱疼了都不知道!
收回目光,萧泽看向绿岫。
“王妃。倘若您的孩子是女儿的话,那么,母子应该都能平安吧。”
绿岫不觉一怔,随即明白了萧泽的意思。
众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到她身上,连兰尘也是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只把目光挪开了。
绿岫笑了出来,虚浮的笑容挂在唇角,她淡淡扫过这书房里的每一个人。
“可以。不过这样的话,就不能离京城太近,而且要提前产期。宫里头早就知道预产期了,他们会做好安排,我们想动手脚都动不成。”
得到绿岫的同意,他们便谋划起来。
这是一批善于布置的人,他们对这昭国了如指掌,根据绿岫的预产期,他们很快安排好了一切,而偷天换日的地点就选在了玉阳县。
来的钦差是内阁学士孟栩,这个任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幸而他们该撤走的人都已撤走了,临海水师都尉、禁军都尉率领属下将官将孟栩接入行营。陈良道是沈燏请来的幕僚,弘光帝一直没有给予他实际职务,因此无权面见钦差,便留在书房中等待钦差召见。
孟栩没有见他,他先来拜见了绿岫。于礼,这自然更说得过去。
“下官参见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孟大人多礼,请起。”
“谢王妃。”
在下首落了座,孟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绿岫。年初的婚礼上。他就曾见过这位让人好奇的女子。那时只觉得看着倒是位颇有担当的绝世美人,今日再见,她依然美丽,不是寻常世家女子的娇弱华贵,而是另有种倔强得仿佛高高在上的美,脸色不好,一双眼睛却炯然地回视着别人看过来的目光。
“王爷之事,还请王妃节哀顺便!”
绿岫轻轻地点点头,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红榴调制的养身茶,这才慢慢道。
“孟大人,太后怎么说?”
“太后深为悲痛,并殷切期待王妃平安回京。”
“真的吗?”
“是,下官不敢妄语。”
听到这句话,绿岫低低叹息一声,眸子里的光黯淡下来。
“孟大人,王爷已去,留下我们母子,你说,我们可还能长居京都?”
“王妃何出此言?王爷虽已故去,但您贵为东静王妃,小世子更可袭东静王爵位,当然可长居京都。更何况王妃在王爷去后,力挽狂澜。竟派兵拿下天龙海峡,让东月国闻风丧胆,此等功绩,当为巾帼之荣!想必京中现在已广为流传王妃之智勇,此亦东静王府之荣!”
“别瞒我,孟大人。我虽长于民间,但京里头的事多少还是知道的。王爷不在,单我一个前南安王弃女,故东静王之妃,就算灭了东月国又如何?一年,两年。十年,我能保得东静王府多久不衰落?王爷生前虽留有一笔不菲的财富,可京城权贵何其多?孟大人,我们母子,我的孩儿,真可得保一方安宁天地?你是燏的亲侄儿,燏常说你是最为清明的一个人,你说,可以么?”
孟栩缓缓拱手为礼,避开绿岫直直的视线。
“王妃多虑了,有圣上和太后在,王妃与小世子何愁不得安宁?”
“……圣上么?太后么?”
仿佛激动被安抚了似的,绿岫闭一闭眼睛,轻声道。
“不求多的,我也不求多的,只要我的孩子快快乐乐地长大,不被人欺侮,能够遇到可心的人,能有一段美满的姻缘,我就满足了,真的满足了……”
“王妃尽可放心,回京之后,圣上与太后定然不会忘了王爷,不会忘了王妃与世子。”
绿岫再不遮掩自己的疲倦,她垂下眼眸。
“多谢孟大人吉言。我累了,孟大人请回吧,这是王爷的帅印,也该交给孟大人了。”
“王妃请多保重,下官告退。”
接过女侍奉上来的帅印,孟栩最后看了绿岫一眼,长揖之后,退出门外。
海风一阵一阵的,很强,打在人脸上生疼,孟栩眯起眼看向那片奔腾不息的大海。那是比书上描写的更能震撼人的气势,和大漠、和高山、和都市完全不一样。不过,大漠高山该是什么样。孟栩也说不上来。他读遍天下书,这却是第一次走出京都,说不上有什么感受,但是深呼吸一下,胸腔里冷冽的似乎还带着海水咸味的气息舒服得让人想叹息。
这就是东静王鏖战败敌的地方么?
战争已经结束了,他,是来收尾的。东静王,东月国,一战了结,从此,这片海域再无纷争。
“大人,您请先歇息片刻,下官已命人备好房间。”
“多谢刘都尉,不过本官想四处走走。”
“那下官派……”
“刘都尉客气了,本官只是没来过海疆,瞧瞧新鲜罢了,都尉只管忙去吧,本官转转就回来。”
“是,那下官就不打扰了。”
孟栩点点头,带着几个侍卫悠然踱开。
他的确只是四处走走,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呢?尽管没能把东静王笼络的势力斩草除根,尽管东静王妃的指挥能力让国人为之一惊,但一切究竟是如他所计划的,如圣上所希望的了。东月国败走,东静王紧接着就在战场上死去,凶手无名,再没有人有那份能耐可以威胁到那张高高的黄金的宝座。
除非东静王那尚不知是男是女的遗腹子有朝一日也要来谋夺皇位,但真到那时,又有几人识得如今威名如雷贯耳的东静王?
所以,余下的,只是把东月国逼回新月半岛上去,用临海和七星群岛彻底切断那岛国无谓的妄想。再有,就是扫清因为东静王而聚集起来的势力,安抚或者剿灭,任何手段他都使得出来。
孟栩不杀生,孟栩只毁灭人的欲望,只下令取人的性命。
谁都怨不得他,人既要去图名图财图权图抱负,就得有付出代价的准备。而这代价,自然也是由不得人选择的。
背着手,孟栩在一处海堤上停下,面向着难测的大海,他忖度着最后一步棋的走法。
朝中虽已有一番整肃,但东静王的党羽其实并未完全清除,对方行事隐秘,他也无法尽数掌握。然失去东静王,若不出意外的话,这批人也自然就没有了叛逆的目标,能归顺是好,不能归顺,可知是有内幕的,顺藤摸瓜便是。孟家已经跟圣上绑在一起,再无路可退,只能除去一切隐患。
见过几次的东静王妃,怎样看都不是个普通的女子,这次临时执掌帅印后的卓越表现,更加深了孟栩的这个印象。如此来说,东静王谋反,她一定知道内情。但是正如他没法以谋逆罪审判东静王而只能选择暗杀一样,他也没有证据将东静王妃缉拿下狱。暗杀的话,太后默许了一个,但出于愧疚,她坚持护着东静王的子嗣;而且,有顾家败落和东静王之死在前,他便不得不顾虑皇族中如睿王、宁王以及各世家的反应了。
再者,与东月国的战事虽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但动刀兵则必折损粮草军力,无论输赢与否。而北燕此次虽因萧门少主萧泽恰在雁城,于阵前斩了其血狮将军挫了锐气,却未伤根本,总会伺机再度南下的。国内若不稳,边疆势必失守,渌州以上无天关可守,他不能冒这个险。
做得太绝,有时候是必要的,有时候,只会把自己逼得被动。
为了保护整个家族,孟栩做事,向来会留一手。
三天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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