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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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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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平静些了,他说:“这倒也是,连圣人也不能免俗。”

马秀英笑吟吟地说:“民间有一个关于陈胜的传说,陛下听说过吗?”

朱元璋摇摇头:“你想影射?”

马秀英说:“听听故事总不妨吧?”

朱元璋往椅子上一靠,半闭起眼来说:“你讲吧,朕洗耳恭听。”

马秀英便娓娓道来,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前,也种过田,后来陈胜称了王,小时候的两个伙伴就去找他,第一个进去的不会说话,和这个如悟差不多。他说:小胜子呀,你不认识我了?忘了咱夏天铲地,你把汤罐子打碎了,汤洒了,咱俩一起在地里捡汤里的黄豆粒吃……

朱元璋听得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马秀英接着说,陈胜一听大怒,说这人胡说,叫人拉下去斩了。第二个伙伴会说话,也吸取了教训。他说,想当年跟着大王作战?穴铲地?雪,胯下骑着青鬃马?穴青苗?雪,手使钩镰枪?穴锄头?雪,打到?穴倒?雪灌?穴罐?雪州城,跑了汤元帅,捉住窦?穴豆?雪将军。

朱元璋睁开了眼。

马秀英接下去讲,陈胜一听,说的还是同一件事,却好听得多,风光得多,于是龙颜大悦,厚赏了这个人。

朱元璋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站住说:“借古讽今,你很厉害。唉,这故事好像就是为朕而编的。”

马秀英趁机劝他放了那个无知的小和尚,这也是体现皇上恢宏大度人格的呀。其实皇上还是很念旧的,对云奇那么好,不是因为一起在皇觉寺共过患难吗?

朱元璋说:“我要谢谢你,用讽喻之法来谏朕,别人是不肯这么做的。”

“别人谁敢冒着杀头之罪说这个?”马秀英说。

朱元璋说:“我不管了,你叫云奇把他送到皇觉寺去吧,已经重修过了,不在乎多一个和尚。不过你得警告他,封住自己的嘴巴,如果再有这种话从他口中溜出来,定斩不赦。”

马秀英脸上漾出笑容。

两天以后,如悟被放了出来,云奇在狱门口等着他,还备了一匹马,马鞍上挂的皮囊里装了些吃的、用的,云奇告诉他,这都是马秀英娘娘为他准备的。如悟绝处逢生,好不感动。

云奇送如悟出了城门,把马缰绳递到他手中,说:“若不是皇后慈悲为怀,你小命早没了。”

如悟“啊,啊,……”叫着。

“你也不能全怪皇上。”云奇说,“他若不发话,皇后也不敢放你呀!今后可要守口如瓶,谁再说什么,你也不要逞能,说你认识皇上了。”

如悟说:“我……我恨……”

“又来了!”云奇拍了他的马背一下,说:“快走吧,回到皇觉寺,好好闭门修行,早成正果,别像我……”说到这里眼眶湿了。

跨上马背的如悟啊,啊……着,又用手指指云奇,指指自己,意思是叫他常常来看自己。

云奇凄然地一笑:“我带着这耻辱的身子,怎么敢再去玷污佛门?”

第六十三章

高文健笔科场手,白发青衫宦路人,利禄之梦也许躺到棺材里也不会醒。腮帮子有一撮毛的周先生预言日后的胡惟庸,非大奸即大雄,今日可露端倪?

杨宪和熊宣使同时被洪武皇帝召见是不寻常的事情。熊宣使是钦天监上的官,初时官居佥太史监事,应属于刘基手下,后改制时为少监,是正四品,他掌管的是日月、星辰、风云、气候的变化,须及时奏报,定其吉凶之占,甚至宫中漏刻报更,以钟鼓警晨昏之事,也是他司职所在,一般是不会随侍皇上左右的。

杨宪在东安门碰上了应召从淮河工地上赶来的工部员外郎张来硕,三人便一同赶往谨身殿。

杨宪和员外郎张来硕还有熊宣使三人来到阶前。胡惟庸奏报,杨宪、熊宣使和张来硕来了。

朱元璋向下看了一眼,问:“张来硕来干什么?”

张来硕见问,向上奏道:“陛下不是召臣来问河工之事吗?现淮河河堤已修完一半,正是农忙之时,尚要缓些时日。”

朱元璋摆摆手,说:“你的事先等等。”张来硕只得退到一边去。

朱元璋转对杨宪说:“你有个弟弟叫什么?”

“臣弟杨希圣,”杨宪说,“在翰林院做编修。”

朱元璋唔了一声,又把他扔到一边。问熊宣使:“你在钦天监供职,要小心才是。”熊宣使马上说了些敢不竭诚尽心的话。

朱元璋说起不着边际的话,说因为钦天监是术业专攻的,监官一般不得改授他官,子孙也不得转徙他业,但也有好处,岁满不考核,属于非调官之列。朱元璋问起熊宣使有几个儿子,是否自幼训练有素。

熊宣使回答不敢疏忽,两个儿子虽未弱冠,已开始习天文、刻漏和大统历法。

朱元璋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他随声附和地哼了几声后忽然问:“宫中在选宫女,再从宫女中选妃,你知道吗?”

熊宣使一怔,说:“有耳闻。选妃不是钦天监的事,所以臣不得参与。”

朱元璋说:“岂有让钦天监参与选妃之理。据有的御史说,有些官员逃避选妃,做手脚,你听说了吗?”

熊宣使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了,他急忙摇头说:“臣不知。”

朱元璋说:“听说你有个妹妹很贤淑,为什么不在所选之列呀?”

熊宣使这一下听明白了,脸刷一下白了,吓得跪下说:“启禀皇上,臣是有个妹妹,可是,可是,她已经与翰林院编修杨希圣订亲了。”

“是吗?”朱元璋目视杨宪,“这可真巧了。”

直到这时,杨宪才算明白,为何召他与熊宣使一起来晋见了,这才发觉大事不好。

杨宪忙答道,是三年前就下定了,只是还没有迎娶。

朱元璋说:“谁知道你们不是做好了扣,抗拒选宫女呢!”

这一说,杨宪也吓得跪下了:“臣不敢。”

这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来硕上前奏曰:“皇上,连臣也知道熊宣使妹妹许配杨希圣之事,这事是不好退婚的,请圣上三思。”

朱元璋一听大怒,一拍桌子大叫:“武士!”

立刻上来两个武士,朱元璋说:“这个张来硕竟敢教训起朕来了,给我打。”

两个武士当廷大使拳脚,打得张来硕满地滚,满口是血,牙也打掉了。

杨宪与熊宣使交换个眼色,说:“圣上,张来硕犯上,该打,念这事与他无干;臣回去便退婚,将熊宣使妹妹送进宫中。”

熊宣使立即附和说:“这也是臣之意。”

朱元璋说:“这叫什么话!难道朕是想霸占臣妻吗?不要了,还叫杨希圣娶你妹妹就是了。想欺骗朕是不能容忍的。”

几个人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朱元璋早已拂袖而去。

走出谨身殿时,杨宪摸摸胸口,心还在狂跳不止。虽然朱元璋赌气说不要熊宣使的妹妹进宫应选了,却也埋下了祸根。假如事先知道朱元璋的本意,他就不会说已许配人家的话,朱元璋也未必打听不到,朱元璋要的是大家装聋作哑,他也不背上主夺臣妻的骂名。

这一来,全砸锅了。

朱洪武大明王朝的首次乡试将在古老的、出过几百名举人的江南贡院揭幕了。以刘基和宋濂的身份,怕也是几朝几代以来最为显赫的主考官了。

这几天他二人早起宴眠,天天在贡院转,生怕大考之前有什么疏漏。

这天胡惟庸陪着刘基、宋濂在贡院检查号舍。胡惟庸说:“二位大人先去检查号舍,我在门口等等皇上,皇上说要来亲自检查的。”

刘基、宋濂向贡院深处走去。

门前应考的人很多,都在看揭示板上的布告。

胡惟庸突然看见了依然潇洒如故的李醒芳,他如获至宝,大步奔过去大叫:“醒芳先生!”

李醒芳回过头来,说:“是你呀!”看了看他的补服,说:“了不得了,士三日不见,须刮目相看,先生已是三品大员了。”

胡惟庸说:“为皇上当差罢了。醒芳这一向在哪里高就啊?”

“混饭吃罢了。”李醒芳说,“四海飘零。”

胡惟庸说:“画还常画吗?”

李醒芳说,靠卖画连肚子也混不饱,不过是一种消遣而已。

胡惟庸说:“你到了南京也不来找我,你是来做什么呀?”

“没见我来看场子吗?”李醒芳说他是来应乡试的,万一中个举人,混个前程也未可知。

胡惟庸有点不信,就凭他的才干,在万人之上,还用考吗?只要他肯屈就,胡惟庸愿向皇上荐他。

“考上考不上好歹是个人的本事,”李醒芳说,“靠人情终究会被人指指点点。”

“你还这么清高。”胡惟庸很高兴,这一向他到处打听李醒芳行踪,一直没找到,想不到他送上门来了。

“你找我什么事呀?”李醒芳说。

“还是我从前说过的事。”胡惟庸很早以前就想让他给皇上画一张像,那时倒也不急,朱元璋尚未称帝,现在皇上登极了,非有画像不可了。

李醒芳说:“你别害我,我不去画。”

“这是抬举你呀。”胡惟庸让他别清高过分了,别人想见皇上一面都有如上青天,不要说一坐几个时辰让你画了,当今皇上知道他给陈友谅画过,如不应召,岂不是要怪罪李醒芳有反骨?

李醒芳早就知道朱元璋画像的事,他所以不想应召,是事出有因。他有几个画画的朋友都进宫给皇上画过御影,有的挨了板子,有的下了大牢,都是吃力不讨好,他可不去触这个霉头。

胡惟庸说:“那都是庸才。你没事,你画人物细腻,又给达兰画过,皇上看过你给达兰画的像,非常满意。”

“那是因为达兰长得美,怎么画怎么好看。”李醒芳说,“我得去看场子了,回头再见。”

胡惟庸留不住他,便指着李醒芳的背影吩咐一个侍从,待他看完了场子,要盯住他,寸步不离,记住他住在什么地方。

侍从答应着,跟随李醒芳而去。

此时刘基和宋濂在检查号舍,他掀开一块桌板,说:“这上面好像有字。”回身令随从将板子重新刷上漆,要深色,以免有字。

随从答应了。

刘基长长叹息一声,很觉沮丧,皇上把孟夫子从享殿里请出去了,这次咱们出的《孟子》里的题目也一律勾掉了,钱尚书也为孟子殉节了。这是读书人的耻辱。

宋濂他以前给皇子们讲《孟子》,他不高兴但并没有反对,昨天朱元璋通过太子正式告诉他,今后停掉《孟子》的课。删节本也不准讲了。

刘基说:“以前你讲孟子的鱼和熊掌无关紧要,况且那时他尚未称帝。《孟子》里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这是皇权所不能容忍的。”

宋濂说他原不知病根在这里,难怪他们的科举题里《君之视臣如手足》,被皇上删去了呢。

二人不禁长叹。

又走了几步,刘基冷丁想起一件事,站住。

刘基说:“昨天,胡惟庸来告诉我,皇上已令浙江巡抚、布政使和婺州知府限期破案,你知道是个什么蹊跷案子吗?”

宋濂摇摇头:“我不是御史中丞,不关心案子。”

刘基说这个案子他准关心。光天化日之下,苏坦妹墓前的御笔碑石丢了。

宋濂吃了一惊,谁会偷碑呢?一块石头也值不了多少钱。

刘基冷笑,“对别人都无所谓,但那碑是皇上的一块心病,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宋濂恍然大悟,朱元璋等于在碑上刻了一篇罪己诏,那时没称帝,倒也无所谓,现在是不是觉得授人以柄了?他问刘基,是不是怀疑皇上指使人弄走了它?

“这是你说出来的,怎么推到我身上?”刘基狡狯地说。

“那也是你诱供诱出来的。”宋濂哈哈大笑。

刘基联想起廖永忠平白无故疯了、傻了,这里肯定大有学问。疯了也好,他可以苟活于世了,不失为聪明之举。他想起廖永忠跪在他面前求活命之路,刘伯温曾暗示过他,廖永忠是个一点就透的人,真的按他的暗示做了,总算保全了性命,却有点叫人于心不忍,一个功臣竟落到这般下场。

宋濂担心危险已开始像影子一样伴随刘伯温,他知道得太多了,不如学学自己真正的糊涂。

刘基认为开国后皇上为恢复国力所做的一切,都十分英明。他断言,洪武帝将是与汉高祖唐太宗齐名的帝王,他太精明了,没有能瞒得过他的事,在他跟前就十分危险。

“你想急流勇退吗?”宋濂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我才是个小小的太史令,御史中丞,没事的。”刘基说他如果是左、右丞相,他早完蛋了。他让宋濂记住他的话,谁坐在丞相的位置上都很可怕,李善长不会有好下场,继任者也一样。这位置给他,他也不做,更何况朱元璋不会给他。

宋濂说:“你这人真怪,一肚子怨言,皇上问你,又是有问必答,倾其所能尽职尽责,这是怎么回事?”

“这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刘基说朱元璋毕竟是一代明主,刘基一半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并非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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