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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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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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基问他都听到什么了?

牢头一五一十地说,杨大人不让他外甥说出他和钱万三来,编个名叫李大,说这样能救他,又说不准说出代答题的人和信鸽传题的事,一口咬定是在贡院捡来的文章。

当刘基听明白信鸽传送考题、答卷的过程后,不觉啧啧称奇,做梦也不会想到天下有这种作弊法,真是闻所未闻啊。

“就这些。”牢头说,这杨宪不是个好官。他们想,只有御史中丞刘大人敢对付他。

刘基说:“好。到时候你敢出来作证吗?”

“敢!”牢头说。

“你先去吧,”刘基说,“嘱咐你们几个牢子,对什么人都不要再提起了。”

“是。”牢头答应着却不动地方。刘基忽有所悟拍拍自己的脑门笑了,人家来告密图什么?还不是银子?于是,打开一口箱子,拿出一锭银子递给牢头说:“拿着吧。”

这不过是区区五两银子,还是刘基个人的私蓄,他也知道太少,拿不出手,总不能让这告发者空手而归。

牢头很失望,嫌少仍不肯走:“老爷,好几个人,不好分啊。”

刘基对他许诺说:这是他个人赏他的。回头他会请准朝廷,会按例重赏他的,绝不食言。

牢头这才满心欢喜地走了。

杨宪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暴露了。他知道,那糊了名的考卷只有掉包才行。考生身份和祖宗三代俱写在糊名处,露不了钱万三,这把火就烧不到杨宪身上。

他一面安抚外甥守口如瓶,一面叫钱万三尽早出走,杨宪则已把伪造的钱大的卷子握在自己手中。

他惟一的援手就是李善长和李存义兄弟了,但对他们也不敢道出真情。为了拉拢感情,他派人给李善长送去五百两现银,名义现成,李善长正大兴土木修一座豪华的府第。

接到银子的李善长当然领杨宪的情。世态炎凉,自从出了李彬的事,朝臣中流传着李善长行将下台的传言,而且此风日盛,于是门庭冷落,若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为修相府而来送礼的人还不得挤破了门啊!

李存义来向哥哥报告工程进度时,二人说起人情薄如纸的话题,都大为感慨,也更看重杨宪那注礼金的分量。

除了缺银子,工地上更缺人手、工匠。已经雇了三百多木工、瓦匠、漆匠了,仍不够,今天李存义就是为此事而来见哥哥的。

李存义叫苦不迭,人手不够,缺工匠,他担心丞相府怕是不能在哥哥五十八岁大寿时建成了。

李善长说:“工匠不够,再招些就是了嘛。”

李存义说:“那不是要咱自己出银子吗?”心想,你又不肯多掏,净让我做无米之炊。

李善长有些不耐烦:“大事都干不过来,净拿这些琐事来烦我。你说吧,想怎么办?”

李存义提供了这样一个信息,前几天汤和回来了,他手下有八百兵,他让哥哥求求他,借三百亲兵就够了。

李善长摇头,这传出去怕不好。皇上明令,不管是谁,不得用军队干自家的私活,丞相带这个头,怕不方便。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李存义埋怨他白当这个宰相了。这算个什么事呀!就凭他对大明江山的功劳,又封了公爵,占用三百兵丁算什么。

李善长其实也不愿意为这点小事向汤和张口。这毕竟是授人以柄的事。

李存义却另有见地,哥哥张口向他借兵,不是求他,而是看得起他,他岂能不借。哥哥如果不肯失这个面子,写几个字,由他去见汤将军。

李善长妥协了:“好吧,我写个便函。”说罢,已经铺好纸,又放下了笔,认为不该留下这样的文字在人手中。便令李存义直接去找他说,打丞相旗号,万一他不肯给面子,李善长也有退路,不至于太难堪,出了事他可以推说不知道。

李存义嘲笑哥哥官做得越大,胆子越小了。

李善长说身居高位,并不是好事。劝他也要小心,大兴土木建相府,他怎么想都不太好;不过已经到这地步了,只好硬着头皮干完。他要弟弟小心,别太过了头,以免叫人抓住尾巴。

李存义倒有恃无恐,敢在皇上面前扳你的人还没出世呢。

汤和这次从沙场下来,是朱元璋下诏让他回来休息的。二十多年来,他这个同乡小伙伴大半时光是骑在马背上度过的,他的马蹄所到之处,便是大明江山国土拓展所在,朱元璋感激他和徐达,再没有比他们忠心耿耿的了。

汤和回来时上殿谢过恩,回乡祭祖后,又上殿来与朱元璋相见,他是不用事先奏报的。

朱元璋亲切地拉着他手说:“你又黑又瘦,领兵打仗在外,太辛苦,这回准你假,在京城多养些日子。”

汤和说等四海一统了,那时一起歇着吧。

朱元璋叫:“赐座。”内侍搬了椅子,汤和坐在他对面。朱元璋说:“一转眼我们都过四十岁了,你还比我大两岁呢。”

汤和想起小时候玩皇帝游戏,恍如昨天的事,朱元璋儿时就总是抢着当皇帝,他汤和就从来没想过,看来,那也是天意。

朱元璋笑道,也全凭大家辅佐呀。红花没有绿叶扶也不美呀。朱元璋问他有没有什么事要他办?

汤和欲言又止:“哦,也没什么事。”

朱元璋说他这几年和自己无形中疏远了,他约汤和今天一起吃饭;朱元璋还记得他最爱吃五花肉烧芋头。

汤和笑了:“陛下还记得这样的小事?”

朱元璋说:“让朕猜猜看。你心里有股气,一直憋着,对不对?”

汤和说:“陛下怎么这样说呢?我汤和是那样的人吗?”

朱元璋说他有气也不怪他。封了六个公爵没有他,论资格,他比常遇春资格老,他封了公,汤和只封了侯。

汤和坦言,论战功,他不如常遇春。

朱元璋有时也为难,尽封了乡亲故旧吧,别人会指责他有私,所以先封了徐达,不好一起再封汤和。他想彼此是至交,汤和不会因此而背离他,机会总是有的。这也是亲者严疏者宽之意。

汤和说:“皇上这么说,汤和真的无地自容了。”

朱元璋说他已决意再封几个公爵,这次有汤和,总算公允了。

汤和说:“封了我高兴,不封我也不恼。有好事先急着给别人吧,我没事。”

“有你这句话,朕真觉得五腑熨帖。”朱元璋说,“汤和呀,有些人总是觉得伴君如伴虎,可他们如果和朕换一下位置想想呢?我是虎,还有人背着朕贪赃枉法呢!有时,背叛朕的人恰恰是朕最亲信的重臣,你说朕会怎样想?像你这样放在哪儿都叫朕放心,朕亏待了你也无怨言的人能有几个呀!”

汤和很感动。他有所指地说,陛下的忧虑是对的。从前,看上去很好的人,现在也变得很贪了。

朱元璋很警觉问他是指谁?

汤和说,倒也无大事。李善长不是大兴土木盖相府吗?自己不舍得多出工钱雇工匠,打起他的主意来了,打发他弟弟李存义到他那儿借三百亲兵。

朱元璋问:“你借了吗?”

“不借怎么好意思?”汤和说,他毕竟是首辅,不能让他太难堪啊。

朱元璋用鼻子哼了一声,他叫人悄悄去看过,李善长的相府比皇宫也不差,还另外在老家也造了一座呢。他问汤和,知道他们家里的泔水什么样吗?农夫过年也吃不上那么好的东西,他们却倒掉了。最近朱元璋派人专门收集了十几个达官显宦家的泔水,以小见大,还用查别的吗?

汤和称道皇上这一招挺高明。

这时值殿官来报告:“刘基刘大人有急事面见陛下。”

朱元璋猜测三场都考完了,必是来说阅卷的事,或者为舞弊案自责。

汤和站起来说:“我走了。”

“又不回避你。”朱元璋说。

“我虽在朝廷里挂名,却不管事。”汤和说他满脑子就是刀兵。

朱元璋哈哈笑着问他,日后天下永远太平了,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时,怎么办?

汤和说,他那时也马放南山,回濠州种地去,他希望皇上千万别拦他。他每年给皇上送芋头来,好做肉烧芋头。朱元璋开心地笑了起来。

杨宪心里有底,显得很从容,朱元璋要他同刑部尚书、都察院堂官一起会审,要他尽快审结此案。杨宪不敢怠慢,离开皇宫后马上着人去请会审的人,下午就在刑部大堂开审了。

明镜高悬的巨匾下面,杨宪居中而坐,左边是都察院堂官李星,右边是刑部尚书霍正,书办另设一桌,皂吏和戴红黑帽子持水火棍的衙役们雁翅般两厢排列。

杨宪在衙役们一片“升堂喽”的吆喝声中威严地大喊一声:“带人犯!”

拖着脚镣的钱大被押上了公堂,他看见舅舅高坐在上面,心里落了底,可看见一个个青面獠牙的衙役们,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杨宪一拍惊堂木,喝令跪下,钱大吓得一激灵,赶忙屈膝跪下。

杨宪与李星、霍正小声商议了几句,正要问案,大堂外有人高声唱喏,说刘伯温刘大人到。

这太意外了,杨宪讨厌这个不速之客,他来干什么?审案没他的事啊?可又得罪不起,杨宪愣神的时候,李星、霍正已经起身相迎了。

只见刘伯温摇着大团扇迈着平稳的四方步上堂来了。杨宪也只好降阶,笑脸相迎,不软不硬地给了刘基一句:“不知刘大人有何见教?”

刘伯温不温不火,他说:“听说你这里三堂会审,来看看热闹。”说着拉了一条行刑用的长条板凳,坐到了一旁,且看了钱大一眼,这令三位主审官哭笑不得。

杨宪必须轰走他,便拉下脸来不客气地说:“先生看这个热闹恐不大方便吧?”

刘伯温却赖着不走。有什么不方便的?他说他既不与犯人沾亲,又不带故,不是叔叔、大爷,更不是姑夫、舅舅。

谁知他这话是不是有意旁敲侧击,反正弄得杨宪心惊肉跳,老大不自在。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振振有词地回击刘伯温。他说刘基作为本次乡试主考官,出了这么大的舞弊案,干系重大,难道不该回避吗?

说得有理呀!李星和霍正都等待刘基的答复。刘基说他虽是来看热闹,却是奉了御旨而来,怎敢造次擅闯公堂?他说他不过旁听而已,又不越俎代庖,你杨大人何必紧张呢?

杨宪他们当然不会怀疑刘基假传圣旨;刘伯温没发昏,干不出这等蠢事,只好由他。

杨宪换了笑脸,请刘基到上面坐。衙役在刘基起身时,便把那长板凳移到了刑部尚书霍正一旁。

“放肆!这岂是刘大人坐的吗?”杨宪趁机发邪火。衙役不得不从休息室里搬来一把太师椅。

开始审案了,杨宪威严地咳嗽一声,让犯人从实招来。

因为舅舅主审,钱大心里不惧,话也说得连贯了,不管怎么问,一口咬定他叫李大,祖籍庐州。

第一道程序是将卷子拆封核对姓名是否有误,于是杨宪一迭声叫“调乡试大卷”。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卫指挥和刑部主事押卷前来。卷子封在一个檀木箱中,上了锁。

箱子摆到了案上。杨宪拿钥匙当众打开,取出卷成一卷的卷子,向几位堂官亮了亮,正要打开,杨宪冷不防连着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地动山摇,周身一振,恰好将卷子震落到脚下,滚到了案子底下。

刘伯温尽力向案子底下看,却看不清楚,又不好钻进去看究竟,心里好不着急。

也恰恰是利用这一机会,杨宪顺利掉包,把原来藏在袖中的备用的伪卷替换了钱大的卷子。

卷子重新拿到桌面上来,打开,李星、霍正和刘伯温先后传阅了,刘伯温印象中钱大的字比这卷子的不如,但也记不准,看文章,倒是那一篇,且“后面还有”四个扎眼的字犹在。

霍正揭开糊名,念道,考生李大,元至正十年生于庐州,祖籍高邮,父李长生,种田为业,早已亡故。

结果与证人所供相符,大家无话可说,继续审案。刘基却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一副旁观者的模样。杨宪不时地溜他一眼,不知这个丧门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下面的供词,钱大已经背过不知多少遍了,对答如流。夹带不是他的,是在贡院白果树下捡到的小纸团,打开一看,见文章写得好,又恰是所出命题,便抄了起来。

杨宪拍桌子吓耗子虚张声势地诘问一个时辰,问不出别的,也没上刑,录了供,告一段落。

刘基先走了。

杨宪与霍正、李星合计了向皇上奏报的细节,便散了。在大堂外与他们揖别,杨宪的轿子刚抬过来,见李存义的轿子一阵风来了,轿子刚一停下,李存义就急急慌慌地钻了出来,神色不大寻常。

一定有事,杨宪心里咯噔一下,忙迎上去。李存义看看四下无人,便告诉杨宪千万小心。他说科场舞弊案,皇上要御审,好像怀疑到杨宪了。

这怎么可能?杨宪想不出哪里出了漏洞,但想到今天刘基的不期而至,很是蹊跷。他在李存义面前只能撑着,说一定有人血口喷人,已经审得很明白了,不怕复审。

李存义便以“小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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