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时将木梳放回了妆台上,我起身过去抚着那道痕哭笑不得:“伤不伤又如何,先动手的人是我,我有什么资格怪他?”
澄萸来不及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人声:“段千绝求见妖后娘娘。”
“奇怪,段大人来做什么?”澄萸打心底好奇却不敢耽搁开门去了。
我与段千绝并未有过深交,唯一一次独处还是伏城那夜我在客栈外对他警告。
段千绝手中执一小瓷瓶向我拜礼:“千绝拜见娘娘。”
我为礼数周全含笑叫他起来:“不必喊我娘娘,这东南山马上就有新的娘娘了。”
段千绝脸色僵了僵:“娘娘这是什么话,即便丁姑娘有了名分终归也只是侧妃,您才是东南山唯一的妖后啊。”
我坐上软榻打理着袖襟:“段大人此次来不会是与我说这些的吧?”
“自然不是。”段千绝递上手中的瓷瓶,“属下瞧了一眼大医开的药方,那些药多是清苦之药难以下咽,属下这有现成的药丸,此药丸味甘不苦,希望能为娘娘分忧。”
澄萸接过他手中的瓷瓶打开瞧了瞧,当即惊愕道:“万年妖血?”
我仰头:“你说什么”
澄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才抿唇尴尬向我解释:“娘娘,这药丸是浸了万年妖血的珍品啊!”
“万年妖血?”我蹙眉,“我记得红羽说过段大人修行不及万年,怎会有如此珍贵之物?”
段千绝拱手道:“回娘娘,千绝修行浅薄确实不及万年之久,这药丸是主上曾经恩赐的,千绝留了几千年也不曾用过,如今倒不如为娘娘做些什么。”
我瞧着那小瓷瓶一时拿不开面子:“段大人与我并无深交,如今怎么好收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段千绝不以为然:“娘娘不要折煞千绝了,千绝也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为您分忧便是为主上分忧,只有主上无忧东南山才能得享安稳。”
“可是……”
“娘娘不必推辞了,千绝不宜待太久便行告退。”我心里犹豫着该不该收他的东西,段千绝怕我婉拒没说两句便脚底抹油,我行到门前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已瞧不见他的踪迹。
段千绝一路绕着魔殿边缘处小跑了好一段距离,见身后无人才放心去往一座凉亭处。
鸿琰背过身来瞧着他满头汗:“她收了?”
段千绝点头:“收了,只是收的犹豫。我怕娘娘不肯要才赶紧跑了出来,只是……您损了妖血怕要修养几日才行。” ?
☆、昆仑之剪
? 鸿琰施法隐去了掌心渗血的伤口:“此事不要让她知道,如此小伤一会儿就好了。”
段千绝低头道了一声是,而后忍不住开口问:“主上不肯送去丹药便罢了,为何不肯让娘娘知道这丹药是您用自己的妖血为她准备的?”
鸿琰眸子扬起了一记无奈:“她心里正恼,若是知道了反而不肯吃,岂不白白负了孤的万年妖血?”
段千绝不再言,鸿琰似想起了什么忽而凝眸开口:“今日有人以孤为掩饰施法伤了她,孤猜测定是隐在魔殿的细作趁乱作祟。殊彦不在魔殿奉虔又禁于雷火狱,此事交给你全权查处,一定要仔细搜查当时徘徊在琉宫附近的人。”
段千绝闻之大惊:“主上是说那细作已经耐不住开始动手了?”
鸿琰点头沉冷:“孤不管那细作是谁,他今日伤了她,孤要他百倍奉还!”
段千绝应了他的令便转身走了,鸿琰在亭下待了一会儿径直去了锦雀阁。
鸿琰到时绿芙正喂丁妙余吃甜羹:“孤来晚了,你的头好些了吗?”
绿芙放下手里的东西向他拜礼后便退了出去,丁妙余撑着床沿又坐起了一些:“好多了,听说妙余害你和姐姐吵架了?”
鸿琰想起此事便没奈何:“别提了,琉宫闹得不成样子,所以待久了些。”
丁妙余抓住他的手甜甜一笑:“没关系,姐姐讨厌妙余只是因为太在乎主上了。主上……在魔殿不能像在人间一样喊你的名字,你曾经是我的夫,我可以叫你夫君吗?”
鸿琰微微点头轻拍她手背:“你想怎么叫便怎么叫吧,头还疼吗?”
鸿琰伸手去抚她的额,丁妙余靠入他的怀中闭眼沉醉:“有夫君在就不疼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夫君不会因为这个疏远妙余吧?”
鸿琰摇头:“想什么呢,不管你和阿璃变成什么样子孤都不会离开你们的,永远不会。”
丁妙余听了这话却霎时隐去了笑意,只仅仅一瞬的不悦便又含笑抬头:“姐姐今日必是受不住打击所以心里一时恼怒,夫君可不要再怪姐姐了。”
鸿琰神色一僵,良久才道:“妙余,孤问你话你要照实说。”
丁妙余点头,鸿琰笑着问她语气却是正经:“你的伤是阿璃推的,还是自己撞的?”
丁妙余木讷不语,指尖掐上自己的手心过许久才开口:“夫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我故意伤了自己害她吗?”
鸿琰吐了一口气起身道:“孤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从前是孤负了你,故而今后孤可以自己的性命起誓永远不会再伤你,可阿璃毕竟被你唤了一声姐姐,你不该如此。”
丁妙余听了他这番话后瘪嘴委屈,红着眸子翻身下床却又磕了额角,渐渐隐去的血色霎时再次弥漫开来,甚而逐渐浸出了纱布之外。
鸿琰惊慌上前扶住她的身子:“你这是做什么!来人,快来人!”
丁妙余红着眼睛哭诉:“妙余不想造成夫君与姐姐之间的困扰,可也不接受任何人的诟病。夫君既然不信我,那我只能求得一死以证清白!”
绿芙推开门来惊慌遣人去唤大医,鸿琰掌心聚光贴于她额前暂时起了止血的作用:“一百年前你就不知道爱惜自己,怎么现在还这个样子!”
大医来的很快,带了贴身的药箱为她重新缠了一圈白纱。
丁妙余的泪水浸湿了脸庞,紧紧拥着鸿琰哭的不成样子:“一百年前你就不信我,为何现在还不信我?妙余没有做那些事,我没有伤害王后的孩子,今日也没有陷害姐姐。”
鸿琰忍着心里的痛抚上她的肩:“好了孤信你便是,此事不提了,不提了……”
子时深夜,鸿琰在锦雀阁陪着丁妙余歇下,我没有睡意披上一件衣裳到院外漫步。而此时的佛戾山下驻了两个人,一个蓝衣翩翩透着卓绝风度,另一个却掩在夜色中由斗笠垂下的黑纱遮住了模样。
曲寒看来人到访也是新奇:“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她道:“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上仙私叩下往生珠之事我们迟迟未有上报天庭是不想大敌未去便引起内乱,我们希望你早日交出往生珠免生事端。”
曲寒不然:“第二件事呢?”
掩面人犹豫了几许:“今天我们伤了应琉璃,且使了十足的力气。”
曲寒忽而大怒揪她身前的衣:“你再说一次”
她不慌乱只又沉沉开口:“应琉璃一百年前没能渡过大劫,你救她之举本就是违了天命!且我们敢如此做是笃定了鸿琰会救她,果不其然,他自放妖血白白损了不少修为呢。”
曲寒静了半晌后松手:“她过的还好吗?”
她隔着黑纱笑了笑:“你和曲灵联手演了一场好戏,她怎么可能会好?她非但不会好,甚至会越来越惨,我已经预感到了她的未来。”
曲寒舒了口气向她作揖:“我求你,若她生了迷途知返之意,求你救她回来。”
“上仙的大礼我可承受不起,天帝既要我听从大人之令我便要遵照他的旨意做事,不过大人让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她有性命之虞。”她摇头过后却又记起了什么,“对了,大人还让我警醒你一句,曲灵费尽心思要入你的重明幻境恐怕不是为了储玥这么简单。”
曲寒愣过一会儿才又摇头无奈笑了笑:“她不为了储玥还能为了什么”
来人走近了几步靠他耳畔低喃:“大人怀疑你的重明幻境里藏了东西。”
曲寒怔住:“不可能,重明幻境里有什么东西我岂会不知?”
她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只是替大人传话而已,旁的你们自己揣测便是。”
秘事商谈不可滞留太久,她道完后转身欲走,未出两步却又被曲寒唤住:“沅歌!”
沅歌回头掀开面前的薄纱,娇俏的鹅蛋颊上透着肤光胜雪:“上仙还有事?”
曲寒耐不住好奇追问:“你身后那位大人可猜到我的幻境里藏了什么?”
沅歌听他这一问嘴角不自觉挑起一笑,回头望着天外残月缓缓道:“昆仑剪。”
我在庭外来回走了三百步,段千绝送来的要果然珍贵,一颗吃下很快便就痊愈了,远胜过大医那害人的药方千百倍。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平白无故欠下不知该怎么还的人情,我思虑了许久心中仍是一团乱。
今晚值夜的是澄萸,她无聊坐在石阶上就这么看着我走来走去:“娘娘还不去睡吗,都深夜了。”
我停下步子坐到她身旁:“段千绝今天让我想起殊彦了,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澄萸摇头:“这事恐怕只有主上才知道吧,殊彦公子无缘无辜人间蒸发也不知是干什么去了,您可千万别去问。”
我忍不住怅然:“我问了也得他肯说才是。”
天上的月不如以前那般圆了,我与澄萸并肩倚靠着享受今日难得的宁静。这一夜我问过她好多问题,只是困倦过后大多都记不得了,仅有一个问题是我印象最深刻的。
我问她,广寒宫里的嫦娥日日对着碧海青天,她悔过吗?
今夜我和澄萸在殿外的石阶上坐着睡了一晚,直到次日第一缕眼光耀过眼脸才渐渐睁开了眸子。
她困倦推了推我:“娘娘进去睡吧,这一晚别着凉了。”
我揉了揉眼皮起身点头道:“昨夜睡得不舒服,我进屋躺会儿。早饭你也不必备了,自己回房休息吧。”
澄萸嗯了一声便推门去了,我仰头打了个呵欠也准备回,未上石阶却听得身后一声吼,那吼声唤的是……应琉璃?
我顶着黑眼圈回头,鸿琰正牵着雪灵童驻在我身前的不远处,方才那一声稚嫩正是雪灵童的杰作。
我以为自己没睡醒,低头再揉了一圈抬头却还是他们两个。
我望着鸿琰提防:“你这是做什么?”
雪灵童挣脱他的手向我扑了来:“他用鸡鸭鱼肉收买我来陪你,我就当做做好事了。你可得给我备软一点的床,小爷可是很挑剔的!”
我看他叉腰昂头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你?小爷?”
雪灵童撇头不屑:“我不是爷谁是爷,你是啊?”
我吸了口气揪住他的耳朵往上提:“哟,爷还挺有脾气?”
雪灵童踮着脚尖龇牙咧嘴:“那边那个你管不管啊,讨个这么暴掠的老婆还不如换个温柔似水的!”
雪灵童不经意的话却让我的心头一刺,我松开手一时笑意全无,鸿琰脸色也是僵住。
他走上前蹙眉:“你要再说一句不该说的我就把你交给奉虔,他这几日被你折腾的够呛,一定会喜欢孤的礼物!”
雪灵童吐了吐舌转头躲屋里去了,我望他笑的微浅:“打算什么时候给她名分?”
他低头抚我的手:“想着等你好些的时候,我们……”
我抽出手心直言:“那就不必了,主上随意择个吉祥的时辰收了她的房便是,琉璃怎敢因自己的心境打扰二位欢好?”
鸿琰听后脸色一变:“你就不能替我想想?我说过我曾经负她一次我不想再伤她!”
我一如方才的笑:“那依主上所言我该如何做才算是为你们着想?我要让出琉宫你不肯,你希望我怎么做?”
鸿琰尽量平静了思绪向我道:“你是我正娶的妖后,琉宫你安心住着便是。纳妾那日我会让她给你敬茶,绝不会少了你该有名分尊重。”
“是吗?”我挑起一缕青丝抚了抚,“你最好不要让我见她,否则我怕会管不住自己的手,伤了你的一心人。”?
☆、百口莫辩
? 鸿琰许是被我气得够呛已许多日不曾出现,我也乐的自在悠闲不必去想那些烦心事。
除了……
“嗷,你不许揪我头发!”
“那是娘娘的点心,口下留糕!”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澄萸在殿外追的他满院跑,我开始体会与雪灵童共处一室的痛苦。这口口声声说要帮着雪女夺四凶器的小屁孩终归只是小屁孩,自个在这乐呵地畅快也不想想北海雪山上的雪女怎么样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琉宫只剩下我,澄萸和雪灵童就够了。因为其他的人总爱八卦,我闲居避世仍不能免听到一些不想听到的东西。
她们时常四下摆谈殿外的事,比如鸿琰为她置了一处奢华殿宇,并束了额匾授命玉镂殿。比如外头喜气洋洋准备娶妾的事,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