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婢子还好,反是澄萸跟我耍别扭纠缠了好半天,直到我一脚冲她鞋上跺了去才算老实。
我仰头一哼小蛮腰一扭转身便出琉宫去了,留澄萸在原处抱着小脚叫唤个不停。这就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五天不打楼阁拆垮。
我入阙宫时便犯了困,架不住眼皮打架本想着放好羹汤就走,回头未出几步却听得身后有动静,进去瞧了瞧他却伏案阅卷勤奋的不行。
“你……你不是在浮生殿吗?”
鸿琰被我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起身皱眉似是不悦:“外头的妖兵怎么不知道通传?”
我放下羹汤挺不好意思的:“我以为里头没人所以让他们不必多此一举了,可你不是说在浮生殿吗?”
鸿琰眼神动了动才向我道:“刚回来,还未来得及派人去琉宫告知呢。天色晚了,羹汤搁这就好,你回去休息吧。”
他不给我回答的机会便传来了殿外守卫:“找个人送娘娘回去,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我脑中一懵就被人原模原样请回了琉宫,驻在琉宫外院时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我好像才说了两句话。
“娘娘,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澄萸一瘸一拐出来迎我,红羽揉了揉眼皮也跟着出来:“方才困倦打了个盹,澄萸你的脚怎么了?”
我心苦闷,没搭理她们回屋爬上锦榻便合眼睡了,今天只见着他一面,还是我自己去的,且还只说了两句话!
我怎么觉得我这会儿比雪灵童还苦了?
脑中装的事太多便易扰了心神,越想越乱甚至越想越不透彻。我是个爱犯懒的人,索性裹上被褥睡去。管他什么事,就算是天塌下来的事也得等我一觉醒来再说。
睡梦中我又被牵去了那片花海,我对此已经习惯了,也不知云若上次离去有没有被天兵抓到,正巧问问她的近况,顺便将那误会与她澄清清楚。
“琉璃。”
是云若在唤我,我笑着回头却撞上她越渐乏力的身子:“你怎么了?被天兵打伤了吗?”
云若苦笑着摇头:“受了些小伤,无碍的。琉璃,我的体力越来越少了,可是我有很多话想说,我怕不说便再也没机会了。”
云若不由分说递给了我一块写了字的娟锦:“这娟锦带不出梦境,你将上面的字记下来替我转达流光吧。”
我提着娟锦低头看,上面的字不多,却字字诛心——皆叹云若流光,我却爱错了人。
?
☆、焚心一炬(一)
? “云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攥着娟锦不明,她有事为何不自己说,为何要我转达?
云若仰头望着艳阳感受最后一丝温暖:“我一直不信一见钟情,却在见他的第一眼便不由己。我爱他,我用自己的仙血去救他,我想要和他相守一世。得知天帝赐婚后我很生气很着急,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他,我上天求天帝收回成命,回来时他却不见了,我以为今后再也看不到他了。”
流光等了她三天,原来竟是回天去了?
我攥着娟锦的手不由得一松:“没曾想他成了你的丈夫,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云若眼角滑落一滴湿润:“可他爱的不是我,秋翎死了,他恨我,他恨透了我。”
“这其中有误会,他不知道……”
“是有误会,我想跟他解释可他从不信我,他不想听我说。”云若嗓音颤了颤,“那日有仙友来访,他听见了我们的谈话。秋翎的事我对外只字不提,他却连正眼也不想再看我。”
云若的身子越来越淡,今日的梦境维持太短,她的体力撑不住了。
“琉璃,云若很开心有人能像你这般听我发牢骚,谢谢你……”
“云若,你怎么了,云若!”我跑过去却扑了空,云若消失了,她的梦境开始崩塌,花海散去将我从梦中惊醒。
“云若!”我喊着她的名字从榻上醒来,澄萸和红羽都不在,只一个侍婢到我身旁行了伏膝之礼。
“天还未大亮呢,娘娘再睡会儿吧。”
我下床披了件淡薄的衣裳嘱咐她多点一些蜡,这会儿睡不着,眼皮总是在跳。
侍婢又为我添了一件碧色的披风:“是不是外头闹腾把您吵醒了?夜里凉,娘娘别受寒了。”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闹腾?外头闹腾什么?”
侍婢俯身贴至我耳畔小声呢喃:“听说云若圣母带着焚心盏来与主上做交换,换断肠丹的解药,刚不久便自裁在浮生殿了。”
我拍案起身不敢信她的话:“你说什么!自裁?她为什么要自裁?她……她在浮生殿?”
泪在我眼眶打转什么也瞧不清了,云若死了?她是来换解药的,她为什么要死?
“娘娘,这会儿浮生殿怕是正热闹呢,您还是睡会儿吧。”侍婢搀着我往榻边走,我挣脱她的手转身跑了出去,一路从内殿奔出了琉宫。
“娘娘您去哪儿?娘娘……”
云若,你不能死,我还有话没说你不能死,云若!
侍婢在身后的呼唤我早已听不真切,我要去浮生殿,我还有话没有说,你不能死,你给我活着……
我到时被持刀的妖兵拦在殿外,里头黑压压堆了不少人,还有经久不散的血腥气。
“云若,云若!”
紧追而上的侍婢拖着我的手便往回走:“娘娘,此处乃魔殿议事禁地您不能进去!”
魔殿的婢子皆身怀修为,我挣不过她的力气,浮生殿三个字离我越来越远,我必须进去。
曲寒教过我防身之法,我用它对付了拖我的侍婢还有守卫浮生殿的妖兵。
浮生殿上,驻立君王。其情冷冽,其心寒凉……
诸魔闭口陷入了死寂,鸿琰手执玉盏立于阶上冷眸看我:“你怎么来了?此地不可擅入你不知道吗?”
云若就躺在阶下不远的地方,她今日着了一身鲜红的衣裳,是一件极美的嫁衣。衣上绣了精致的百合花案,这是她那日亲自选的花。
染了血的刀子握在她手上,我分不清哪些是衣色,哪些是血红。
奉虔驻于诸魔之首的位置:“此处乃东南山重地,娘娘擅闯可知有罪?”
我红了眼眶向他们嘶吼:“为什么杀她?她是来换解药的,你们为什么杀她!”
鸿琰拂袖坐于素帘后的王榻:“没人杀她,刀是她自己备的,路是她自己选的。”
段千绝上前一步向我作揖拜礼:“娘娘,主上已派了人送了解药去流光处,云若圣母是自裁而死无人相逼。”
我捂住口鼻失声笑,指尖放下时浸了一手的水渍。
我跌于她身侧哽咽:“云若,我一直都有话想跟你说,可是一直都没机会。是我迟了,对不起,我迟了……”
云若的手尚有余温,却比往常凉了不少。
“五千年前你救了一个人,他是你的丈夫,他爱的是你。”我扶着她的身子枕于膝上,“他等了你三天三夜,他以为秋翎是你。是他负了你,你该起来骂他打他,你不该死,你不该为了他死……”
奉虔冷眼向阶上道:“主上,此处浮生殿重地实不该由娘娘如此胡闹!”
鸿琰攥紧衣袍起身望着浮生殿外:“琉宫的奴才都死了吗?若是死了孤便亲自送她上奈何桥去!”
殿外的侍婢本不敢进,听鸿琰如此大喝方才吓破了胆子奔至我身前:“主上恕罪,奴婢这就带娘娘回去。”
我不经意间看她袖口脱出了娟锦的一角,侍婢拉着我的衣袖急不可耐:“娘娘,我们快走吧!”
我没听进她的话,扯出娟锦摊开瞧,里头的字比我在梦里见到的要多一些,字迹娟秀却有几处圆润色泽深了些,应是她笔书时淌下的泪。
焚心一炬早已将我的心燃成了灰烬,你说我葬尽了你一生的幸福,我又何尝不是将自己葬进了你的情冢?赋虹似朝霞,叹云若流光。流光一瞬即逝绚如烟火,我整整追了五千年,追不动了。下辈子我不要做仙,我要做个凡家女,嫁给小路尽头等我的人,我为他织袍,听他真真切切唤我一声娘子。今世便由我担下所有的罪过,此生,再无云若。
此生……再无云若。
“娘娘,这儿不是我们待的地方,咱快走吧!”侍婢拖着我便要走,我起身恍惚间对上了鸿琰手里的玉盏,这玉盏很美,我今日是在现实中真真切切第一次见,也是我第一次与他相顾无言。
我拖着云若的尸体艰难地向殿外走,她是九重天宫的云若圣母,她授了我驾云之术,我不会让她的身子待在魔窟,不会……
奉虔眸中生出警惕:“娘娘这是何意?”
眼泪迷了前方的视线,我腾出手拭泪后继续走:“焚心盏已经给了你们,难道还要霸着她的尸身不成?”
奉虔笑了笑不以为然:“焚心盏交换断肠丹解药,我们已两不相欠。娘娘入殿前主上曾令将她的尸身挂于魔殿口示众,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好慎人的四个字,挫骨扬灰……
我走近了几步回报以他同样的笑:“可以啊,只要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奉虔冷笑不屑:“娘娘这是为了她与主上作对?”
我早料到他会如此说:“那么请问奉虔将军,有仇必报可是如此?”
奉虔点头:“是如此,那又怎样?”
我挑眉回头望着满殿诸魔:“那便是了,自古以来有仇必报,那有恩便必还。云若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为她收尸不算过分吧?”
“救命之恩?”奉虔反问,“谁不知道你们相识不久何来救命之恩?”
“这话若由旁人来问我倒不觉得新鲜,可奉虔将军如此问会不会有些贵人多忘事?”我眉目正色话中有话,紫槿来东南山那日,他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
奉虔果然愣了愣,半晌才又阴沉沉看着我:“那如你所说,曲寒他养了你一百年我们众所周知,你是不是要为了他对付主上?”
“你……”我一时哑口无言,他这话分明是调转话题强词夺理!
鸿琰食指抵额很是烦闷:“奉虔,你放肆了。”
奉虔忌惮鸿琰方才闭口作罢,他步下石阶走到我身前缓了缓:“你在恨我吗?”
云若自裁身死,我的心五味杂陈,半晌才忍住渗出的眼泪低喃:“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鸿琰指痕拂去我眼角的湿润:“你闯入浮生殿让我难为,你要带走她的尸身让我难为。她当初以你的性命为要挟让我放过流光,我如此做也错了吗?我不禁想若今日身死之人是我,若此地是风华宫,不知曲寒会不会留我全尸?”
我怔了怔:“要挟?”
鸿琰看我苦笑,继而便又回头厉目:“千绝,去雷火狱放殊彦出来,你们护送娘娘将云若的尸体送还给流光。”
奉虔脸色大变:“主上,这不行啊!”
鸿琰冷眸锢上他的喉:“你再多嘴,便顶了殊彦的位置去雷火狱待几天!”
奉虔脸色煞白不再多话,鸿琰松手径直从我身侧离开了浮生殿。擦身之时他说了一句话,你是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否则东南山也留不得他们。
鸿琰走后诸魔也跟着离去,侍婢跌坐了下去直喘粗气,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我攥紧娟锦跪坐在她的尸身前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我明明已经发现了端倪,我明明应该早一点告诉她的。
浮生殿静的出奇,忽而身后传来一声关切:“起来吧,地上凉。”
我回头时眼眶不争气地又湿了,面前一片朦胧只轻轻问了一声:“是殊彦吗?”
殊彦走上前俯身抱起了云若:“走吧,送她回家。”
我揉了揉眼皮哽咽:“我又闯祸了,你不骂我吗?”
段千绝眼眸深沉倒也不说话,殊彦仰头思索后只是疑虑:“你后悔了?”
我摇头不语,我不后悔,却已连辩解的心思都嫌多余了。
殊彦耸耸肩:“那不就得了,闯祸也好重情也罢,只要无愧于心就是了。顺便告诉你,储玥曾经也这样气过主上,他那时候说什么也要去天尽头救曲灵,险些害得主上一口气上不来跳长江了。”
“噗!”我捂唇止不住地笑,殊彦这才跟着段千绝往殿外而去,一路走还不住催促我麻溜些不许偷懒。
逗笑过后我才看着他的背影失神,殊彦,谢谢你……?
☆、焚心一炬(二)
? 段千绝本是要去佛戾山的,我记得流光在清雅小筑休息,便让他转道去了曲寒在人间的那座宅院。
进屋时曲寒不在,流光打掉了送药小妖手中的解药怎么也不肯吃。解药落地滚至了我脚下,小妖见殊彦和段千绝如释重负便上前来:“大人您们可来了,解药已送到了,可他不肯吃。”
段千绝哼了一声不屑道:“命是他自己的,不吃就不吃吧,莫不是还要喂他不成?”
流光躺了许久应是恢复了力气,眸光望着我咬唇道:“为什么鸿琰会派人送解药来?是不是云若将焚心盏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