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鸿尴尬笑了笑:“只不过是个比方而已,阿璃说笑了。”
咕噜噜……
我苦着脸捂上小腹,眼下接近午饭的时间了,我却连早点都未用。
阿鸿倒了杯茶给我:“先喝杯茶垫垫,阿璃想吃什么?”
我端着茶杯可怜巴巴:“我想喝鸡汤。”
“鸡汤?”阿鸿颇有为难,良久却又一笑,“附近没有人家恐怕不好找,阿璃等我,我去有人烟的地方替你抓一只。”
我忙拽上他的袖满目哀怨:“带我去……”
阿鸿轻咳了几声也没奈何:“带你去带你去。”
我本想御剑的,可是阿鸿会驾云。躺在云上软绵绵搭个顺风车的感觉也不错,我跷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嘴里哼着从凡间学来的小曲儿,平日曲寒在的时候我可从不敢如此逍遥。
“阿鸿,你到风华宫多久了,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哼了一会儿未免口干舌燥,我反身趴在云上俯瞰山河。
阿鸿驻在云端一角背对着我:“也没多久,近几年吧。”
“近几年?”我一声膈应只觉得深深伤害了自己的自尊,他不过近几年的光景就学会驾云了,我在风华宫受曲寒亲力亲为的教导却仍只会御剑。
老话怎么说来着,人比人气死人。
出了佛戾山十里之外便有一座村庄,阿鸿施法落在了村落外的小树林中,隔着老远我已能听到鸡鸣了。
阿鸿竖起中指示意我小声些:“这会儿接近晌午大都回屋做饭去了,我们手脚轻些不能叫人发现。”
我双手握拳郑重其事向他点头,按江湖道义来讲这算是答应了。
阿鸿瞥了一眼我的动作有些鄙夷:“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我昂头回了他的不屑:“大千世界!”
?
☆、情之所起
? 阿鸿摇头叹了叹,眉目不经意一瞥瞧见了前头最近的一户人家正在冒炊烟,外头院落围了一圈栅栏圈养了好多肥鸡。
他点了点我,又指了指鸡。
我再向他握拳作揖,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必复还!
“去吧,我在这儿藏着支持你!”阿鸿凝眉盯着我,眉角眼梢分明在说,我怎么认识了你。
不愿终归是不愿,去还是要去的。阿鸿蹑手蹑脚步向了院落口,凝指施法向它们用了定身术。
身怀法力做什么都方便,比如飞行,比如偷鸡。
这些大大小小的乡家土鸡被他定格了不能动,无异于乖乖站在那儿恭候着他的魔爪。阿鸿也不及,索性搬了块石头坐下去慢慢挑。
他不急我自也不急,给他时间挑只大点儿的肉多的想想也就不饿了。
如果一切顺利,我会由着他坐在那儿安安心心挑一只吃最多的胖鸡,然而有时候偏偏就不太顺利。
我闲下无聊便朝四周随意瞟了瞟,不经觉看见一只淌着口水的狼狗转注瞧着他的背影,四只狗爪还在缓缓往前挪动着步子。
我怔住,踮着指尖从脚下摸了一块石子向他扔过去。阿鸿回头恼我,全然忽视了我的努嘴弄眉。
“你眼睛怎么了?”阿鸿不懂我的暗号转身又自顾自去了,恶犬还在蠢蠢欲动,我又扔了块石子过去,张嘴以极小声的动静告诉他——有狗。
阿鸿眉角纠结没听懂:“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继续张嘴狰狞:“有……狗。”
阿鸿叹了一声有些着急:“你大点儿声。”
我闭眼抚额,当即双手护在唇边歇斯底里嚎了一句:“我说,有狗,你身后有恶狗!”
“谁在外面?”屋里传来烧饭妇人的怒骂,连带着恶犬咆哮声,我拖着阿鸿转身就跑。妇人倒是倚在门口骂骂咧咧不见动静,那狗却一路追个不停。连跑了好一段山路,直到阿鸿忍无可忍转头施了定身法才得了喘息的机会。
“鸡汤没了。”阿鸿摊手吐了口气,意料之外的岔子。
现下寒冬腊月,喝里的鱼沉了底,山林鸟也藏身过冬了,果子又只秋分季节才有……
我裹紧了小腹缓解饥饿,还是回风华宫找紫槿讨食算了。
“我们回……”我话没说完阿鸿却掉头跑,我不知他要干什么去,大冬天的也寻不见什么吃食才对。
过了良久,我盘腿打坐默念着心静自然饱,阿鸿终于在我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抱着一摞东西回来了。
“这是什么?”他怀中东西不住透着香,我凑近嗅了又嗅,好浓的酱汁味。
“是我去城中买的叫花鸡,汤汁没有,酱汁倒可以尝一尝。”阿鸿摊开纸包掰了一条腿给我,“你尝尝?”
一块鸡腿不出片刻便被啃得只剩骨头,我学饿狼扑食又掰了一根翅,如此佳肴更胜仙界无数,曲寒那厮又岂懂这个中美味?
我嚼着鸡翅给他一根:“你既是买鸡带我一块儿去就是了,自己往返多费时间。”
阿鸿将翅放了回去:“其实……这鸡是从后厨房偷来的。”
“噗……”我稍不备一口喷了出去,“人来人往的地方也能偷,高人呐!”
阿鸿经不得夸,只一句便昂首挺胸越发得意:“小事一桩不必记挂。”
“你不吃么?”我看着他放回的鸡翅愣了愣,如此美味一人独享实在不好,且这玩意儿还是他弄的。
阿鸿摆手:“我不饿,你吃就是了。”
我嚼着鸡肉颇为感动,就差挤眼泪了。他当然不会告诉我,自己不吃是因着与曲寒一样修为所定可不食五谷。
“你人真好,名儿里都有个鸿字,做人怎么就差这么远呢?”
我说的是大实话,阿鸿听了神色却变了变,眉目微扬透着说不出的味道,良久只反问了一句:“何意?”
“你不知道东南山有个魔君鸿琰么,与你都有个鸿字,却不像你这般对人体贴照顾,他是个讨厌鬼。”啃完了鸡翅我又在扫荡鸡脖子,包着鸡骨头嘴里含糊一个劲儿夸他,顺带贬一贬那不可一世的鸿琰。
“是么?”阿鸿呆愣几许忍不住一笑,短短两个字问得阴阳怪气。
我吃罢了叫花鸡连连点头:“是,太是了!他做事只顾自己从来不想着旁人会怎么样,哪里像你这么好还担着被仙尊责罚的风险帮我偷鸡。”
我掏出怀里的绢锦擦了擦手,再重重拍他肩头:“你这兄弟我认了,今后有事只消一句话就好,应琉璃万死不辞!”
阿鸿靠近了两步抚着下颌打趣问我:“原来阿璃这么讨厌鸿琰?”
我再点头,非常讨厌。
阿鸿扬起眉角笑得极坏:“阿璃就不怕方才那些话被鸿琰给听见?”
我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此时旁下无人故才很随意地说了。
“这里无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怎会听见?”我双手环胸颇神气,却有些不安。鸿琰说过若在风华宫待不下去便要我回魔殿去,如今他的话成真了,佛戾山下的竹屋怕是不安全。
“阿鸿,我们回去吧,我有事跟紫槿嘱咐一下。”我催促着阿鸿驾云回去,云上他却一直看着我一直无话,倒害我心里发毛:“你看什么?”
阿鸿靠近我身旁半坐:“因为你好看。”
“是……是么?”我双脸泛起红晕,这一百年来第一次被人夸了好看,“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
阿鸿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眨眼间便回了佛戾山下,我不由分说往竹屋去,他却留在云上不肯下来。
“你不下来吗?”我问。
阿鸿回望四周:“此处风景甚好,我在这站站。”
阿鸿如此说我也不强求,回头去了风华宫入口让守卫的侍仙替我唤了紫槿,来人却是轻絮。
“怎么是你,紫槿呢?”我本以为紫槿会来的,轻絮却捧着一个瓷盅小跑到我身前喘息不止。
“紫槿查点去了,这是她要我给你送的燕窝粥,今儿中午先吃这个吧。丁姑娘住在酌烟殿一切都好,你安心就是。”轻絮把燕窝粥递给了我就要回去,我拖住她的长襟要她等一等。
重要的事还没讲,怎么能就这么放你走了。
“还有事吗?仙尊吩咐了让你待在竹屋可不许乱跑。”轻絮看我是有前科之人心里总觉忐忑,这次我却不能不跑。
我是不介意给自己添一份饭后甜点,只这玩意儿拿着实在不便,想了想还是将燕窝还了回去:“刚刚阿鸿请我吃了份叫花鸡,眼下不饿了。有些重要的事要与你说,我得出去避避风头等仙尊回来了再出来。”
“阿鸿?”轻絮抱着瓷盅没懂我意思,“你避什么风头啊?”
我张望了四周凑近她耳边小声将情况大致重诉了一遍,轻絮时惊时呆神色比翻书还快:“你说什么?魔君!”
我点点头倒出苦水:“鸿琰说了若我在风华宫待不下去就得回魔殿,我得赶紧跑路才行。一路有阿鸿护着你们放心就是,仙尊要是回来了给我拖个梦就成,告辞!”
“可是……”轻絮伸手还想说什么,奈何我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宫门之外,只能对着眼前空旷喃喃道出了剩下的话,“可是……风华宫的侍仙除了宫门前的看守都在受紫槿查点啊……”
阿鸿还在云上等我,我一路下山纵身跃了上去:“快走快走,寻个隐秘看不见人的地方就好。”
“这可是你说的?”阿鸿挑挑眉又问了一句,我四下窥着有无魔殿来人的踪迹,一个劲儿招手叫他快些。
“这是你说的,那便去个谁也到不了的地方可好?”
“好好好,仙尊回来之前去哪都……”我话音未落却打了个寒颤,后面的声音怎么变了?
蓦然间涌生不详的预感,我心头打鼓慢慢转了身,当下后退两步险些从云上跌了下去,来人上前揽我腰身方才幸免于难。可是……我愣愣看着他不知所以,鸿琰一袭白袍向我勾唇,哪里还有侍仙阿鸿的影子。
“你你你你……”我心里骤然砸下一颗重石,为什么是鸿琰?竟然是鸿琰!
“我我我我……”鸿琰学我的口气饶舌好久,忽而眸子微扬浅笑婉转,寒风拂动落下枝上白雪衬以他的绝美出尘,“我来接你回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未沾酒,如今……却醉了。?
☆、雪山灵童
? 曲寒随流光一路赶至殇都城,此处曾就任过几位地道的“父母官”,鱼肉乡里平生冤狱无数。冤死百姓气不得恕故而盘旋城内,每入夜子时便闻游魂嚎哭,故得名殇都。
许是长久受了冤魂侵扰,大大小小落户百姓每十家便搬走了七至有八,剩余留下的多是不得钱财无处可去异或是年迈终老犯不上大动干戈拖口带户之人。
纵然青天白日也难掩鬼气残噬下的死气沉沉。
“这地方鬼气横行,凶器潜藏便更难找了。”流光从入城起便仔细打量三四遍,路过行人皆面露一色不怎多言,甚至□□中多了生人也无意外之喜,乍一看更像是行尸走肉。
“如此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你我小心且避着殊彦,储玥挚友绝非等闲之辈。”曲寒还有许多事放心不下,如今只想早早回去更不愿横生枝节。
“上次风华宫一别有数月未见了,师兄别来无恙啊。”曲寒躲着殊彦绕城墙边走,谁知不偏不倚撞上一袭美艳紫衣被曲灵逮个正着。
曲灵喊着师兄,流光再瞧她手里的箫便明白了大半:“原来是失踪已久的风华宫曲灵,看来也是冲着往生珠而来。”
“灵儿此行恐不是为了往生珠。”曲寒早对她心思了若指掌,曲灵在乎的从来只有储玥,以及唯一能再见储玥最后一面的虚幻之境。
“师兄既知我来由,就不能纵了小妹唯一的心愿么?”曲灵言词已近乎恳求,眼下诚真意切只差一跪了。
然而,曲寒却只是笑:“幻境是做御敌之用,而不是为了让你去见如意郎君的。未免叫师父在天之灵不安,你就不要胡闹了。”
曲灵急切:“只要师兄肯帮我,曲灵愿助师兄夺往生珠!”
流光独在一旁不插话,曲寒摇头仍旧拒绝:“等你寻来青雀台再说吧。”
“你明知我不是雪女的对手,我过不了百转残雪阵!”曲灵眉目泛起凶狠扬箫大喝,她的忍耐已近至节点了。
“青雀台?”流光忍不住再气氛僵持之际横插一脚,“听闻青雀台一开可颠倒天地倾覆洪荒,只可惜系了一根无人能解的天蚕丝。怎么,你们想打青雀台的主意?”
“迷音扇与窥心镜已失,我们总要有制胜的东西才可以。”曲寒向流光解释后转身道,“除非以青雀台做交换,否则一切无需再言。”
除非以青雀台做交换……
流光抚唇不语,连鸿琰都做不到的事,这分明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果然,曲灵眉目变色五指拽紧了衣裙:“你这是在逼我……”
曲寒点头不辩:“是,我承认是在逼你,逼你放下过去忘掉不该记在心上的人,师兄是为你好。”
“那师兄觉得自己所记的人是该忘的还是不该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