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同冷然欠身道:“这么说,我还该谢谢你们才对了。”
小带子双手连摇,一面窘笑道:“哟!相公爷,你可别挖苦我们,我是不大会说话的。”
万斯同最讨厌人家说话拐弯抹角,当时很感到不耐烦,就笑了笑道:“你有什么话,直截了当地说吧。”
小带子眨了一下眸子,略为吟哦道:“相公,平心而论,你看我们郡主这个人如何?”
万斯同心中一跳,可是他丝毫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道:“很好。”
“只是很好两个字么?”小带子问。
万斯同俊脸微微一红,小带子笑眯眯问:“我问你,我们郡主长得怎么样?”
万斯同想了想,自然在这一方面,他也实在是挑不出人家的错来。
当时窘笑了笑说:“这还用说吗!谁都知道,她是很美的。”
小带子面色也有些红,她抿着嘴笑了笑说:“好!这是你亲口说的,那么我再问你,她对你又怎么样呢?”
万斯同点头道:“比起他们来,算是对我破格优待了,你问这些作什么?”
小带子慢慢走到了一张位子上,坐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相公,我这些话,你可谁也不许说,郡主要知道,可得打死我了。”
万斯同笑了笑,未置可否,他倒是十分钦佩这丫头的口齿伶俐。
小带子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郡主要说起来,无论才貌和人品武功,哪一样也可以说是顶尖儿的了,只是她却因为眼光太高,所以一直到如今,仍然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儿。”
万斯同心里一阵阵发热,暗忖道:“好呀!你这小东西,敢情是来提亲了,这我可就不能随随便便地应付你了。”
想着只把一双俊目看着他,仍然是一言不发,小带子偷偷地睨了他一眼,眉目含了几分羞涩道:“我因见相公也是直性人……”
说着低下了头,一会儿又抬了起来,笑了笑道:“我就直说,你也不会笑话我……”
万斯同仍是不发一语,可是这种事情,是他最感到棘手的,他现在最怕就是沾上这个“情”字。
“这可是我私下里的主意。”小带子说:“你就是真恼了我,可与我们郡主没有关系,因为人家压根儿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万斯同简直不敢答腔,小带子小手搓着那条绸子的小汗巾,欲笑尚羞地道:“我因见相公一表人才,人又斯文有礼,如真能和我们郡主……那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万斯同冷然道:“你不要乱说,我可是不够资格高攀,你是在说笑话吧?”
小带子并不生气,她扬了一下秀眉说:“谁说笑话来着?我是说真的。”
说着她凝睇地面道:“这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郡主对男子这么关心过,你可知道……”
她直直地看着万斯同,又道:“为了你,郡主竟把拐子婆婆的一只脚给砍掉了!”
小带子秀眉一挑,似乎有些气他不懂情理,可是她并没有为此发怒。
她微微笑了笑又道:“好吧,就算不是为了你,可是由此证明,郡主是对你多么好。”
万斯同哂然一笑道:“你的话该完了吧?”
小带子皱了一下鼻子,哼道:“你先别打岔,我问你一句话,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马上就走。”
“什么话?”万斯同讷讷地问,其实他内心怎会不知她要说的话。
小带子很正经地问:“你可愿和龙郡主做一个朋友……做一对好朋友?”
万斯同听她这么一问,倒不知如何来回答了,他本来想一口回绝,可是他很了解,小带子之所以如此开门见山地问自己,必定是受了龙十姑的暗示,她才敢如此说,否则断断不可能这么冒失。
这么一想,他反倒说不出一句硬话了,因为,目前得罪了龙十姑,对自己是不利的。
相反地,自己不利,那大厅里锁着的几位朋友,就不堪设想了。
这一点现实的压力,令他很难下一个决定,小带子目光却是紧紧地看着他,在等着他的一句话。
万斯同苦笑了笑道:“这个问题,我明天再回答你好不好?”
“为什么呢?”小带子问。
万斯同笑了笑说:“我总要想一想呀!”
小带子往起一站道:“好吧!这个问题是不能太逼你的,你还是想一想,明儿个,我来讨一个回讯好不好?”
万斯同含笑点了点头,小带子就笑眯眯地端着盘子走了,她走了之后,万斯同不禁双眉紧紧皱着,暗道:“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啦!”
一时只急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儿,偏偏这个时候,他身边又响起了那青蛇许小乙的声音道:“万朋友!万朋友!请来一趟可好?”
万斯同站了起来,就向那间大厅前行去。
他站在门口,由那个四方的门洞里,只见青蛇许小乙,正期待地望着自己。
万斯同还没有说话,许小乙已痛苦地笑道:“朋友,你在快乐之中,不要忘了我们这群苦朋友,你总得设法快快救救我们才好。”
万斯同皱了皱眉,说道:“我正在设法。”
许小乙一双眸子这时看起来,已经深深地陷在了目眶之内,面色十分瞧悴。
他气息软弱地道:“如果你再不救我,我可能就活不了啦!”
他苦笑了笑又道:“还有这几位朋友,他们的命也将不保了,万朋友,你是一个很有为的少年,你要设法快快救一救我们。”
万斯同目睹这种情形,内心也真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点了点头,道:“我一定设法。”
许小乙面上现出了一丝笑容,他说:“那贱人对你是很好的,只有你可以说服她。”
万斯同不忍再看下去,就转过身子走了,回到房中之后,他就想为了要救这几个人,自己只好欺骗那龙十姑的感情了。
虽然这么做,是很可耻的,可是除此也别无良法,他于是就想到,明天小带子来时,自己对她怎么说,怎样欺骗龙十姑,然后才可使她把这群人放了。
午餐的时候,万斯同又见到了小带子,他就告诉她说,如果十姑不嫌弃他,他是很乐意和她作个朋友的。
小带子不禁大喜,万斯同讷讷地道:“我希望能请龙十姑来谈一谈。”
小带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
万斯同微微笑道:“怎么样?”
小带子把碗筷收好了之后,悄悄道:“今晚上我来接你,你可别睡着。”
万斯同怔了一下,就点了点头,小带子对着他神秘地一笑,就下楼去了。
午夜,万斯同依言在房内守候着消息,小带子果然依言而至,她悄悄地领着万斯同下了楼。
万斯同才见大铁栅上,另有一个小铁门,小带子她们进进出出,全是由此出入的。
她把背靠着铁栅口,笑道:“万相公,你可是一个君子,你可不能骗我,如果你一出门就跑了,你可是把我害死了,再说,你也跑不了。”
斯同心内暗笑道:“我要是想跑,昨天晚上就跑了,还会等到现在?”
当下冷冷笑道:“如果你不信任我,还是不要带我出去的好。”
小带子闻言笑道:“别气,我是跟你说着玩的,我就知道,现在请你跑,你也不会跑的。”
万斯同含笑点头道:“当然,我要走也要正大光明,绝不偷偷摸摸。”
小带子竖了一下大姆指道:“好!这才有志气!”
说着就侧身出了铁栅,万斯同也跟着出去,天空中下着毛毛小雨,把这一带花木草地,淋得亮油油的。
小带子一面摸着头,一面说道:“相公,你跟着我来,小心滑倒。”
她说着身形蓦地腾起,直向一个八角小亭上落去。
万斯同微微提起长衣下摆,身形也跟着她落在亭上,这才发现果然甚滑,那是琉璃瓦,再为小雨一淋,当然是滑得很。
他奇怪地问道:“干什么还要上房哪,不成了贼吗?”
小带子托着盘子,一面顺着一条长廊顶子,在前面引路,闻言格格笑道:“可别瞎说。”
她托着盘子,回过身子悄悄道:“你不知道,廊子里进进出出的人可多哪,要是给他们看见,不定会怎么想,所以我才带你上房。”
说着缩脖子一笑,道:“我可不是会上房的人哩!”
万斯同此时却与她玩笑不起来,因为他一向是把感情看得很神圣的事,自己行为也可以说不规矩,像今夜这种鬼鬼祟祟,类似“偷香窃玉”的行为,那还真是出生以来第一次。
尽管自己这种行为,是有意义的,可是想起来,却也难免有愧于心。
他心情十分沉重,在小带子背后一声不吭,二人一前一后,冒着霏霏的淫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片小竹林子围成的院子。
这地方正是睡莲龙十姑的香闺,对于万斯同并不陌生,昨夜他还来此拜访过。
可是这时候,他却装成一副陌生的情形,东张张西望望。
小带子一只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巧笑道:“到了,我们郡主,就住在这里,哟……”
她一只手打着万斯同身上衣服道:“瞧你这一身水,等会儿我可又要挨骂了!”
万斯同向后退了一步,没让她打,小带子眨着一双大眼睛笑了笑,就用手去拉了一下串铃。
万斯同只是觉得全身热血沸腾,一颗心直跳不已,他讷讷地道:“不行……今天太晚了。”
小带子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笑道:“什么太晚?你别跑。”
万斯同心中一动,忽暗自笑道:“我怎会失去了往常的镇静了,我此来也不过是与她‘虚与委蛇’一番,又何必如此害怕紧张?”
当下微微皱眉道:“来都来了,我怎么会跑?你叫门吧。”
小带子说:“早叫了!”
二人对答的当儿,那扇翠色的竹格门“呀”的一声打开了,露出了小铃子半边脸来。
她打量着万斯同,笑眯眯地道:“怎么这么晚?人家都困死了”
小带子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下,笑着说:“你有什么事?困死了活该!”
“哎哟!”小铃子缩着脖子笑道:“你个死鬼,看我不打你。”
说着开了门就要去追小带子,小带子摇着手讨饶道:“好铃子,别闹,别闹!万相公还站着淋雨呢。”
三人都进去了,斯同这时才注意到,这院子里真是好雅致,有搭成长廊的藤篱花架子,有水仙花池子,有竹子搭成的小亭子……
小铃子推开了客厅里的门,万斯同昂然而入。
厅内亮着两盏长蕊的铜柱古灯,光色青碧,并无丝毫油烟,看来,真是清心悦目。
这间客厅地面上铺着寸许厚的竹叶软垫,踩在足下,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作梅花状地排着一圈座椅。
这些讲究的椅子上,都置着绿缎子包裹的方形圆形各式各样的软垫,正中一个六角形的大理石小桌,桌上置有一个长方形的瓷盒。
盒内两边,分插着茶花和水仙,红白映衬,清芬满堂,那花儿傲然地挺立着,宛似凌波仙子,象征着它们清奇不落凡俗的格调和身份。
再往上看,也就是厅顶的正中心,垂下了银色链十余条,它们相互纠结成一团梅花似的图案,每两条以上的银链连接处,都垂着一盏长圆形,鸭蛋也似的琉璃灯,只是此刻,这些灯都未燃起罢了。
这座楼房的本身,只不过是些普通的青色的竹子,可是由于建筑的格式迥异,图案配合得不俗,再经过主人淡浓合宜的室内装置之后,再看起来,就显得无比的高贵幽雅,套一句俗言,那可真是“此屋只应天上有”了。
万斯同在小带子殷勤的照顾下落座,他见正面的墙壁上,有几幅字画,其中一幅墨竹,笔力苍劲挺秀,望之以为名家书法。
万斯同正忖摸这画的笔路,忽然室内灯光突熄,厅内顿呈黑暗。
他不由心中一惊,忙自位上站起,可是就在这时,一股尖锐的劲风,猛然直奔他背后袭来。
万斯同不由大吃了一惊,暗悔自己竟是中了她们的道儿,可是这却不是他悔恨的时候。
来人掌风疾劲,逼得万斯同身子向前一跄。
到了这时,万斯同也只有与对方一拼了,暗室对敌,根本连对方面目都看不清楚,他冷笑了一声,身子向前一伏,只待对方掌势再次迫进,就可以杀手功夫:“旋风八掌”
予对方重创。
可是来人似乎早已料到万斯同的心意,黑暗中,但闻得这人浅笑了一声,身形却向一边拨去。
万斯同计算未得逞,身形只好向左边迈进。
可是他足步方移,那暗中人带着一声浅笑,如同飞鹰搏兔似地,自上而下猛然落来。
这一次万斯同可不容他得手了,他双掌上一提内力,就在来人身形下袭的一刹那,他猛地双掌向外一扬,掌心霍地向外一吐。
他心中难免存有顾忌,所以掌力不敢贯足了,满以为这种情形之下,来人是万难逃开,可是他掌力方自推出,尚未打实的当儿,却感觉到迎面扑来一股潜力,正和自己发出的掌力迎在了一块儿。
万斯同顿时只觉得足下大晃了一下,差一点跌倒地上,一双手臂,更彻骨地奇痛。
经此一击之后,他才突然觉出来人功力,竟是大大地高出了自己。
可是既已过手动招,总是要见个胜负强弱,绝无中途而止的道理。
他羞忿情急下,大吼了一声道:“你是谁?”
这人“哧”地一笑,却由他头上掠了过去,待万斯同发现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