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同忙坐起来笑道:“老伯你回来了?”
秦冰把手中盘子放了下来,一面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会儿好多了吧?”
万斯同笑道:“已经完全好了,老伯!我已经可以下地了。”
他说着遂下了床,正要找鞋穿上,却为秦小孚上来把他又推得坐了下来。
她说:“算了吧!别逞能!”
万斯同红着脸笑道:“不是逞能,事实上我真的好了。”
秦冰点了点头道:“下来走走也好,只是你现在还弱得很,我看明后天就可以痊愈了。”
万斯同望着老人正要开口,忽见小孚对自己摇了摇手,他就临时把要说出口的话忍住。
秦冰坐下来,怔怔地对他道:“刚才小孚说,你看见了我在沙滩里埋剑?”
“是……是的!”万斯同讷讷地回答道。
“你可知为什么?”老人问。
万斯同窘笑着道:“大概是对付强敌吧!”
秦冰点了点头,冷冷一笑,说道:“你猜得不错,我正是用来对付一个厉害的敌人。”
停了停,他又徐徐地说道:“只是这怪物,怕不易中计,那我的心血就白费了!”
这时一边的秦小孚说道:“怎么会呢!她一定看不见的,只要她踩一下,就够了。”
老人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这老怪物已练到凌虚而行的地步了,她可以不需要踏过那一段沙滩。”
万斯同和秦小孚都不禁吃了一惊,秦冰叹息了一声道:“话虽如此,我这‘三杆三跳锁云阵’,也不是她容易对付的……”
说到此,他似乎又有了无比的自信心,他冷笑道:“我在她可能的七十二处落脚之处都下了刀,仅仅露出刀尖……”
万斯同插口问道:“老伯,你不怕她看出来么?刀尖在明月映照之下,是会发光的!”
秦冰哼了一声,道:“你说得不错,可是我在那附近洒下了大批贝壳,她决不易窥出其奥秘来的。”
万斯同心忖:“好个细心的老人!”
可是他仍怀疑地道:“老伯既言她内功已至凌虚而行地步,看来这刀阵是不易伤她的。”
秦冰冷冷地道:“这老东西数十年潜水练功,周身游潜已可到刀剑难伤的地步,但是……”
他冷笑了一声,又道:“大凡练气之人,他本身必有一处致命之伤,这老怪物也不例外!”
秦小孚张大了眸子道:“她的致命之处是……”
“是在足心!”老人肯定地道,“那是不会错的,所以我才……”
说着他站了起来,对着万斯同,又露出和蔼的微笑,说道:“小伙子,你觉得可怕么?哈!其实这些,和你说实在是多余的。”
他在万斯同肩上轻拍了一下道:“江湖上最可怕的,就是这种仇杀的行为,我们练武之人,一不慎牵连其中,只怕世代相连,生生世世也脱不了关系,所以你们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最应该注意的就是这一点。”
他目光视向了一边的秦小孚,慢吞吞地道:“这也正是我一再不许她参与其中的道理。”这句话,他说得声音很低,内心似有很深的感慨。
万斯同一时却也不知说些什么,秦冰遂由地上提起了篮子,他对小孚道:“我们走吧,他也该休息了。”
万斯同笑道:“不!你老伯再多谈一会儿吧!”
秦冰摇了摇头,他望着万斯同冷然地道:“你休息一夜,明天可动身走了。”
万斯同顿时一呆,秦小孚也似感到出乎意料之外,二人都惊奇地看着他。
老人点了点头说:“我们萍水相逢,总算有缘,只是后日之会,我秦冰生死难料,也许我不会死,那时,老弟!我还会去找你……现在你休息吧!”
万斯同摇了摇头道:“老伯我……”
却见秦小孚又偷偷地对他摇着手,万斯同就没有说什么,秦冰遂和小孚自去。
02独臂布玄阵少侠奏奇功
第二天清晨,万斯同早早地起来,他觉得自己是完全好了,老人既然已下了逐客令,自己不便再住下去,只是对这祖孙二人,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依恋之意,尤其是在人家最危难的时候离开,在良心上来说,实在是不大说得过去。
秦小孚为他送来了他的那口宝剑,目光之中,更是不胜依依!
万斯同问:“老伯呢?”
小孚说道:“天不亮,他已独自出去了。”
万斯同叹了一声道:“那么,我是见不到他了?”
秦小孚点了点头说:“见不到了。”
“他曾说些什么?”
“哦……”小孚道:“他叫我把你的剑给你,而且送你出君山。”
万斯同感到一阵黯然,小孚见他如此,遂笑了笑道:“我爷爷还说,明天事情过后,他自会去寻你,听说是为你医治一种什么病……”
万斯同脸上红了一红,叹息了一声,苦笑着道:“他老人家,真是个怪人,功成身退,不受我一礼拜谢,真是个大丈夫!”
秦小孚抿着嘴笑了笑,万斯同把宝剑用绸带缠好背上,道:“那么我走了!”
小孚追上前道:“慢点,我还要送你,不然你会迷路的,这里的山峰太多。”
万斯同内心实在很感激这个姑娘,闻言就站住道:“那么不是太劳累你了?”
小孚随口道:“这算什么!”
她就率先推开了门,领着万斯同走出了石室。
万斯同这才看清楚了眼前形势,一边是洞庭湖水,一边是耸立的君山,而石室处地,更有数里白沙,水鸟无数,在红光耀目的朝阳之下,翩翩飞舞着,他的心,不禁得到了一种开脱的感觉,这是他卧榻以来,很少感觉到的,由不住赞道:“这地方真美!”
“美什么?”小孚回头笑道:“我都腻死了!”
她说着纵身跳上了一座石峰,身段轻巧,腰肢婀娜,宛然一副村姑模样儿。
万斯同不禁也提起气纵身跟上,秦小孚像是有意卖弄,接连着几个纵身,直向岭上翻去,万斯同只得紧紧跟上,他们二人那种轻灵的身形,在朝阳之下,显得好看。
秦小孚在翻过了一座涧峰之后,回头见万斯同紧随在身后,她的脸不禁红了一下。
“姑娘好俊的功夫”万斯同说。
小孚笑了笑道:“爷爷果然没说错,你有一身好功夫!我比不过你!”
万斯同苦笑道:“姑娘年纪轻轻,已有如此功力,若到了我这般岁数,岂不是比我高上了许多!”
小孚喘了口气,遂在一个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她忽然正色道:“万先生,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万斯同心中始终挂念着那件事,闻言忙道:“姑娘有话请说,何需客气!”
小孚眼睛看了一下天,喃喃道:“万先生,我昨天看你的样子,似乎很为我爷爷抱不平!”
斯同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仍然如此。”
小孚面色一喜,她望着万斯同道:“真的?”
万斯同冷笑了一声说:“我本意是想过了明天以后再走的,我想助令祖一臂之力,只是……”
小孚忙道:“只是什么?”
万斯同叹了一声,说道:“令祖父太好强了,他是不乐意我这末学后进来帮助他的。”
“可是我倒愿意。”秦小孚忽然脱口说了这么一句。
万斯同不禁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怔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秦小孚咬了一下小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你真的愿意这么做,我可心帮助你。”
万斯同不禁大喜,可是他又皱了一下眉,问道,“你爷爷难道不会发现?”
“不会的!”小孚讷讷地说,“我们只要在暗中帮他,不让他知道就是了。”
万斯同低头思忖了一下,遂道:“这么做自然是好,只是我以为,最好你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小孚翻了一下眸子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万斯同笑道:“你爷爷万一知道,会不高兴的。”
“那你还不是一样。”
万斯同笑道:“我是外人,他不会骂我,可是你却不行了。”
秦小孚一时不说话了,她很清楚她爷爷的脾气,尤其是这种事,自己如果违背了他的意思,那是不得了的,想到此,她也不禁有些害怕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如何呢?”她小声地问。
万斯同轻笑了一下,说道:“很简单,你到时在家,不要出去,一切由我去就是了。”
“你一个人不怕?”
“我不怕!”万斯同眸子里泛出了刚毅的神色,又道:“你们祖孙二人如此对我,即使是为此丧生,也是死而无憾!”
他并不知道,这句激昂慷慨的话,实在已深深打动了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心。
她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这时竟掩面哭了。
万斯同不禁吃了一惊,他奇怪地问:“咦!姑娘你怎么啦?”
小孚趴在大石头上,哭道:“万先生,你真好,你是我认识中最好的人。”
她又抽搐道:“你这么做,我真不知怎么来报答你?”
万斯同不禁失笑道:“小妹妹,你太天真了,你想想,我这条命,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怎能活到今天?现在能为我的恩人做一点事,又有什么值得可说的呢?”
他走过去,轻轻地在她肩上拍了拍道:“好了,别哭了,既然如此,你回去吧,明天晚上,我一定会去的。”
秦小孚用流泪的眼睛看着他抽搐着说道:“早知道我就不求你了,那是很危险的……”
她很后悔地仰着脸道:“你还是不要去吧,也许你会死的!”
这是一句“童言无忌”的话,万斯同并不在意,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放心,我和你爷爷都不会死,水母的命倒是危险!”
这一句话,又把小孚逗笑了。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破涕为笑道:“啊!她可厉害呢!你不知道。”
万斯同见她样子滑稽,不禁也跟着笑了,就问她道:“水母是什么样子?你见过没有!她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
秦小孚摇头道:“见是没有见过,不过爷爷说她的样子真吓人。听说最厉害的是她的水箭!”
“水箭?”
“可不是!”小孚说,“她能从嘴里把喝下去的水喷出来,喷很远,听爷爷说,谁要是为她这种水箭喷上了,一定活不了!”
“这么厉害?”万斯同听来也有些惊心。
秦小孚侃侃地又说道:“爷爷说这种水箭比暗器厉害得多,因为你没办法事先防备,她只要一张嘴就出来了,而且,你也不能用兵刃去挡,因为是水呀!”
经她这么一说,万斯同也觉得果然厉害,他心里就在盘算着对付她的方法。
秦小孚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她用手指着远处湖心道“爷爷回来了。”
万斯同顺其手指处望去,果真远处水面上,一叶小舟正向岸边划着。
秦冰单手操着桨,江风把他那袭湖色的长衫吹得飘向一边,皓首银须在阳光之下,更闪闪发着银光。
小孚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明天如果你一定要去,你要特别的小心,我真怕你会……”
万斯同微笑道:“不会的,你回去吧,我走了。”
秦小孚还怔怔地看着他,那是一副孩子对成人的钦佩表情,是一种最纯洁而无需代价的感情交流。
万斯同笑道:“小妹妹!回去吧。”
小孚点了点头,笑了笑,就回头走了,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撒娇地道:“那我以后也叫你大哥哥啦,不叫你万先生了,好不好?”
万斯同点了点头,笑道:“这称呼很好,你以后就叫我大哥好了!”
小孚就点了点头,转过身走了,垂在背后的大辫子晃来晃去的,几步之后,她就又回过身来,见万斯同还含笑地在看她,她就跺了一下脚,笑道:“你怎么不走哪?”
万斯同对她挥了挥手,叫她走,她却也对着万斯同挥了挥手说:“你先走!”
万斯同知道对方一派小孩脾气,不听她的话是不行的,当下就转过身子走了。
孩子们的感情,有时是最认真的,万斯同直呼秦小孚为小妹,而那个小妹的内心,却很认真地当他为大哥了,她对万斯同的感情,就真像是一个妹妹对哥哥一样的。
现在这个哥哥猝然离开了她,当她目送他魁梧的身材消失之后,她首次感觉到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一种依恋、空虚的感觉。
良久之后,她才没精打采地悄悄回家,她的心立即又为同情爷爷而取代了。
今夜的月色是那么的暗!
天空陈列着几乎是可以数得清的几颗小星星,而它们在湖水冰寒映激之下,似乎显得较往日更孤单更冷清……
静静卷起的波浪,轻轻淘着沙滩,一次又一次……
这一切是那么的宁静,那么的和谐,可是谁又知道这时间内,正埋伏着无限的杀机。
夜深的时候,一切万恶的事情,都在这时……但当夜更深的时候,距离可爱光明的明天,也更近了一些,只是这过渡的时期,你将如何渡过?
沙滩上,平平地置着一张木桌,上覆白布,桌上置有四色水果,但在紧靠着果盘的一边,却放着一只黑鲨鱼皮剑鞘的长剑,那是如此的不协调。
独臂老人秦冰,面若寒霜,坐在长几的一边,他的另一边,却空着一张靠背的藤椅,椅上放着青缎的椅垫,显示出来客的特殊身份。
他那双门灿的光瞳,可以说是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水面上,我们敢说,水面上即使有一只小小的飞蝇,也不会逃过他这么有神的一双眸子的。
时间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