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天赐道:“我正是有这个顾虑。”
柳西川目光转向门外,道:“由现在开始,我们就小心防范好了。”
殷天赐道:“其实我一直就已在小心。”
柳西川目光一转,倏地又一声叹息,道:“还有一件事,我也是放心不下。”
殷天赐道:“你说。”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若是四弟,固然不会放过你我二人,对二哥,只怕也一样。”
殷天赐道:“老二已死多年。”
柳西川道:“却有一个女儿在此。”
殷天赐道:“青凤?”
柳西川道:“正是。”
殷天赐道:“你怕老四连青凤也都不放过?”
“有此顾虑。”柳西川道:“我原是准备先到这里一趟,再到二哥家中一见青凤。”
殷天赐道:“也好。”
他一顿叹息接道:“青凤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九泉之下你我也无颜见老二。”
柳西川道:“小弟也是这个意思。”
殷天赐道:“我与你走一趟。”
“大哥……”
“反正我也很久没有见青凤了。”
“大哥最后一次到二哥那儿,乃是到灵前拜祭。”
“你知道?”
“那天大哥走后不久,我就到了,青凤跟我说过。”
“可惜二弟死时,我不在他身旁。”
“小弟也不在,又适逢外出,回来的时候,二哥已入棺。”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
“事情也实在太突然。”
“二弟若不嗜酒,不会这样短命。”
“我也劝过他多次,可是没有用。”
“要一个人改变一种嗜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错。”
“二弟虽然嗜酒,性情在我们四人中,却是最温顺的一个,所以与我也一直都还有往来。”
“嗯。”柳西川黯然叹息。
“这说来,又已经两年多了,青凤这孩子,不知道找到婆家没有?”
“还没有。”
“也是时候了。”
“待这件事了结之后,大哥不妨替她出个主意。”
殷天赐大笑道:“这个我可不懂。”
笑语声突断,殷天赐脸色一变,轻叱道:“谁!”霍地回身瞪著大堂右边的一扇窗户。
那扇窗户在内关上,看来并无任何异样,柳西川应声目光一转,问道:“有人在那里?”
殷天赐道:“我听到衣袂抖动的声音。”
柳西川道:“是么?”
殷天赐不答,身形骤起,大雕似地一扑两丈,人未落,双掌已劈出。
“轰”一声,窗户碎裂,殷天赐一声叱喝,双掌一护住面门,一抵在前胸,身形一落即起穿窗而出。
柳西川只恐有失,身形亦飞出,半空中剑出鞘,人剑化成一道飞虹。
剑光飞处,旁边另一道窗户嗤嗤的四分五裂,柳西川人剑箭矢般射出。
这片刻之间,殷天赐人已在院子中,张目四顾。柳西川身形一落,急问道:“可见人?”
殷天赐道:“不见。”
柳西川道:“大哥可有听错?”
殷天赐道:“我碎窗刹那间,又听到衣袂声。”
柳西川动容道:“这个人好快的身形。”
殷天赐道:“毫无疑问,轻功的修为在你我之上。”
“是谁?”
“只有一个人有如此身手在窗外偷听。”
“骷髅刺客?”
“只有他!”
说话间,月洞门外衣袂破空声响,还有脚步声,人影接著闪动。
柳西川目光一转,道:“在那边!”
殷天赐道:“不是!”
柳西川正奇怪殷天赐何以如此肯定,殷天赐话已经接上,道:“骷髅刺客若是走动间发出那么重的脚步声,只怕早已死了一百次。”
柳西川恍然道:“不错。”
殷天赐道:“而且那脚步声乃是向这边移来。”
话未完,两个捕快已经从月洞门外出现。
柳西川道:“是那些捕快。”
殷天赐道:“相信是听到窗户碎裂声响,走过来一看究竟。”
那边一个捕快即时高呼道:“殷大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殷天赐回问道:“你们可见有人从这儿走出去?”
“不见。”
殷天赐也不再多问,身形一拔,“一鹤冲天”,掠上了大堂的滴水飞檐。
柳西川身形亦拔起来,几乎同时落在滴水飞檐之上。在轻功方面,他显然犹胜殷天赐一筹。
两人居高临下,放目四顾,并无所见。殷天赐目光一顿,道:“也许已躲了起来。”
柳西川道:“我们找他出来。”
殷天赐苦笑道:“这个庄院那么宽阔,如何去找?”
柳西川亦只有苦笑。
殷天赐道:“我们也不用著急去找他,因为他一定会再来的。”
“他这一次来到不知有何目的?”
“一探虚实。”
“这个人也可谓谨慎。”
“否则怎能每一次都是一击必中全身而退。”
“幸好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不让他知道我来找大哥。”
“他势必见你来到,也潜进来弄清楚你的意图。”
“现在相信他已经清楚了。”
殷天赐颔首道:“也许他在窗外已偷听多时。”
柳西川皱眉道:“既知道我们是联手去对付他,计划定有所改变。”
殷天赐冷笑道:“由他。”
柳西川道:“他在暗,我们在明,不由他也不成。”
殷天赐一再四顾。
飞檐上风更急,吹起了两人的衣袂,却吹不开两人心头上的苦恼。
这个骷髅刺客若是无相干的人,他们反而就没有这么苦恼。现在骷髅刺客真来到,又倘若真的是他们的四弟,他们确实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固然不想死,但同样未必忍心刺杀骷髅刺客。因为他们对他们那位四弟,确实对不起。
十年后的今日,他们的心情显然已与往昔有很大改变!
一错再错?他们只怕不能够做得到。
战既难,不战也是难。如何是好?
三月春风,竟是如此萧索,两人心头,一片苍凉。
酒未尽。
柳西川、殷天赐回到大堂坐下的时候,却已没有心情喝下去。殷天赐才坐下又站起,道:“三弟,你坐在这里,我进去拿一件东西给你。”
柳西川方待问是什么东西,殷天赐已举步疾走进室。
——到底是什么东西?
柳西川实在有些奇怪,但并没有追进去,依言静坐在那里。
殷天赐也没有要他久候,片刻就从内室出来,双手捧著一个锦盒。
那个锦盒不过半尺见方,他却十分谨慎小心地紧捧在双手之中,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捧著千斤巨石。
但更像捧著一个价值连城,天下罕有的宝贝,唯恐一下失手,摔碎在地上。
他一直走到柳西川面前,双手将锦盒送上,道:“三弟,这个锦盒交给你保管。”
柳西川奇怪问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殷天赐左手拇指一按一翻,将那个锦盒打开。
在锦盒之内铺著一屑厚厚的红绒垫子,在红绒垫子之上并排放著两把金光闪亮的钥匙。
那两把钥匙的形状非常奇怪,柄上扭扭曲曲刻著一些花纹。
柳西川却知道那并非花纹,是西域一个国家的文字,也知道这两把钥匙的本身虽然不大值钱,但掌握著它,就等如掌握著一半富可敌国的财富。他知道这把钥匙的重要,也知道殷天赐一直视这两把钥匙犹如第二生命。
现在殷天赐却竟然将两把钥匙送上来,竟然说交给他来保管,不由使他大感诧异。
他不觉推椅而起,道:“大哥你……”
殷天赐挥手截住,反问道:“你大概还没有忘记这两把钥匙?”
柳西川道:“还没有。”
殷天赐道:“那么你得小心保管的了。”
柳西川道:“大哥……”
殷天赐截口道:“骷髅刺客相信并不是那种随便会放弃原则的人,他如果依时到来,第一个要杀的人必然是我,凭他的武功、头脑,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凭我的身手,纵使他能够得手,大概也很难全身而退,到时他纵然能逃过你的追击,第二天要杀你亦很成问题,所以你生存的机会应该很高的。”
柳西川道:“那与这两把钥匙又有何关系?”
殷天赐道:“我若是伏尸骷髅刺客的剑下,这两把钥匙对我根本就再没有用处,这幢庄院以及我其他的产业也是一样,所以不但这两把钥匙,就是我整个家产也准备交给你。”
柳西川惶恐道:“这个怎成?”
殷天赐道:“你知道的了,我是一个孤儿,到现在也仍未娶妻,最亲的就只有你与青凤,青凤是一个女孩子,亦未懂事,不交给你又交给谁?”
一顿又接道:“在这个时候你走来助我应付困难,可见你心中一直仍然有我这个大哥,我实在高兴得很。官府那方面,等会我会交代一下。”
柳西川道:“但是……”
殷天赐道:“万一我侥幸逃过这次劫难,反而杀死了骷髅刺客,你将东西交回我岂非也一样?”
柳西川不觉点点头。
殷天赐接道:“又万一幽冥刺客真的是四弟他,成功将我杀死,而且能够全身而退,到第二天他找你的时候,你将这两把钥匙还有你的一把交给他,说不定就能够打消他的杀机,就此作罢。”
柳西川微叹道:“四弟若是未死,又能从那里面走出来,又怎会再用得著这些钥匙?”
殷天赐断然道:“他绝不可能从那道门走出来。”
柳西川沉吟道:“应该不可能。”
殷天赐道:“所以他即使走出来,也应该不可能再进去,即使能,如将那里面的东西搬出来,也很成问题,所以这些钥匙对他来说,仍是有用的。”
柳西川道:“不过那里面的东西,大多数都不能见人,他应该明白,对于这些钥匙的兴趣相信不会太大。”
殷天赐道:“然而他痛恨的只是我一个人,杀了我之后,气已经消很多,在甘辞厚利之下,应该会罢手的了。”
柳西川轻叹一声,道:“怎样也好,骷髅刺客若是四弟,小弟总希望大家能够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谈谈,化干戈为玉帛。”
殷天赐道:“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四弟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柳西川“嗯”的应了一声。
殷天赐“啪”地合上锦盒,道:“无论骷髅刺客是谁,这两把钥匙都交给你了。”
柳西川尚在犹豫不决,殷天赐已将锦盒塞进他的手里,道:“三弟,你是知道这些钥匙的用处和重要性的,小心收起来。”
柳西川道:“小弟知道。”
殷天赐叹息道:“想我们兄弟当年就是为这些钥匙弄得关系恶化,拚个你死我活,实在无谓。”
柳西川亦自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