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才明白,林嫣然为何对她那么看不顺眼,人家一个富二代都免不了应酬,而她呢,不过是叶晁远的庇护,竟就可以安好如斯,实在叫人嫉妒啊。
想到叶晁远,顾微凉不禁有些心情复杂。自那日分手以后,他们再也没联系过,叶晁远的经济危机仍然没有彻底缓解,商场上瞬息万变,如今他和梁家正较劲的厉害,战火硝烟,几乎波及到整个秦城的市场。顾微凉和一些客户接触多了,才知道,叶晁远的压力到底有多大,而他至今没接受过罗绮的任何一点帮助。
然而罗家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尤其是罗绮的母亲,有消息传出来说罗绮的母亲放出风声去,叶晁远再这个样,她就要联合梁家对付他。如果真是那样,那叶晁远可要危险了。
顾微凉想问题想的出了神,直到旁边周齐站了起来,她本能地知道,是客人进来了,于是也跟着站起来,随后她才看到,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晁远。
三个月不见,叶晁远似乎清减了点,肤色因为不太去户外的缘故捂白了许多,他似乎也没意识到顾微凉会在这里,不禁微微一怔。他和今日的主宾林总是合作关系,又与周齐等人熟悉,是所以被林总叫来作陪。叶晁远平素里是未必会来这样的场合,然而如今他和梁家还在胶着,能不得罪的朋友他都尽量配合。
这样的场合,银行这边向来是带上一些人,客人那边也会叫几个朋友来,相互加深了解。林总只想着叶晁远和这家银行也有合作,是以便把他叫了来,可周齐那边却并未过问林总具体叫来的是哪些人,这情况便就尴尬了起来。
周齐也是一怔,回头看了顾微凉一眼:“微凉,我们也不知道……”
顾微凉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曾经想象过许多他们重逢的场面,毕竟秦城只有那么大,而他们的工作有太多交集的地方,然而她从未想过会是这么猝不及防的时候。
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眼下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便是见到了,也不过陌生人罢了。
想到这,顾微凉笑了起来,她朝周齐摇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随后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两个人握了握手,微凉轻轻道了声:“叶总……”
叶晁远有刹那间的不真实感,仿佛做梦一般。
叶总这个称呼还真的是很久没听到过了。
曾几何时,顾微凉也是这样生疏地称一句叶总,而他步步紧逼,终于让她改了口叫了“晁远”。而就在不久前,却是他亲手磨灭掉彼此间的一切。
叶晁远机械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
气氛刹那间有点尴尬。
直到正主来了,气氛才好了些。
林老板是个十分爽快大气的人,对生意伙伴和场面上的朋友都很照顾,叶晁远是他十分看好的后辈,知道他最近捉襟见肘,是以但凡有机会,他都会拉他作陪。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顾微凉照例挨个敬了酒。
不过三个月的功夫,她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喝下一瓶红酒了。
这一圈绕下来,最后一个是叶晁远。
叶晁远端着酒杯,眉头不经意地紧缩,顾微凉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她已经有点微醺,眼睛也眯了起来。她低头看着男人修长的手指,那手指优雅地握着酒杯,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叶总,初次见面,我是顾微凉,以后咱们也算认识了,方便给我留一下电话吗?”
顾微凉的大脑其实已经一片空白,她只是习惯了,说着话,便拿出了手机,随后动作却不禁一僵。
叶晁远假装没看出她的动作,男人掏出手机,淡淡说道:“你说你的电话,我给你打过去吧。”
此时的顾微凉已经彻底傻了眼,她想说,我的电话你真的删了吗?
是以,那个瞬间,叶晁远只看到顾微凉瞪着雾气蒙蒙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眼底尽是水汽朦胧,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似的,男人不禁喉头一紧。
周齐急忙解围道:“微凉的电话是……”
叶晁远低下头,装模作样地把号码输进去,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的昵称是——不能给她打电话。
不能给她打电话?顾微凉也看到了这个称呼,这是什么意思?她抬头瞪了叶晁远一眼,对方却微微苦笑,按下了拨通键。
顾微凉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昵称是——负心汉。
这一下轮到叶晁远瞪眼了。
只迟疑了片刻,他拉着她出了门。
男人的力气很大,顾微凉全然挣扎不了,她跟着他踉踉跄跄地跑,越跑越快,直到出了酒店的大门才停下。
顾微凉气喘吁吁地,外面的微风一吹,她的酒醒了不少,看着叶晁远一副神色复杂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叶总,友情提示,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是一句鲜血淋漓的话,不但伤人,更伤自己。
顾微凉觉得自己好像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刀,畅快淋漓。这样好啊,自己把伤口揭开,就不怕别人再说什么话可以刺痛自己她的心,反正已经麻木了。
“但你刚才,好像要哭了。”叶晁远沉默了半晌,轻声说道。
男人说的话很轻,飘散在空气里,几乎让人听不清楚。
顾微凉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她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那么请问叶总,我哭不哭,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她字字如刀,刺痛的却不知是谁的心,“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回去了。时间耽搁久了,他们会找我的。”顾微凉朝叶晁远礼貌地点了点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回到了酒店里。
叶晁远没有再追,也没有再说话,此时他终于明白了顾微凉的意思。
他对她,已经没有任何资格了。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其实比任何人都要决绝。
叶晁远不禁有些感叹,他之前做的事,对吗?
后来他们在酒桌上,又碰到过几次,顾微凉已然经死猪不怕开水烫,见着叶晁远,态度疏离而得体,若不是知道内情的,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有时候,顾微凉也会恍惚地想,他们之间,是不是也就这样过去了,待的时间日久了,沧海桑田,再深的感情也可以淡漠了。
那段日子,叶晁远的事业半死不活,顾微凉的倒是蒸蒸日上。
人啊,不硬逼着自己,只怕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深。顾微凉也没想到,认识的客户多了,她意外的地和“太太团们”打的火热。她们喜欢顾微凉乖巧听话,给的理财建议安全可靠,人又好相处。
一段时间下来,顾微凉也交到了不少朋友,到了月底,若是任务完不成,几个电话打过去,总有手头宽裕的帮帮忙。
人啊,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路,竟然就变得轻松好走起来。有一次,她和一个客户一起喝咖啡,那个姐姐比她打大了不过五六岁,二十来岁时和丈夫一起打拼,生了孩子才退居二线,平素里照顾照顾孩子理理财。她们年级相近,蛮有共同语言。
“今天怎么愁眉苦脸的啊,冯姐。”顾微凉抿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说道。
冯彩宜苦笑着摇了摇头:“最近和梁家有一单生意,价格压得太低。梁家现在也是太霸道了,你大哥不想和他们做吧,又实在找不到好买家。”
梁无绪和叶晁远的战争,双方都以为会是一场闪电战,却生生拖成了攻坚战,这许久不见结果,梁家前面投了钱,想要报表上好看,只好想法子压榨下游的经销商。冯彩宜的丈夫正是做这一块生意的。
顾微凉听此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同样的生意,又不是只有梁家在做。”
冯彩宜叹了口气:“其他的小厂东西质量不好,我们还不想砸牌子,所以都从梁家进货。”说到这,冯彩宜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微凉啊,你认不认识叶晁远啊。”
“恩?”顾微凉愣了愣。
“老头子公说,换一家的话,只能换叶晁远那的,质量好。”冯彩宜说道。
帮客户之间搭线牵桥的事,并不少见,顾微凉想了想,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不管对方是谁,这是她客户经理职责所在。
这边约好了时间,顾微凉想了许久,打了电话给叶晁远。
这是他们分手以后,她第一次主动联络他,顾微凉心里微微有些不知所措,负心汉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了许久,才接通。
顾微凉不等那边问话,炮仗一样噼里啪啦把事情说明白,随后问道:“叶总如果对这生意有意思的话,不如约个时间,大家出来坐一坐。”
这样老气横秋的商场调调,顾微凉已经说的很习惯了,然而叶晁远却是头一回听到,男人不禁怔了怔,许久才回过神来,答了一个“好”字。
挂断了电话,顾微凉看着手机屏幕上负心汉三个字,突然觉得有点碍眼,她顺手把名字改回了叶晁远。
因为是私下里谈的,便只有冯氏夫妇叶晁远顾微凉四个人,找了个小菜馆的包间,要上两瓶啤酒和几个小菜,便算了。
顾微凉新考了驾照,开车技术不太好,又不认识路,歪歪扭扭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她急匆匆进门,冯氏夫妇已经和叶晁远谈地差不多了,见她来了冯彩宜佯装不高兴地嗔道:“坏丫头,你不在我们开始可尴尬死了。”说着她把顾微凉拉到身边坐下,笑嘻嘻地说,“罚酒罚酒。”
“好。”顾微凉迟到,确实理亏,只好先干为敬。
叶晁远皱了皱眉,轻声道:“喝慢点。”
男人的声音带着低哑的磁性,温柔得不像他。
顾微凉一口酒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
冯氏夫妇都是人精,看出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反正生意已经谈成了,他们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起身就走,等顾微凉反应过来的时候,包间的门已经再次关上。
男人从容地看着手足无措的顾微凉,轻声道:“喝酒伤身体,能不喝还是不要喝。”
顾微凉飞快调整了心态,淡淡道:“伤不伤身体,和叶总好像没什么关系。”
叶晁远皱眉看着顾微凉,终究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起喝吧。”
仿佛是较劲似的,叶晁远要了一整箱啤酒,两个人比赛一样,一瓶一瓶的喝。顾微凉心里苦,然而她到底是成年人,除了去西藏的那一次,她再没放纵过自己的情绪。
而今天,叶晁远就在她面前,她竟有点收不住了。
顾微凉不记得那天晚上她到底喝了多少酒,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叶晁远的车上了。
男人打电话叫了代驾,随后坐上后排座,伸手扶住了她。叶晁远无疑是清醒的,他伸手试了试顾微凉的额头,随后轻声唤她的名字:“微凉,微凉”
顾微凉被吵得不耐烦,狠狠挥了下手,正巧打中叶晁远的脸。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微凉懵懂地抬头,却听见叶晁远低笑一声说:“打的好。”
随后叶晁远伸手把顾微凉圈进怀里,叹息一般地说道:“微凉,我好想你啊。”
他想她,在逼走她之后的每个日日夜夜,这样的备受煎熬让叶晁远简直不敢睡觉,因为一闭眼,眼前总是有顾微凉在。高兴的她,难过的她,像小兔子一样的她,像小刺猬一样的她,笑的她,流眼泪的她……
走马灯一样在叶晁远眼前乱晃,晃得他心口疼。尤其是顾微凉跳槽以后,每一次见面,他们都形同陌路,这曾经是叶晁远求之不得的事情,然而事到临头,他才发现那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最初的时候,他以为离开她才是最好的,这样万一他破产了,至少微凉不至于受牵连。他习惯于担负责任,把她护在没有风雨的地方,直到他发现他不但保护不了她,反而会给她带来灾难。于是他最终选择了离开。
可是啊,那向来怯懦的女孩却并没有如他想的那般,过平静的生活。她选择了直面风雨,而直到此时叶晁远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是他太小觑她了,她做的很好,好的让他忍不住嫉妒起来。
这样的嫉妒让他日思夜想,直到今天,全都爆发了出来。
顾微凉一定不知道,她喝了酒,红着脸的样子有多么让人移不开眼睛。
若是清醒的时候,顾微凉一定会把叶晁远推开,会把他推得远远的,然而她毕竟醉了,也或者是累了。假装坚强是一件特别辛苦的事情,而此刻,叶晁远的怀抱那么熟悉,那么温暖,那么叫人安心。
于是顾微凉直起身子来,反抱住叶晁远,呜咽地哭了起来:“我也想你,好想你啊。”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滑进叶晁远的领子里,叶晁远却丝毫没有觉察出来,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将顾微凉抱得更紧了些。他说:“微凉,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对不起,对不起……”
商场上能说会道,语气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