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浩羽的眼在下一秒睁开,明明映进了天花,却看不出她的瞳孔有任何焦点,这是在说明她绷得极紧,已在崩溃的边缘。
三哥呢?他刚才有来救她……他呢?
龙浩羽眺了下床,像无头苍蝇般在宅里乱冲,只求找到龙浩云。
然后,她在地库书房门前听到龙浩云的声音,也顾不得礼貌,推开了门,完全没理会室内人的惊愕,直直奔向靠坐在大理石书桌上的龙浩云的怀里。
「小羽?」龙浩澈的轻唤传不进她耳中,她只管抱着龙浩云,全身颤抖得像风中垂柳。
她完全无视笼浩澈的举动取悦了龙浩云,这又稍稍平息了他先前和龙浩澈对话时引起的不快。
「怎么了?小羽?」龙浩云轻声问着冲进他怀里的娃儿,想拉开她一点点。
她却怎么也不肯放开他,一双小手死牢地锁着他的颈,拼命地摇头。
龙浩云只好把她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无言地安慰她。
不久之后,抽泣声传进他的耳里,没到三秒,嚎哭声便响遍整个书房。
「三哥……三哥……」她哭到声音也哑了,泪水也乾了。
「我好怕……你不在……我……」
「我在……放心,我会帮你打走坏人的。]龙浩云轻声保证,不到一秒便知道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三岛龙挥吓倒的那一段。
打走坏人……是的……童年噩梦在刚才已经再次改写,三哥来了救她,他来了,像上次贝格尔家的人吓她时,他也有来……
「乖,真的没事了,以后乖乖待在我身边,就没有坏人来伤害你了。」他轻声哄诱着。
龙浩羽在他怀里猛点头,她已给吓坏,还会单独一个人四处走才怪。
「小羽,有人欺负你吗?」
那熟悉的男性声音让龙浩羽一震,不可能的……
龙浩羽自龙浩云怀里回头,眼睛映进了她渴望相见的身影时,视线立刻再度模糊,推开了笼浩云,扑进兄长的怀里痛哭。
[二哥……你真的回来了……」
龙浩云艳红的唇高高扬起,看着兄妹感人的重逢,眼中只剩下毁灭。
龙余因为他像尚沧云而收养他,龙浩羽因为失去龙浩澈的宠爱而用他的爱来代替,男人因为他像女人,而要他替代女人——
为什么他永远只是个代替品?尽管他再用心,世人还是当他是代替品。
原谅他的偏激,因为他早已不相信世上还有人会爱他。
龙浩羽呀,你也不值得我珍惜了吗?龙浩云点起了烟,只抽了一口、便把它拧熄。
「小羽,你知不知道,你打扰了我们的谈话?」龙浩云直接介入别人的世界。
是的,他在意的人的世界没有他,他就要毁掉那个世界。
龙浩羽自龙浩澈怀抱里抬头,小脸涌起了尴尬、不安和怯畏,无助地看着龙浩澈。
「没有关系的,小羽,我们差不多谈完了。」龙浩澈见到妹妹的眼又快要掉出眼泪,立刻安慰她,同时责备地看了龙浩云一眼。
可是,龙浩羽还是咬着下唇,怯怯地看着龙浩云。她害怕他生她的气,进而不理她。
「会差不多谈完了吗?]龙浩云故意忽视龙浩羽眼底的哀求,对龙浩澈泛出勾人媚笑。
[浩云。]龙浩澈皱了一下眉,他们兄妹这么久没见,他却连他们抱一下也不悦,甚至暗示性地逼他们立刻分开,未免太无情了。
可是、有情的,就不是龙浩云了。
[云姨是属于父亲的,不是你的。」龙浩云突然丢出一句,在在表明方才他们谈的是什么。
[浩云!」龙浩澈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妹妹还在,他不想在她面前谈那些。
龙浩羽眼睛瞪大,二哥回来不是因为想她的吗?二哥当初明明说过好想她,会回来看她的,为什么而今……
受伤的眼神来自一个有着白芷云外貌的妹妹,这个有着重叠身分的人为他受伤,一向不是他听愿的,龙浩云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把妹妹交给这种人,真的可以吗?
「由一开始,她就不曾属于你,若要问我云姨在哪,大哥比你有资格,你不要再来烦我。]龙浩云就是要破坏龙浩澈在龙浩羽心中神圣的地位和形象。
不卑鄙、就不是龙浩云了。
锥心的痛在每一条神经中炸开,龙浩澈的脸色在一秒内成了死白,实在突出了龙浩云的残忍,一个稍微有人性的人,是不会拿刀往人家的伤口处插去的。
一开始,白芷云选择了龙浩澄为男友,他龙浩澈不过是陪衬,到了最后,白芷云为龙余所夺,就更没他的份儿——他,到底在瞎搞什么?
可是,他没办法不找寻她,他真的好想她……他真的无法放开心情,他真的知道她不爱他……可是……可是他只想守在她身边,只是守着她,看着她,为什么不可以?
龙浩澈苍白的脸色是龙浩羽首次见到的,二哥……真的好爱妈妈……于是,龙浩羽以哀求的眼神看看龙浩云,不敢求他说出白芷云在哪,只求他不再伤害龙浩澈。
她不知道吗?她越在乎,他就越要破坏,和他相处了这么久,她还不懂吗?
她不可以不懂,他们一向是别人的替身——因为她像白芷云,因为她是白芷云的女儿,所以龙浩澈才当地是白芷云一样疼爱着。
一样是替身,他们就该站在一线。
可是,之于她,他一样有着替身一样的意义,当龙浩澈回来时,他一样会被她丢下。
他以为,她进来时看不到龙浩澈,他就已经胜利,可是原来……
那么,别怪他,真的别怪他。
不可毁了她,他只可毁了一切让她不爱他的人。
「小羽,你先回房,二哥一会来看你。」龙浩澈笑得比哭还难看,硬是把妹妹推了出去,重重地关上书房门。
「为什么?]龙浩澈的脸色,只有「沉痛]二字可以形容。
「因为,我爱地。」龙浩云笑了,笑得很甜很甜。「我当年就说过,有她,就没有你。」
「我只是回来看看她!她是我的妹妹啊!」龙浩澈受不了地叫喊:「浩云,你这样子,叫我怎放心把她交给你?她可是芷云的女儿——」
「也就是,如果她不是云姨的女儿,你就放心把她交给我了?」龙浩云「恍然大悟」。
太尖锐的指控,让龙浩澈倒抽了一大口气,他和龙浩云,根本沟通不了。
龙浩澈闭了闭眼,硬是逼自己把痛苦沉淀——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怎样的方式来面对龙浩云。
「告诉我,我可以放心吗?如果你真如你所说般在乎小羽,我希望你亲口回答我。」
「当你离开龙家时,就没有质问我的资格。」龙浩云回答得绝情。
龙浩澈知道,他是绝对,十分、极之不受欢迎的人物,在龙家、早就没有他可立足的地方了。厚着脸皮回来,也不过是为了最爱的女人的下落,他知道浩云一定知道的,因为浩云在不久前突然把追捕芷云的人手全部调了回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要是不知道芷云的下落,浩云又岂会这样?
[你认定我知道,就当我知道吧。」龙浩云又怎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铁了心不告诉他……龙浩澈几乎要为自己的处境大笑,原来,他真的这么惹人厌。
是啊,他就是太不识相了,太不干脆,才会被芷云讨厌……
再一次叹息,龙浩澈无言地走到书房门口,正要离开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道:「浩云,你……贝格尔家的事,你确定了怎么做吗?]
很多年前,龙余为了让龙浩云有根,有归属感和安全感、费了好大的人力和物力查出他的父母两系的亲戚,让他自己决定怎么做。
可是,正当他们以为龙浩云真的寻到自己的根时,却传来三岛家被毁灭的消而龙家却无端以不同的名义得到了三岛家所有产业的拥有权。
龙浩云不惜以亲人的性命,换取龙余的信任。
要不是在那件事后,白芷云的出现引起了无数风波,贝格尔家早已在龙家版图中——一切只为了那巳逝的尊贵男人,龙余。
如今·虽然龙余已成历史,但贝格尔家自己找上门,龙浩云为了一圆当年的遗憾,与及以之换取龙浩羽的拥有权,贝格尔家誓必被毁灭。
「你认为还有改变的可能吗?」龙浩云冷冷—笑。
「只是不想你后悔。」龙浩澈一贯地温和,[贝格尔家可以保护你,毁了它,不是好事。」
这句话,有着一个可怕的暗示。
龙浩云看着龙浩澈,他不可能不明白龙浩澈是在警告他。
因为,很多年前,龙余就警告过他:
不要相信龙易,是我的孩子,就不可以相信龙易!
然后,在很多年后的今天,另一个人也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我知道你恨我让余哥死去,可是希望你相信我,小心爸爸。
那个女人的手一如当年,只能靠别人的体温才能温暖,冰冰冷冷地抚在他的脸上。明明她的年纪比他还小,可是,在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她是个母亲。
于是,他选择了相信。
事实上,早在龙余死时,看似平静的龙家,早巳出现了无数暗涌。
但不能相信的,又岂只是龙易一个?
浩云,余哥把小羽当作是他对你的补偿,当作是你成为龙家人的必须条件,那样的话……请你小心浩澈……这是我身为一个母亲的最后要求。
* * *
这是身为一个母亲的最后要求……阿易……求求你……他们不是故意的……
什么叫不是故意呢?
龙易站在佛舍之中,看着那个永恒不变地闭眼不视的佛像。
「早说了,这世上没有神佛。」他像在低喃,然后眸光一闪,稍稍提高声量,道:「你说是不是呢,浩澈?」
龙浩澈没有闪避,大大方方走进佛舍。
「打扰了爷爷做晚课吗?」龙浩澈说话的神情,像极了年轻时的龙余。
龙易眼中有着回忆,摇了摇头,一贯地微笑,[三个孩子之中,数你礼貌最周到。」龙易当然知道他是来告辞的,有龙浩云或龙浩澄在,龙浩澈回港,是绝不可能在龙宅过夜的。
就连笑,龙浩澈也有龙余那种带有忧郁的影子。
「爷爷,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知无不言。」龙易笑得慈祥。
「我……像爸爸吗?」
「我以为,你会在阿余死时就问我的。]龙易笑得很淡很淡。「再像,你也不可能成为他、取代他、得到他拥有的女人。」
心中一紧,原来,真的是不可能……如果可能的话,芷云早已是他的了呀!
「龙家男人看上的女人,都很特别。」龙易看看他的眼神,让龙浩澈突然心虚起来。
龙易的眼神,实在告诉他,他知道了没有人可能知道的事。
邪门,让他必须再一次寻找白芷云,并且一定要找到的事。
「她们有着绝对的信仰,比方说你们的母亲云云,她所信仰的,就是阿余。]龙易用了尚沧云为例。[为了那绝对的信仰,她会做出令她所信仰的人也惊愕的事,的例如自杀。]龙易顿了顿,看了龙浩澈—眼,再道:[同一道理,如果有些事发生在这些虔诚的信仰者身上,让她们自觉连信仰她们的神也没资格,它们也会做出一些我们也无法预料的疯狂事情。]
连信仰……也没资格?
龙浩澈两眼没了焦点,血液像结了冰一样。
[你,」龙易笑了,对自己做出来的结果满意极了。「要不要继承龙家?]
属意他,只因为他和他一样,很快就会有着相同的绝望。
你知道吗?当你离我而去时,我的世界,就只剩下绝望……
X月X日 雨
是她说要离开,因为她不想那对双胞胎为她神伤,于是,她选择伤害他。
而他,宁可失去儿子,也不要失去她。
所以,他让她喝下搀了药的茶,她因而睡得好熟好熟,到她醒来,她已是他的人。
她没有哭,也没有吵闹,安静得让他担忧,迫不得已,他打电话给我,改变指令。
一大叠双胞胎每天的行事记录送到她面前,任谁也知道,那是要杀双胞胎的威胁。她哭了,眼泪自她忧伤的眼眸中滚下,因为她明了了,明了他对她势在必得的决心。
所以,在十个月之后,她成了他孩子的母亲,在她十六岁时,她成了他的妻。
我曾经以为,她不会顺着他,毕竟他是以那种方式得到她,可是她却以她最温柔的方式爱他,几乎让看的人也会跟着一起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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