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自己用手端着喝,还是想像刚才那样让我用嘴喂着你喝啊?”
月伸出手接过了茶碗,这茶碗正好遮挡住了月的脸。过了片刻,喝完茶的月把茶碗放了下来,她那悲伤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了。暄看到空碗之后说道:
“这就对了,这是你第一次做令我满意的事情。”
暄起身之后,把披在肩上的毛毯随意地放在了月的肩上。黑色的毛毯落下来,把月完全包裹住了。暄拿掉黑色毛毯之后,身上露出了月为他披上的红色龙袍。暄慢慢地为月披上了这层厚厚的毛毯,把月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来。暄看到了月,看到了从她的左眼流淌下来的一行泪水。
“盖着这个,直到你的身体变暖和为止。当然,你的身体究竟是否变暖,这可不是由你来判断的,而是要由我来亲自判断。”
接着,暄从月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冷漠。
回到原来座位上的暄一口气喝掉了宫女们再次端上来的茶水,脱掉了披在肩上的龙袍,钻入了温暖的被子之中,把枕头垫在自己的胸前趴下了。暄只动了动手指头,示意车内官把耳朵贴到自己的嘴唇前面。
“车内官,以前……”
虽然把耳朵贴到了暄的嘴唇跟前,但能听到的声音还是小得可怜。
“请您吩咐,殿下。”
“烟雨写给我的书信是不是消失过一次?”
“这个微臣不清楚。”
“不是,有过那么一次,消失过一阵子。当我再次看到的时候,书信所在的位置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放置的地方,而是其他的地方……”
“回禀殿下,由于是陈年往事,凭微臣的头脑,大概是记不清那些琐碎的部分了。”
“假如这不是我的错觉的话,当时是不是真的有人偷看过这些书信?”
车内官大吃一惊,惊慌失措地望向王。暄却摇了摇头。
“跟你的记性一样,我的记忆力也不是很好。”
暄把枕头放在下巴下面,望着被毛毯完全包裹住的月。他的声音在嘴里盘旋着:
“说到月亮,第一个想到的竟然不是李白的诗,而是张九龄的……”
长时间沉浸在困惑思绪中的暄,再次动了动手指头,让车内官把耳朵靠过来。然后,他用比刚才稍微大一些的声音窃窃私语道:
“父王生前,辅佐父王的内官是哪位?”
“是前任尚膳内官徐内官。”
“没错,父王身边总会有他。我想起来了。他是否过世了?”
“没有,殿下。现在回到故乡养老呢。”
“明天一大早把他召进宫来。假如真的有承政院日记上面因遗漏而没有记载下来的事情的话,那么,他肯定会有印象的。”
车内官弯下了腰。暄伸出手用力抓住了坐在旁边的题云的双手。他是想给依旧冰凉的云送去一些温暖。
徐内官进宫了。突然被王召进宫的他一路都在惴惴不安,实在不知所为何故。宣传官突然来访,徐内官也没有对下人详细地说明去向,就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当他被直接带到康宁殿时,更是觉得满头雾水。为了让正在紧绷着神经的徐内官更加紧张,暄并没有在用过早膳之后就立即召见他。以为会马上见到的圣上迟迟不现身,徐内官果然变得冷汗直流。
过了很久之后,暄才跟题云一起出现了。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向徐内官问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沉默不语。不管眼前的圣上年纪有多轻,他到底还是只要动一根手指就可以左右一个人生死的一国之君。而现在,圣上就这样坐在自己前面,而且一言不发。那种充满压迫感的气氛绝对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徐内官的紧张程度,正随着暄保持沉默的时间逐渐延长而变得越来越强烈。按照常理来说,人越是感到紧张,就越会容易犯下平时绝对不会犯下的失误。之后,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好久不见。”
虽然圣上打破了沉默,但那威严的声音却让听者变得更为紧张了。
“是,是的,殿下。”
“你是父王的亲信没错吧?”
“啊?是的。小人不知道殿下召唤小人进宫所为何故,请殿下明示!”
“朕现在马上要去便殿,所以长话短说,开门见山。八年前,世子妃择选的时候……”
暄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看到坐在前面的徐内官的身体好像痉挛一样,紧张地抽动了一下。暄并没有放过这一机会。
“看来,只消听到世子妃择选,你就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问的是什么了。”
“小人惶恐,小人不知,实在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什么,小人完全听不明白。”
暄再次保持了沉默。沉默不语的王固然可怕,而因为礼法,徐内官无法抬起头来,只能死死地盯着地板,故而难以想象出此刻的王究竟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所以他越发感到害怕和紧张了。徐内官两腿开始发软,双手不停地发抖。就在徐内官即将在高度的紧张下晕过去之际,王终于再次开了口:
“在当时被择选为世子妃的弘文馆大提学的女儿——许烟雨!她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不,不知道。小人能知道些什么呢?”
暄的一侧嘴角微微上翘。
“哦,这倒是怪事啊。许氏女子的死因是病死,这可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啊,你竟然不知道。那也就是说,她不是病死了?”
徐内官惊吓不已,说话开始吞吞吐吐的。
“想……想起来了。小人年老体衰,记性不好,现在想起来了,是病死,没错……是病死。”
“真是荒谬!竟敢在朕的面前耍花招啊!”
因圣上突然提高嗓音怒吼的关系,徐内官显得更加惊慌,完全不知所措,身上的冷汗一层层地浸出。与此同时,暄把声音降了下来。
“不是病死的话……难道是他杀吗?”
他那充满威严的低声询问,较之刚才的怒吼,更让徐内官感到恐惧万分。
“不是的,殿下!您想到哪儿去了!当时的御医亲自诊断过病症之后,说患的是无法医治的病。”
“刚刚你还说不清楚,怎么你的记忆又完全回春了吗?”
“不是的,殿下。请您相信小人。”
“好的,知道了。朕就相信你的记忆力。既然你记得御医亲自诊断过病症的事情,那么,你应该还记得先王对世子妃许氏的死因,暗自吩咐下人进行调查之后,有关汇报信息的机务状启吧!”
世子妃许氏!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徐内官心里明白了:这件事并不是王简单地随口问问,他是在审问自己。这已经是被众人差不多完全忘记的陈年往事了。现在圣上竟然称她为世子妃,竟然翻起旧账来,这说明王已经知道这是他杀事件的可能性很高。那么,眼前的这些话,恰恰表明王想追查当年的事件,并且要查个水落石出。徐内官之所以会这么想的原因是,圣上的话语中蕴涵着十足的确信。此时,徐内官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和脚在颤抖,四肢也不再感到麻木,此刻他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就连思维也停滞了,感觉彻底丧失了。“世子妃许氏”,这句话就是让他如此畏惧的根源。
“说吧!还记得机务状启吗?”
“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真的一无所知。虽然是辅佐先王的尚膳内官,不过先王指示的机务状启,小人又怎么可能会看到呢?除了先王之外,谁都没有看到过。”
暄的嘴角边露出了冷酷的微笑。同时,坐在旁边的题云也握紧了拳头。在这一刹那,本是猜测的事情变为了既定的事实。徐内官在慌乱中所说的话,在如实地招出烟雨并不是病死的同时,还证明了机务状启存在这一事实。暄想从徐内官口中确认的事情就是这些。达到目的的暄不以为然地说道: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不久朕还会让你再次进宫的。”
走出康宁殿的徐内官依旧感到忐忑不安,以至于在走完月台之前,他就在中间的台阶上扑通一下坐了下来。而后,缓过神来的他,渐渐意识到了自己出言不慎的事实:机务状启确实存在,这可是绝对不可以公开的秘密。
徐内官出去之后,暄坐在书案前,用手支撑着额头。他保持着这种姿势,好半天的工夫都沉浸在烦乱的思虑当中。自己猜测得果然没有错,这一点被证明了。不过,对于日后该如何调查此事,他却毫无头绪。比这件事更让他感到迷茫的是,这件事根本无法公开进行调查。其实刚才他也可以向徐内官进一步提问。不过暄认为,如果自己过于贪心继续追问徐内官的话,他很可能宁可咬舌自尽,也绝对不会说出先王所要隐瞒的事情。那样的话,也就很难再期待他会透露出什么了。暄深深地叹一口气说道:
—》文》—“车内官,星宿厅别厅是在宫里吗?”
—》人》—“是的,殿下。”
—》书》—“现在,月也应该待在那里吧?车内官,去星宿厅。”
—》屋》—王和题云起了身,车内官也跟着起身问道:
“殿下的意思是,现在要去那里吗?”
暄张开双臂,示意更衣。内官把站在房间外的宫女叫了进来。迈着碎步快速走来的宫女们,为暄穿上了棉制的长袍。然后,又在暄的身上套上了红色的龙袍。
“殿下,那里可不是殿下该去的地方。不如干脆把月叫进来好了。”
“昨天一晚上都没合上眼睛的女人,或许现在正在睡着呢,为什么还要把她叫来?”
“不过,殿下……”
“车内官,你以为我现在是为了看月才去那里的吗?”
车内官明白暄的意思之后,顺从地弯下了腰。王走出了房间,很明显,他的步伐有些焦急。
跟在身后的宫女和内官们为了跟得上王的步伐,几乎一路小跑地跟在身后。
看到王一行人出现在星宿厅,院子里的巫女们无不感到惊慌失措。不过,在这种状况中,却有一个人保持着沉着冷静的面容,这位唯一沉着应对的就是张氏。只见她一人冷静地走到院子里,向王叩拜四次,行完礼之后,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小人正恭候着殿下的驾临。”
“你的意思是知道朕会来?”
“是的,殿下,请您下问吧。”
张氏的沉着触动了暄的神经。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的话,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吧?”
“殿下若是不下问,小人也就不会回答了。请殿下自己选择。”
暄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氏,为了调节自己的情绪,他在张氏面前不停地来回走动着,并故意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长的时间,你究竟去了哪里?”
“小人知道:殿下您想问的并非此事。”
暄停下自己的脚步。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体应该会冷得发抖才是,不过张氏的身体宛如并非人的肉身一样,丝毫没有发抖的迹象。果然,她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自己的第一印象没有错。暄察觉出,自己即使向张氏盘问八年前的事情,也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回答,反而可能会向对方泄露自己已经在调查世子妃死因的事。暄只能再次沉默不语地来回走动着。他思考了半天,始终没能想出什么好方法。暄最终决定只向她问起关于月的事情。
“你就是我的挡煞巫女的神母吧?”
张氏起身,把头抬了起来,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那是比鬼还要可怕的微笑。
“是的,殿下。”
暄因突然袭来的冷气,后背竟一阵阵地发冷,感到凉飕飕的风不停地吹过。她是知道的。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知道王来这里的真正原因,知道他原本想问的是什么。这是暄无法得到确认的直觉。暄偷偷地咽了一下口水。如果不想被张氏牵着鼻子走,就只能集中注意力盘问关于月的事情。
“你们是在哪里,怎么遇到的?”
“在路上捡到的。”
这样的回答使暄变得哑口无言。如果和这样的人再多说两句话,迟早会疯掉的。这次暄咽的不是口水,而是把怒火咽进了肚子中。之后,他平息一下自己的心绪,继续向张氏问道:
“像她那么漂亮的孩子,还能在路上捡到?”
“虽然长得确实很漂亮,可的确是小人在路上捡到的。”
“我听她的口音是汉阳口音,你是在汉阳捡到的吗?”
“不知道她以前是否在汉阳生活过,不过我是在温阳捡到她的,觉得她身上有股仙气,所以就收留了她。”
“既然已经收留了月作为你的神之女,那你一定会对她的过去打听一番吧?”
“都是些尝尽各种心酸的巫女的命运而已,哪会有什么在有仙气之前的生活呢?况且,她拥有的,可是同为巫女的人们都会忌讳的挡煞巫女的命运。所以,小人连名字都没有给她起,既然如此,打听她的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暄为了把逼近喉头的怒火压下去,不停地来回走动着。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在眼前来回晃动的王的红色龙袍,触动了张氏的神经。
“据我所知,星宿厅的巫女户籍是由都巫女管理的。这里的巫女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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