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儿面露难色,低了头道:“娘娘,太后诵经的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您有什么事,不如奴婢替您转告。”
我何尝不知太后在轩阁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进去的,只是,夏侯子衿今晚要过我景泰宫去的。我也不知他的事情什么时候会处理完,就怕,他来得早了,而我,还在熙宁宫等着太后诵经。便回身取了晚凉手中的东西,交给浅儿道:“你把这个东西给太后,太后自会见本宫。”
听我说得坚定,浅儿的眸中明显闪过一丝讶异,她虽接了东西,却依旧迟疑着不敢入内。我轻笑道:“你只管进去,有事,本宫担着。”
我都如此说了,她才勉强点了头道:“那……那娘娘便在外头稍等一下。”语毕,又瞧我一眼,才转身进去。
不过片刻的时间,便瞧见浅儿疾步出来,朝我道:“娘娘,太后说让您进去。”她的脸色有些异样,太后是否动了怒?也许,还是怒不可遏。
喟叹一声,事到如今,我还有第二种办法么?谁让我不小心打翻了香炉,不小心瞧见了那镶嵌在香炉盖子内壁的麝香,不小心,知道了太后的计划……
我有这么多的不小心,却不知会不会不小心,丢了自己的命。
心下浅笑,终是抬步上前。
整个轩阁还如上次我来时的一样寂静,如今,却是连那禅房里传出的木鱼声都不曾有了。
行至门口,见太后背对看我站着,她的面前,摆放着那个我带来的,破损的香炉。我瞧不见她的脸,殊不知此刻的她,究竟是何种神色。
轻声进去,朝她直直跪下,低头道:“臣妾死罪。”
太后定是动怒的,我不如,将自己的罪名说得更大一些。
她猛地回身,扬起手狠狠地给了我一掌,怒道:“想跟哀家斗!”
右侧的脸颊瞬息之间火辣辣地烧起来,此刻我也不敢造次,依旧规矩地跪着,咬着牙道:“太后息怒,此事臣妾已经处理妥当,淑妃娘娘还不曾知晓,臣妾命人换了一模一样的香炉进去,储良宫里,也无人知晓。”
她以为我只会求她饶命,却不曾想,我竟然会如此说,一下子怔住了。
她不说话,我知道,她是在等着我继续说。深吸了口气,接着道:“臣妾没有告知眷儿,只是来了熙宁宫,问太后您,如何定夺。”
我想,这事也不必告诉眷儿,待到明日,她再去加麝香的时候,便会知道香炉被人换过。
看来我之前猜测的是没错的,此事是太后做的,而眷儿,就是她派去查找为何姚淑妃会突然怀孕的原因。我想这次过后,姚淑妃要想再次怀孕,那根本是不可能了。
所以,夏侯子衿对姚家的承诺,待他日姚淑妃涎下皇嗣再册封为后的话,也不过是一句空言了。
面前之人在盛怒过后,终于慢慢地冷静些许。她定也是想得到了,我会主动来熙宁宫,便是会打算将此事隐瞒的。那日我便说过,如果真的是太后做的,我只会守口如瓶。
良久良久,才听她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不叫起,我只好跪着,思忖了片刻,才答道:“其实两次在储良宫瞧见眷儿的时候,臣妾便觉得有些不妥。那日从储良宫出来,臣妾无意间听闻储良宫的宫婢提及,淑妃娘娘寝宫内的香炉换过。臣妾便以为,是那香炉里的熏香有问题。现在出了事,才要急急换走的。于是,臣妾斗胆,私下查了那熏香,却发现,并无异常。”
那一次,我也茫然过,以为幕后是另有其人的。
“直到今日,臣妾不慎打翻了淑妃娘娘寝宫内的香炉,瞧见那嵌在香炉盖子内壁的麝香,才能够肯定。”
边说着,脑子里盘根错节的东西一点点地连接起来。我只是,与之前的想法错了个身。其实,一开始姚淑妃寝宫里的熏香便是有问题的,甚至是,她足足点了近四年。所以,她才会一直未曾怀孕。只是近日,不知为何,她宫里的香炉突然换了一个,没了那熏香,所以她才会意外怀孕。这也是为何太后会急急要调眷儿过储良宫去的原因。而后,待此事过去,太后又让眷儿以姚淑妃身子弱需要换熏香为名,换掉她寝宫内的香炉。这一次的香炉,又是添加了麝香进去的。
所以,那次我查的时候,才会没有问题。晚凉去内务府,不可能注意不到里头的麝香的,她定是没有发现,所以才只是取了熏香过来的。
太后站在我的面前静静地听我说完这番话,却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我微微握紧了双拳,低声道:“只是臣妾还有一事,猜不透。”
她这才哼了声道:“哀家真是吃惊,原来檀妃也有不明白的时候。”她顿了下,却是道,“问。”
揪起的心缓缓放下,看来太后那一巴掌,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她也是睿智的女人。
嘴角牵笑,我缓声道:“臣妾不明,既然淑妃娘娘寝宫的香炉被换走有一段时间了,为何太后不曾发觉?”照理说每日有人去添加熏香的话,太后不会不知,更不会,让姚淑妃怀孕。
她朝我走了几步,在我的面前停下,膈了片刻,才笑道:“难怪皇上都夸你聪明,檀妃,你若身为男儿,定也是个可造之材。”
我一怔,听她又道:“先前哀家置于她寝宫的香炉里,并未点燃熏香,她储良宫,也没有一个是哀家的人。姚淑妃也不是愚笨之人,哀家若是放人在她身边.恐引起她的疑虑。”
我讶然地抬眸瞧了她一眼,越发地茫然了,既然如此,那太后又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姚淑妃进宫近四年都不孕呢?
太后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哀家赐给她的香炉,本身就有问题。哀家命人在外头镀上的那层金箔里面,便混入了麝香。不管寒暑春秋,都是不可能会掉的。 ”
不免一震,原来如此!
难怪太后不必每日去加熏香,也没有在姚淑妃的身边安排人手。
既然是太后赏赐的香炉,姚淑妃又怎么可能突然换掉呢?除非,是坏了。
果然,听太后又道:“给姚淑妃请平安脉的刘太医自然也是哀家的人,哀家这么多年来,就怕万一。”她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朝我瞧了一眼,她不点明那“万一”二字的深意,是觉得我该知晓的。
的确,此刻听她说来,我心里越发地明白。太后她,就是忌惮姚家的势力。
宫中后妃会定日有太医来寝宫请平安脉,而刘太医发现了此事,自是不敢伸张,只偷偷地告诉了太后。
“哀家当时很是震惊,这么多年都小心翼翼地过来,如何又会出了问题?”她的音色微微紧绷起来,而后,浅笑道,“没想到不过是姚淑妃不慎碰坏了那香炉,便找人换了一个。”
姚淑妃怕是死都不会想到,她的一个不小心,才会让自己怀上帝裔。看来这期间隔的时间还是有些长久的,否则,那香炉刚换下,定也没有那么快的效果。
忽而又想起夏侯子衿,呵,若是要他冷落姚淑妃,姚家那边,又会有所动静了。
鼓起勇气,抬眸道:“可是太后,淑妃娘娘不是愚人,待她冷静下来,定会想得起此事。”因为日后漫漫长的日子,她都不会再怀孕了。所以,她愈发地会怀疑这次的事情来,她只需好好想想,便会联想到那香炉身上。
太后赏赐的东西,即便是坏了,她也不可能会拿去内务府的,而是,会找了地方,搁在储良宫里。他日她一旦怀疑,待到拿出来之时,定会彻查了。
太后冷笑一声道:“你指那坏了的香炉么?她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想到哀家的头上。只因,当初那香炉,是在元光元年舒景程送给哀家的礼。朝野上下,谁都知道哀家信佛,他为了讨好哀家才送了这么一个东西。哀家不过是命人在它的外壁稍稍动了点手脚,再加一层金箔罢了。而后,再转手赏赐给姚淑妃。”
我终于震惊。
舒景程便是舒贵嫔的哥哥,如今的礼部侍郎。
原来太后一早就打算好了退路,全部兜了一圈,再将这条线甩回舒家去。
这样的话,所有的事情便都能够解释了。
姚淑妃那玉佩上的流苏看来确实是有问题的,而太后会选择不是宫中的流苏换上去,就是想着一旦事情披露,也是毫无对证的。
我想,太后原先混在那金箔里的麝香只是会让人不孕,却不会导致流产。真正让姚淑妃流产的,无非便是那抹于流苏上的东西。太后不想姚淑妃的孩子生下来,是忌惮姚家的势力,而千绯不一样。她的孩子,太后是真的打算要的。所以,若然姚淑妃寝宫的香炉会对胎儿有影响,她也万不敢让千绯接近。
太后考虑的果然非常周到,如此,也不必怕宫中一旦有怀孕的嫔妃去姚淑妃宫里坐坐而出事了。
她瞧了我一眼,低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淑妃是为何流产了。”
迟疑了下,终是点头,开口道:“臣妾只是在想,太后是如何用那条流苏去引起太妃的注意的?让太妃在婪湖边上与淑妃娘娘推脱,定也是要事先算计好的。”既然太后一开始想要舒贵嫔做替死鬼,那么定是要让姚淑妃怀孕一事让后宫之人都知道的,所以才会有了裕太妃婪湖一出戏。
如果当日裕太妃的力气能够再大点,被推倒的不是她,而是她推倒了姚淑妃,那……那太后究竟会不会将计就计,将此责任推给裕太妃?
心里想着,微微吃惊起来,这样的话,我自是不敢问出来的。
明显瞧见太后的眉心一拧,沉声道:“你问得太多了。”
微微吸了口气,看来此事她是不打算告诉我的。不过我想,定是那玉珠的问题,但,具体为何,我是猜不出来。
流苏是太后派人从我的宫中偷去的,至于是谁,我想也不必问。这不是重要的事。
面前之人的脚步微动,转了身,背对着我,却是道:“起来吧。”
愣了下,忙开口道:“谢太后。”
站了起来,太后却并未回身,只浅声道:“檀妃,这次的事你管得太多,若不是你,哀家也不必多杀一人!”
我吓了一条,我知道,她口中的人,指的是初雪的死……
悄然叹一声,我原以为是对方从她的口中套出了流苏在我的宫里,才要杀人灭口的。却不想,竟然是因为太后不想让人知道此流苏是从我宫里出去,才要杀了她。不过,也幸得有她这一招,让我可以骗得姚淑妃流苏失踪一事。
低了头道:“臣妾知罪。”当时我只是好奇裕太妃给卷进了此事,而我也知,夏侯子衿关心着,所以才要去查。谁知,竟然踩到了太后算计好的事情,
她猛地回身,横了我一眼道:“你难道不知,好奇心会害死人么!”
我知道啊,尤其还是这深不见底的后宫之中。
她又道:“你不要以为仗着皇上喜欢你,你便可无所忌惮!”
猛地大吃一惊,忙低头道:“臣妾不敢。”
“知道了,便给哀家长住记性!否则下一次,掉脑袋的人,就是你檀妃!”太后的话语里,终是夹杂着怒意。
我咬着唇:“是,臣妾谨记。”
的确,这一次,是太后救了我的命。我差点坏了她的大事,她还能够救我一命,呵,我若是再不知好歹,只会比舒贵嫔死得更快。
她沉默了半晌,脸上的怒意才慢慢地消去。
听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突然问我道:“你可知哀家为何选择牺牲舒贵嫔?
瞧她一眼,小声道:“臣妾以为,太后是想瓦解姚家的势力。”舒景程是礼部侍郎,舒家与姚家走得又近,此次既然是舒贵嫔谋害皇嗣,那么舒家定也会受牵连。
而此事过后,姚家的人,必然也不会再与舒家一道。太后是在不知不觉中,解决了一个帮助姚家的人。而因为姚淑妃的事情,想来姚家还不会就此放过舒家的人。
太后很睿智,不费一兵一卒,便让他们窝里斗一番。
所以,太后才会选择救我,只因,我死,不过是给了姚家一个姚淑妃为何会流产的交待。余下的好处,远没有牺牲舒贵嫔来的多。
心下苦涩地笑,看来,背后的势力,有时候,也是一种牵绊。
太后看着我,半晌才启唇:“很好。”
她只说“很好”,究竟是我猜得好,还是她觉得这一次的计策用得好?
我正想着,听她忽然又道:“这一次,算不算是哀家救了你一命?”
我忙道:“算。”
虽然,有着这样一层利害关系,太后她是不救也得救,可,总归是救了。
她浅笑一声道:“那么,日后你便记着,你这条命,是哀家给的。你若是敢有异心,哀家第一个,不饶你!”
心头微微一震,太后是打算不杀我,可她亦是在警告我,此事必须守口如瓶。指尖微颤,是否此事,夏侯子衿并不曾知晓?
继而,又觉得想笑,他那般聪明之人,纵然太后不说,他也定是心里有数的
只是,我都能理解太后的苦心,又何况是他啊。
退开半步,再次跪下道:“太后请放心,臣妾从来不曾知道过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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