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一种活泼的、清新的朝气,和他说话,我往往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是在和邻家弟弟说笑谈天。
我知道,在这个朝代,这样的皇宫,我这样的言行是绝对绝对有违伦常,大逆不道的。
只是,我忍不住。
这深深深深的皇宫啊,我早已厌倦,我那么的渴望着宫外的世界,渴望着自由的生活。而现在的我,就好象金丝笼中的鸟,日日锦衣玉食,却被折断双翼,永远无法飞翔。子晋的到来,仿佛给这沉闷压仰的牢宠带来一股清新无比的空气,我忍不住要去呼吸。
只不过,为着一颗能够快乐的心。
这样的快乐,又能维持多久呢?
那晚,多日未见的皇上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还是一贯的温和,笑吟吟地打量我,“青儿,多日不见,气色越发好了。”
我泡了杯茶,递在他手中,“皇上,您面色不豫,可有何事烦忧?”
他的脸色比上次憔悴了许多,眼角仿佛了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他虽然在笑着,但那眉,是锁着的,他在烦恼什么呢?
“皇上,可是战事不利?”
他微微摇头,“今儿刚得到战报,子渊大败契丹,契丹已签下降书顺表,永不再犯中原。不日子渊便要回朝了。”
子渊,记忆中的那个人,此刻,遥远的仿如天边的影子。他,终是要回来了吗?
“契丹称臣,这是好消息,可皇上好象并不开心?”
他不语,盯着手中的那杯茶,面容肃穆,那种王者的威严油然而生。
这样的他,对我而言,是陌生的,我不禁有一丝害怕,他可是听说了什么?
近日来宫中的传言沸沸扬扬,我虽然听不见,但小莲那躲闪的眼神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是皇上亲口下的圣谕,我亦心怀坦荡,毕竟众口铄金哪。
果然,他开口,“青儿,子晋的曲谱已写完了吗?”
“是。”我低低地应。
“唔,”他抬眼看看我,好象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他向后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朕有些累了,青儿,吹支曲子给朕听吧。”
他看上去确实相当疲乏,胸中似有隐忧。
我轻轻地拿起笛子,吹了起来。吹的便是下午子晋所奏的那只不知名的曲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吹这只,也许,因为它很好听,很缠绵吧,看着皇上那张憔悴的脸,我真的心疼。这段时间来,他对我宠爱有加,如父,如兄,我深深地感激,如果我不能为他解忧,那就只有为他吹只曲子,只希望他能快乐一些。
他忽然睁开眼睛,嘴里喃喃念着,“犹恐相逢是梦中,犹恐相逢是梦中。这,又是一个梦吗?”
他转头看我,直直地盯着我,震惊,喜悦,痛苦,迷茫,他眼中,有熟悉的火焰在跳动,那光芒,曾经在子渊深情的眼中出现过。
“不,这不是梦。”他突然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我被迫抬起脸来看他。
他在看我,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此刻,他看到的不是我。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上上下下的逡巡,热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庞。
“青,真的是你?”蓦地,我就被紧紧地拥进他的怀中,耳边,是他沉重狂乱的心跳。
青,他叫的是青,而不是青儿。
青,是谁?
“当”地一声,我手中的玉笛跌落在地。
第十九章
寂静的夜里,玉笛坠地的声音分外清脆。
这清脆的声音仿佛立刻敲醒了他的神智。
他一下子推开我,迷芒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那样深深的眼睛,我读不懂。
他的神色变得冷漠,不复往日的温柔,冷冷地道,“这支曲子,是子晋教你的吧?”
我点点头。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懂的神色,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他那起伏的胸口让我感受到他内心的波澜,他仿佛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
他在怀疑我和子晋的清白吗?
我静静地看他,眼中没有丝毫惧意。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无比的放松。
但他看我的眼神却没有杀气,有怜惜有沉痛似乎还有一种哀绝。
他忽然转过身,打开门,大踏步地去了。
望着他威严的背影逐渐没入了黑暗之中,一种不祥之感浮上心头。
窗外,天,越发的黑了。
自那夜之后,皇上再未来过青鸾宫,而子晋,也一直杳无音讯。
我终日惶惶,似乎总有什么不幸即将来临。
然后,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那一日,小莲惊慌的跑进来,对我说皇上已经下旨封六子子晋为齐王,赐封邑齐,并令齐王即日离京,赴齐州上任。据说,那齐州,山长水远,路险难行。当我得知这消息时,子晋,已经走了十天了。
而我,却连他一面也未能见到。
这,这不是流放么?
我的手不由自主的发抖。为什么?为什么要降罪于子晋。我才是最该受罚的那一个。
拉住小莲的手,我问他皇上在哪,她只摇头。是啊,她一个小小宫女怎会得知。于是我冲出宫去,见人就问,终于有太监认出我是辰妃娘娘,对我说皇上现在清心殿批阅奏章。
清心殿,很好,于是我便去清心殿求见他。
门外的太监进去禀报,很快,便出来宣我进殿。
我一步一步踏入这森严威重的宫殿,他,就在那高高的龙案上俯视着我。
他轻轻挥了挥手,服侍在侧的宫女太监们便一个个静悄悄地退出。
我根本没有留意,我的眼睛,只盯在他脸上。
他静默地看我。
激怒中的我,早已忘了宫中规矩,我没有跪拜,亦没有行礼。
“为什么?”
他不语,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为什么要流放子晋?你怀疑我和子晋有什么苟且之事吗?那么我告诉你,我和子晋清清白白。如果你要降罪,要责罚,就降到我身上,罚到我身上。要赐死是吗?是三尺红绫还是鸩酒,就请皇上赏赐。”我炯炯地瞪着他,压仰的火山终于暴发了。
他终于缓缓地开口,“你对子晋,真不是一般地关心哪。”
“是的,我关心他,我喜爱他,因为他是这深宫中我唯一能见到的一缕清新阳光。”我直直地看他,“他能让我开心,让我喜悦,让我欢笑!”
“那么,你要的这些,朕,便不能给你吗?”
“是的,你不能!”我冲口而出,看着他带着丝萧索的脸,心又软了,忍不住放缓了声音,
“皇上,你宠我,爱我,我深深的感激。我对子晋,只是象对弟弟般疼爱,他的心地是那么纯真那么透明。皇上,如果你不相信,青儿愿一死以证清白。只是请皇上,宽恕子晋,让他回宫。”
他深深沉沉的看我,仿佛在凝思着什么。然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傻丫头,子晋是朕最喜爱的儿子,朕对他的疼爱,怎么会少于你?”
“那皇上为何……?”我困惑地看着他。
他又是深深叹息,“朕让子晋出宫,正是因为疼爱他,太疼爱他了,所以,朕不忍心看他受到伤害。”
“伤害?有谁会伤害子晋?”
他良久不语。
然后,他轻声说道,“子渊不日便要搬师回京,他这次得胜还朝,朕将加封他为太子。朕只担心……”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怎么会?我沉思地说,“皇上,子渊怎会伤害子晋?子晋对皇位毫无兴趣,而子渊对子晋又一直疼爱有加?”
他缓缓摇头,“子渊这孩子,心机深沉,坚忍不露,他想要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他这次向朕请命领兵出征,朕便知道,他对这太子之位,是势在必得。朕原本想等子晋长大再立太子,只是,朕怕是等不到这一天了……而今子渊锋芒已露,羽翼亦成,除非……唉,虎毒尚不食儿,子渊,毕竟是我的亲生孩儿,朕的心,便是太软了。”
“皇上!”我震惊地叫。
他闭上眼睛,脸上是一片深深沉沉的痛,“放子晋出宫,朕何尝不心痛。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唉,子晋,父皇对不住你。”恍惚,有泪,自他眼角流下。
我的心不由地阵阵绞痛。喉咙发干,似有物堵住。
“子晋天资聪颖,心地纯厚,朕一直对他寄予厚望。但他最大的缺点,便是太重情,尤重亲情。子渊从小就疼爱他,他对子渊,自幼便怀着深深的崇拜。朕担心的是,日后,不论子渊如何待他,他都不会有所怀疑,有所怨怼。所以,朕只有把他送走,远远地送走。”
“皇上,您既然已经封子渊为太子,子晋又断不会和他相争,子渊又怎么会加害亲弟?”
“子渊疑心太重,但凡对他有威胁的事或人,他必要一一根除。他的心思,朕从来捉摸不透。正因为如此,朕不敢冒险把子晋留在身边。”
他的声音,深沉而痛楚,“朕的心痛为难,有何人能知?”
泪,在我脸上漫流,心,深深的刺痛。
我慢慢走上前伏在他的膝旁,仰望着他的眼睛,握住他的手,轻轻的说,“皇上,青儿现在都知道了。”
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紧紧把我拥入怀中。
“青儿,幸好朕还有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看了大家的留言,居然好多朋友们都猜皇帝是gay啊。
大家就这么希望皇帝是gay吗?:)
第二十章
自那日起,皇上几乎夜夜都来青鸾宫陪我。
黄昏,每当望着他高高的身影踏着夕阳而来,心里总是一阵温暖。
只要一踏进房门,面对着我,他威严肃穆的脸便恢复了温柔亲切。
红烛缭绕中,我偶尔吹支曲子给他听,大部分的时间,便是听他诉说,他总是握着我的手,说着子晋,谈着子晋,子晋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子晋的聪明才气,子晋的顽皮胡闹。我便静静地听,一直到他说得累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他的脸,一日比一日憔悴,子晋的离开,让他太伤心了吧。睡梦中的他,眉也是皱着的。伏在榻边,我轻轻地抚着他眉梢眼角多出来的皱纹,他的鬓边,竟然已经有了丝丝白发。
他才三十几岁啊,我心痛地想。
三日后,幽王还朝。
皇上下诏,幽王破敌有功,特加封为太子,并于当晚在安睿宫设宴为太子庆功。
那晚的饮宴,我没有去。我对皇上说身体不适,这段时间来我确实不曾安枕,皇上爱怜的看着我,轻抚我的头嘱我好好休息。
但是,有些人和事,是躲也躲不开的。5
那天午后,我和皇上正在下棋,突听吴公公尖尖的嗓音响起。
“皇上,辰妃娘娘,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心跳仿佛一刹那停止了。我抬眼去看皇上,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十分苍白,他怜惜的拍拍我的手,转头对吴公公说,“让他进来吧。”
我的心咚咚地跳着,紧紧的攥着拳头,冷静,冷静,我可以冷静地面对子晋,为什么不可以面对他呢。
极力保持面上平静的表情,我对皇上展开了一个笑容。
然后,我便看到了他。
经年未见,他的身型越发的挺拔,原本洁白如玉的脸被战场的硝烟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麦色,他沉稳地站在门口,当年那抹淡淡的稚气消逝殆尽,眼前的他,再也不是那个白衣飘飘的纯情少年,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危险的凌人的气息。
眼前的这个他,早已经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他了。
或者,他一直是他,只是我心中的那个他幻灭了。
他面上毫无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眸中的黑色越来越重。
他居然忘了行礼,直到吴公公轻轻地咳了一声。他才把目光从我脸上转开,躬身下拜。
“臣儿子渊叩见父皇,辰——妃娘娘。”
“皇儿免礼。”皇上好象并未在意,温和的注视着他,“子渊,今日找朕有何事?”
“臣儿只是想请问父皇,子晋犯了什么错,父皇竟然将他发放齐州?”
“谁说子晋有错啊?”皇上淡淡的。
“那父皇为何逐子晋出京?”
“子晋已经长大成人,朕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