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话让宋恬梨的泪彻底溃堤,她跌跪在父亲身旁,哭喊著:“爸,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发誓的,您叫我发誓我应该听话的,是我惹您生气……”宋恬梨声泪俱下,这是她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恬……恬……”
宋恬梨覆耳聆听。“爸,恬恬在这里。”
宋父轻轻扯开嘴角。“你和仲允蜜月回来了啊?仲允呢?我有事要跟他说……”
宋远达呼吸虚弱,但依然可以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他的喜悦。
宋恬梨和王妈妈面面相戏。她和严仲允根本没有蜜月,况且实情是,宋家和严家的关系早已破裂。
“老爷还是关心小姐的幸福……”王妈妈痛哭失声。
宋恬梨悲伤地闭上眼。没错,冷硬如钢的父亲:心里还是在乎女儿的幸福,她能做的只有让他安心离世。
她拿起手机,找出通讯录,拨出一组号码。
“我、我在医院……你可不可以来一下?“
在听到他回覆“马上到”,宋恬梨泪如雨下。在这当下,别说父亲想见他,她自己也需要他,需要他的保护、那让人心安的拥抱……
宋恬梨悲痛地抱住父亲。“爸,仲允要来了,你要等他喔,一定要等他……”
宋远达浅浅笑了。“幸好你嫁的人是仲允……他说他喜欢你,所以想娶你……嫁给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会很幸福……”
“爸……”父亲的幻想美得让人心碎。
“恬恬……爸爸要走了,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有机会见到你母亲,记得帮爸爸说声‘对不起’,我亏欠她太多……太多……”
她哭喊:“爸,您振作点……”
“还有,公司的事,有很多复杂的东西,不是你承担得起,把公司结束掉,没关系,爸爸不会生气……幸好你嫁入严家……”
宋恬梨喊著:“公司不会结束!我会尽一切力量留住‘宋氏建设’,我知道它是你的一切,我会想办法挽救公司的!爸——”
宋远达摇头。“不要,公司太复杂了,你承受不了……”
“爸——”
严仲允一路狂飙,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他火速冲进二楼的加护病房,喊著:“恬恬?”
宋恬梨泪流满面,她颤颤巍巍地站直身子。“严,我爸他……”
见到前妻伤心欲绝的模样,他二话不说,上前将她纳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慰。“乖,我来了。”
“谢谢你。”偎在他怀里,听著他的心跳,闻到他的味道,这仿佛是镇定剂,稳住她悲怆的心。
“爸要见你……”
她拉著严仲允的大手,温柔地对父亲说:“爸,仲允来了。”
末远达微笑。“来啦?仲允,蜜月好玩吗?恬恬很会乱买东西……”
严仲允同样一脸疑惑。
“配合我,求求你。”她低语。
宋恬梨弯腰俯视父亲,展开美丽的笑颜。“爸,你这样会吓到他,他以为自己娶到一个购物狂。”
严仲允紧紧搂抱著妻子。“爸,你放心,我付得起。”
宋远达欣慰地点头。“幸好,你嫁给仲允,我放心了……恬恬,仲允很爱你,你的拗脾气要收敛一点……”
宋恬梨漾开笑,泪珠却成串、成串掉落。“我也爱他啊,不是只有他爱我而已。”
严仲允听到她的表白时,高大的身体猛地一震:心中却又一阵苦涩。
他多希望她所说的话不是为了配合这场戏……
“那就好、那就好,夫妻之间床头吵床尾合,多让著点……”
“爸,你不要走……我会受不了的……”宋恬梨抽泣著。一个宝宝,一个父亲,她挚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恬恬,爸爸累了。”
她泪水流得更急,握住父亲的手。“我不管!爸,你要加油,我怀孕了,你要当爷爷了,想要玩孙子,就要加油撑过来!“
严仲允错愕不已,瞪著妻子平坦的小腹。
“怀孕了?仲允……”
他回神。“我在,爸爸。”
“照顾恬恬……照顾我未能谋面的孙子,他们就交给你了……”
“我会的,请您放心。”他紧紧搂住妻子的肩。
“太好了。”宋远达的笑容不断扩大。“恬恬怀孕了,恬恬要当妈妈了,太好了、太好了……我是爷爷了……乖女儿,爸爸累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心脏缓缓地停止跳动,血液含氧监视器的反应缓缓降下,最后归零。
一代建筑巨人,“宋氏建设”总裁宋远达与世长辞,挂著笑容:心满意足地离世,享年六十七岁。
“爸!”
膝下唯一的女儿、女婿就地跪别。
王妈妈一肩扛起宋远达的后事。她是老一辈的人,就算是天主教徒,还是有魂归故乡的观念,因此费心地将大体送回阳明山宋家主屋之后,她找了专人布置一座典雅庄重的灵堂供友人、政商人士及亲戚祝祷思念。
在这当中,她也时时刻刻注意大小姐的情况。刚结束一段婚姻,最近工作量又暴增,为了公司的事四处奔走,加上小产后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老爷这一过世,小姐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全爆发出来了,她伤心得无法控制,整个人像失去了魂魄,彷佛风一吹就会飞走。
小姐一身的黑,站在老爷灵堂前默念祷告,虚弱的身形看起来好寂寞。
王妈妈很心疼,但看到从门口进来的严仲允,所有的心疼全化成愤怒与指责。
老实说,老爷合眼之后,办理出院、大体移送,严家少爷是帮了很多忙。他一直陪在大小姐身旁,直到必须赶回公司处理事情才离开宋家。
但是,千错万错就是他的错,他应该拿出魄力,阻止自己的父母伤害大小姐,还让老爷在他们家气到心脏病发。
王妈妈双手插腰,板起脸孔下逐客令。“严先生,你已经和我家小姐离婚了,实在不方便一直出现在这里。这些天会有很多各界人士来向老爷祝祷,看你在这边,很容易引人非议!”
长者愤慨地提高音量:“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一定要我家小姐再去承受外界那些蜚短流长你才开心?“
严仲允的眼里只有跪在地上,伤心落泪的前妻。“王妈妈,让我再和恬恬说几句话。”
王妈妈叹了口气。“能说什么呢?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她念著念著,还是离开让两个年轻人独处。
严仲允来到来恬梨面前。他温柔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轻轻问:“告诉我,你真的爱我吗?你真的怀孕了?还是那只是一出让总裁安心的戏?”
宋恬梨睁开眼。近日来的各种折磨,已耗去她所有的心力,除了神色憔悴,她似乎也更加消瘦了。
他提到了怀孕,她无法避免地想到未能出世的宝宝……
心痛的感觉依然存在。
“很重要吗?“她问,嗓音沙哑。
“是的,很重要。”
她嘲讽地勾起唇。“我倒认为一点都不重要。我们的婚姻结束了,如果因为孩子的关系再回到你身边,我会觉得自己很难堪。请你放心,我并没有怀孕。”
“那爱呢?”他问。
宋恬梨只能摇头,喉头的梗塞让她不能回答。
严仲允敛起神情中的期待。“是我要求太多。”
她看著父亲的遗照。不是他要求太多,而是她有太多的包袱,公司沉重的债务,是她的责任,不需要别人替她承担。
他望著她刻意的疏远。两人的相处间,他多次察觉到她眼中隐藏的满足。要真的喜欢一个人才会感到满足呀!所以,她是真的对他有情,还是……还是这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
可是,她已经几次清楚表示对这场婚姻的不在意,嫁给他也只是听从父亲的安排,要她说爱,似乎是强求了。
严仲允伤神地撇撇嘴角。“我的立场不变,任何事我都会帮忙。我离你很近,就在你背后,只要你回头,一定能够看得到我。”
她噙著泪。“我们想法分歧,相容性等于零,不要有牵扯对彼此都好,不是吗?“
他能怎么回答?单恋的苦只能自己独尝。“也许吧……”
两人不再对谈,宋恬梨闭上眼,继续未完的祝祷文。严仲允始终坚持守护在她身后。
此时访客到来,王妈妈轻声提醒他们。
宋恬梨讶异地望向来者,樋口洋介和震家尊贵的公主——净悠小姐,手牵著手出现在末府的灵堂前。
他们在一起的感觉好舒服,净悠小姐隆起的腹部正孕育著上天送给他们的宝贝,他们坚定相拥著彼此,任何人都能够感受到两人之间散发的幸福。
深深三鞠躬后,樋口走向了她,他轻轻打气。“撑住,加油。”
宋恬梨捣著唇,颤抖地环抱著自己的肩,无助且哀伤的泪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徐徐滑下。
“哥,”她抹去颊上的泪珠,苍白的小脸压抑著丧父的痛苦。“我爸爸过世了……”
樋口深吸口气,大手将她揽过来,安慰地揉揉她的头发。“别怕,有我在。”
她一头撞进他硬实的胸膛,撞疼了额头、弄乱的头发。“哥哥”的安慰很有用,他们之间的亲昵就好像一家人。她一直期盼而未能拥有的家人。
“哥……”宋恬梨的泪流得更急。那天之后,她和樋口真的以兄妹相称。一句玩笑话而变成义兄妹,还挺合适。
他搀扶著宝贝妻子,正式介绍。“净悠、我义妹,你也认识。”
震净悠容易感动的心早让丈夫的贴心惹得泪眼汪汪。“我们见过。”
她温柔抱住新妹妹。“恬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最重要,我们都在。”
“谢谢。”她抱紧“嫂嫂”。
这是“一家人”的团圆。一旁的严仲允看到樋口关心的拥抱,和前妻对他的依赖时,心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阴霾像一层厚厚的面具,紧紧地覆盖在他的脸上。
他们才是一家人,那,他和她呢?尽管两人曾拥有短暂的婚姻,但无论是离婚前或离婚后,他和她的关系都是那么陌生。她不曾像对待樋口那样,对他真诚地绽开笑容……
“我们想法分歧,相容性等于零,不要有牵扯对彼此都好。”
这是她的忠告。也许他应该好好思考她的话……
宋恬梨发现严仲允阴沈的表情,她随即退离哥哥的搂抱。
看到她惊慌失措的反应,严仲允脸上的脆弱加深。
“我——”他沙哑的嗓音,压抑著浓重的苦涩。“我也许该修正自己的想法,接受你的劝告……”
宋恬梨的心一瞬间猛地揪紧。“什、什么意思?”她感觉到一种分离前的恐惧
“是啊,”他扯开笑。“没有心的话,就算只是站在你的身后,你还是看不到。”
语毕,严仲允最后深深地凝视她,像是要记忆住她的模样、她美丽的身影——
最后,他转身,离开宋家主屋。
没说再见,是因为这次,他将不再回头。
追思弥撒的日期订于一个星期后。宋恬梨仿佛秋风里的落叶,四处飘浮,在家里、在公司或是为公司那一亿元奔走。最新消息是,利世珩同意买下她的土地,一亿元的债务总算得以纡解。
这是这阵子唯一的一件好事。
宋恬梨还是很努力,她几乎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只是闷著头,全心投入工作上。她的表情没了、笑容没了,连话都跟著少了……就像一副没有灵魂的空洞身躯,只是机械化地做事。
只不过,坏事还是一桩接著一桩而来。父亲弥撒的日子就在眼前,检调单位却在这个时候确定“宋氏建设”就是收贿邮务士的幕后建商,虽然宋总裁已过世,但检调单位还是约谈宋恬梨。
在漫长、毫无进度的冗长侦讯中,检调无法从她身上查到任何犯罪事实,却不愿相信,宋家唯一的独生女不曾参与这么重大的决策。
检察官下令禁止她出境,并要求支付五千万的保证金,谕令随传随到。
一亿元的风波刚结束,她身上不可能还有五千万现金,在提不出保证金之下,眼看著宋恬梨即将面临收押禁见……
“联信金控”的律师团却在这个时候带著五千万出现,并成为她的专属律师团,捍卫她的权利。
“你们的介入会让检调误以为‘联信金控’也涉入其中!“
“宋小姐放心,这点我们会妥善处理。”
“我不能接受严家的好意。”她很抗拒,不想成为他的负担,她的一切和这场灾难,他无须为她分担。
律师一板一眼地执行老板的指示。“执行长要宋小姐以完成宋总裁的弥撒为第一优先。”
如果收押,她势必无法参加父亲的弥撒,在检调执意要这五千万的保证金之下,她只能接受他的好意、他的支援。
宋恬梨顺利交保的当天,挣扎很久之后,她总算鼓起勇气去电“联信金控”,感谢他的出手相助。
“宋小姐,抱歉,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