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老实说,他从没留意路树的品种,他只知道那是棵树。
「哥哥,你看你看,好可爱的店!」
趁着红灯,她指着马路旁一家精巧的蛋糕专卖店。
「我们下班回家先过来看看好不好?吉原伯伯最喜欢吃蛋糕了!」
樋口噙着笑。他已经可以想像,吉原管家看到他的宝贝小姐帮他选购的蛋糕时,会出现多么惊喜和感动的表情。
「哇,捷运!我去英国前好像正要通车……」
刚从英国回家的震净悠,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任何街景事物都可以引起她的好奇心。
她看着头顶飞逝而过的彩绘列车。「这车是开到哪里的?」
「淡水。」
震净悠惊奇地瞪大双眼。「淡水?有夕阳、有渡船、有好多好多小吃的那个淡水?」
「没错。」
「我好怀念,我记得我们最后一次去淡水,是爸爸带我们去游泳。哥,你还记得吗?」她说着,凝视着窗外的美丽眼眸,因思及与父亲共度的过往回忆而露出淡淡的惆怅。
「下次我们搭捷运去淡水看看。」
震净悠惊讶地转身。「真的吗?」
樋口举起手,食指轻点她精巧的俏鼻。「我可不记得我曾经言而无信过。」
「真的可以搭捷运去?」从小到大,除了在英国的那段时间,她从未搭乘过任何公共交通工具。
「当然。」
她漾开了笑。「哇,那真是超级让人期待的,干脆今天跷班去淡水看海吃小吃!」
樋口朗声大笑。「原来公主第一天上班的主要任务,是将辛勤工作的樋口特助拐去淡水玩耍?」
震净悠羞红了脸。「人家才没有……」
在两人甜蜜的嘻闹下,BMW760驶进了「震天集团」停车场。车才刚停妥,保全人员已在车旁等候。
「上班了。」
「我好紧张。」
樋口顺顺公主的长发。「你的一小步,是震天的一大步。」
他将车子交给等待的保全,牵着心爱公主的手,进入震天大楼。
为了让震净悠在最快的时间参与并了解公司的运作,加上她在英国的硕士论文是以并购案为主题,所以樋口分出一个土地投资开发案交给她主导。
「别紧张,任何问题有我在。」
这是他的保证,只是一进入工作岗位,他立刻让繁重的工作缠身。他要他的秘书全力协助,因此秘书在震净悠踏进公司的一个小时后,帮她召开了会议,召来了投资案的小组成员,除了介绍新的顶头上司之外,并要求组员报告目前的进度。
投资案的小组成员一听到将由震家大小姐负责开发案时,全都高兴得飞上天。谁都不想在严厉又要求完美的樋口特助手下工作,大小姐人美又温柔,再怎么说,绝对比可怕的特助来得好!
一场会议下来,震净悠了解了整个开发案的始末,也开始表达自己的意见。
她的嗓音轻柔好听,整场会议像是开了一场优美的音乐会,对已经被连操了两个月的小组成员来说,大小姐就像一场及时雨,滋润了他们枯槁的心。
「他们快睡着了。」
樋口站在会议室半掩的门外观察,脸色阴沈。
「那是陶醉于大小姐迷人的风采。」秘书小姐在一旁尽责解释。
「他们是来工作,不是来看美女的,十几个大男人傻愣愣只差没流口水,这成何体统?」
秘书小姐慧黠一笑。「我怎么听到好浓,好浓的醋味?」秘书从前董事长任内服务到现在,对震家的「人物关系」非常清楚。
樋口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他二话不说,随即离开「失控」的现场。
提着餐盒的吉原管家正巧和樋口擦身而过,他好奇地看着樋口离去的背影。
「特助似乎有些紧张,发生什么事了?」
秘书小姐耸耸肩,指向前方。「特助不喜欢有人对着净悠小姐流口水。」
吉原管家透过门缝偷觑正在进行的会议,看到宝贝小姐主持会议时展现的大将之风,不禁眼泪盈眶。「太好了、太好了,小姐这么优秀,老爷在天上看到—定很高兴……」
秘书小姐拍拍长者的肩膀。她年方四十,从年轻工作到现在,这二十年来看着震天由默默无闻的小型货物承揽公司转型至上市的航运企业,她和吉原管家有种难以言喻的革命情感。
「大小姐当然优秀,她拥有董事长聪明又勇于接受挑战的血统。」
「陈小姐所言甚是啊……」
吉原管家突然想到。「对了,陈小姐,我听陈经理说今天特助有一连串的会议,他怎么有空跑来偷看小姐开会啊?」
秘书小姐笑得好暧昧。「特助很忙啊,不过忙得很心不在焉,我只好建议特助喝个茶休息一下,谁知道特助所谓的『休息』竟然是跑来这里偷看大小姐开会。」
吉原管家望着宝贝小姐的一颦一笑,心疼地摇摇头。「陈小姐,净悠小姐虽然贵为『震天集团』唯一继承人,但我打从心底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你说我如何帮自己的女儿安排一桩她不愿意的婚姻?」
秘书小姐也只能感慨地叹口气。「特助太执着了,他们两情相悦,他根本不用理会董事长的遗嘱。」
吉原管家皱起眉头。「这怎么成?!董事长交代的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更何况,特助急于回报董事长的养育和栽培之恩。」
秘书小姐不能苟同。「你们日本人也未免太顽固了吧!这事关自己的爱情哪!」
吉原管家也只能摇头。说实话,他内心很赞成秘书小姐的想法,但很多事情,义比情还要来得重要。
「对了,吉原先生,我一直很好奇特助的名字。樋口是他的姓氏,那名字呢?再怎么样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吧?」
吉原管家轻轻地合上会议室的大门,提着便当走到窗前,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当年我陪着董事长到日本洽谈投资合作案,刚好遇上特助的父母意外死亡,董事长一眼看到特助,就认定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他不仅安排特助父母的后事,还收留了他。特助当时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一心想报恩,所以他除去自己的名字,舍弃自己的人生,全心全意跟随在董事长身旁……」
「哎呀,不管啦!」秘书小姐双臂环胸。「再怎么样,我还是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算大小姐真的嫁给别人,我还是会这么相信。」
只可惜,两人背负的责任,沉重得无法让他们自由。
吉原管家看看腕表。「吃饭时间到了,会议还要多久才会结束?」
秘书小姐耸耸肩。「我想应该快结束了,特助不会让他心爱的公主超时工作。」
像是要印证秘书小姐的说法,樋口特助正由前方大步走来。很显然,刚刚他是去结束那场会议。
吉原管家和秘书小姐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无奈叹气。
「管家伯伯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震净悠吃着美味的寿司,偷看在一旁唉声叹气的吉原管家。
「会议顺利吗?」
其实不只吉原管家怪,连哥哥也阴阳怪气,不复早上的亲切温柔。
「顺利,张先生他们教我很多。」
说完,她似乎听到哥哥沉重的呼吸声。
「事情交给他们做就可以了,你只要负责验收最后的成果。」
震净悠摇头,表示不同的意见。「我想要参与整个过程,如果没有从头了解,只是看到成果也没有用。」
樋口烦躁地叹了口气。「你要学我可以教你,小张他们……他们……反正你离他们远一点。」
聪明的吉原管家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火速冲到宝贝小姐身旁,继续加油添醋。
「怎么会呢?我倒是觉得张先生他们很热心,两个月的进度要一次让小姐明白,就算我们小姐再怎么聪明,讲解的人也是要花心力的呢。」
震净悠并不知道吉原管家的心思,只是很单纯地回应。「没错,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他们,也许我该请他们吃个饭,大家会更熟悉。」
不过,她单纯的反应让樋口很不高兴。「不用了!这是他们分内的事,不需特别请他们吃饭!」
吉原管家在一旁讪讪地说:「特助,这太不像你的个性了,你对属下一向是很大方的哦!」
震净悠看到吉原伯伯刻意的挑拨,再见到哥哥气得火冒三丈却无法反击的模样,这种微妙的气氛……
她看着他脸部轮廓如刀刻般的线条,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在吃醋吗?」
吉原管家开心地拍手大笑。
第四章
「震天集团」有意收购信义计划区的一片山坡地,山坡地的地权人在四年前趁信义计划区的地价狂飙时变卖大量上地,一夜致富,只可惜守财不易,在连续的投资失利后,也只能再卖掉家族祖传、同时也是目前居住的主屋和土地来偿还银行的债务。
樋口得到这个消息,立刻派了一组人员全力洽谈收购土地一事,只可惜地主的子女似乎各自持有不同的意见,因此这件土地收购案也一直延宕至今,还是没有进展。
原本昨天的会议中已经说好,今天由张先生他们带着她一起和屋主再次协商,他们说一定没有人可以抵挡净悠小姐天使般的微笑。对于这个另类的赞美,她在羞赧的同时,倒也真的很想参与协商的过程。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张先生他们开开心心地跑到她的办公室接她时,却不巧遇到正在「巡逻」的樋口特助。
最后,张先生他们返回会议室继续纸上谈兵,改由樋口特肋亲自带领她,一同前去和屋主协商。
这样的变化,老实说,她真的很开心,至少那代表他在乎。嗯,至少她认为那应该是在乎。
「你真的不是吃醋?」她问,促狭地挤眉弄眼。
昨天吃醋的话题,让向来冷静的樋口忍受不了吉原伯伯的煽风点火,竟然狼狈地落荒而逃。
不过,震净悠很满意现在的「逼供」环境,而且车子还在行驶中,樋口根本没有地方可逃,呵。
「哥哥,让女士等待太久是很没礼貌的哦。」
樋口认真开车,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承受内心庞大的压力而指节泛白。
「我是在乎。」他语调沙哑。
「为什么?」
「因为……」
她看着他的侧脸,一颗心因为期待而紧揪着。
「因为你是我最珍贵的妹妹。」
震净悠感觉一桶冰水当头淋下,她热烈跳动的心因而冻伤。
只是珍贵的妹妹?
她坐直身躯,视线投向车窗之外。
是啊,只是妹妹罢了,无论她用多么欣喜或崇敬的目光望着他,他对她的想法永远都只是「最珍贵的妹妹」,他永远感受不到她的不同,她对他感情不再只是孩童时的保护者……
樋口悄悄观察她。初冬的暖阳照映在她的身上,形成一圈美丽的光彩,衬上她一身的白,粉嫩的肌肤,樱花般淡粉的红唇,宛若落入凡间的精灵。
只是美丽精灵的嘴角不开心地嘟翘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公主不开心?」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你妹妹。」她并不想让自己的语气这么地没有理性,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樋口伸长手臂,轻轻地将她揽进怀里。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满是浓浓的宠溺。「你是我的宝贝,比公主,比妹妹都还来得珍贵。」
她摇头。她渴望他的拥抱,却也害怕这个拥抱只是亲人之间的关怀而已。
不知为何,这点让她难以忍受。
她慢慢拉开彼此的距离。「哥,我没事,谢谢。」
樋口眸光一黯。「我不习惯你心情不好的模样。」
她有些赌气。「我不可能只有快乐,那像个傻瓜。」
「我只要你快乐。」
「没有人永远快乐。」她挑衅地扬高下颚。
他不回应了,视线回到前方,甚至不再说话。
车内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好沉重,沮丧得让人想尖叫。
她望着窗外,双手在大腿上紧紧交握。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说些话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应该清楚地表达她的沮丧,她不应该像个只会闹别扭的孩子一样!
她只想告诉他,她不想是个公主,或是妹妹,她想……她想……纯粹只是一个女人,没有任何身分……
震净悠挫败地噙着泪,旁人总说她是个美丽的玻璃公主,总是带着甜美的微笑,没有忧愁;她生活优渥富裕,甚至没有烦恼……
她讨厌这样的说法,她讨厌别人将她视为没有情绪的娃娃,可是她不会要求,她不懂得表达,她只能让满满的挫败击倒自己。
他们抵达目的地。
那是一片山坡地,有着市区难得见到的浓浓绿荫。
樋口默默地凝视她,伸手拭去她眼眶里的泪珠。
「很抱歉,我似乎有些莫名其妙。」震净悠硬扯开一个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