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拓含笑望著死命拒绝差事的妹妹,从小到大,他的弟妹们只能屈服於他长兄如父的淫威之下,敢怒而不敢言,一切得乖乖听命行事。但有时看看他们挣扎抗议的模样,感觉倒是挺有趣的。
「你以为你这样哇哇叫有用吗?」
黑泽静嘟著嘴,百般的不依。「就算没用也要喊喊看啊!说不准大哥哪天良心发现了,不就抗议有效了吗?」
黑泽拓嗤之以鼻地挥挥手。「怎么可能!大哥就是为你好,才希望你多多走动,倒是你……」
他看著自己的妹妹,戏谑的神色已褪尽。「『现阶段任务』既然结束了,是不是该整顿一下身旁的保全人员了?」
黑泽静唇角的笑容冻结。「大哥的意思是?」
「先前会加派保全人员在你身旁是因为『六十三标』的关系,如今『六十三标』即将结束,歹徒更没有进一步的威胁,所以大哥认为可以还给你自由呼吸的空间,撤掉你的贴身保镳。」
黑泽静放下手中的杯子,双手在桌面上紧紧交握。「大哥,你这项命令很明显是冲著『谜』而来的,因为我的贴身护卫只增加他一人而已。」
她望著自己的大哥,叛逆地扬高下颚。「我不懂,为什么?」
黑泽拓浅笑。「他只是个职业保镳,拿钱做事是他的工作,我不希望我的妹妹跟随的是这种身分的人,把你交付给他,我们不会放心。」
黑泽静摇头。「这个理由我无法接受,我没有门户之见,况且他是你们找来的,依你们的行事作风,不会安排一个你们没摸清楚背景的人在我身边,所以根本没有放不放心的问题。」
黑泽拓重重叹了口气。「他的背景我们当然清楚,但那指的只是他的身手以及忠诚度的评价。『谜』在保镳界是广受注意的高手,所以我们聘请他来,希望你得到最佳的保护。至於其他资料,例如他的个性如何?卸下职务之后,他的生活环境又是如何?我们在聘雇之前不可能做这方面的探究,但现在不同了,以你和他牵扯的程度,光是在工作上有了解是不够的……」
他担忧地皱起眉头。「对於他的私生活你清楚吗?静?」
黑泽静眨眨眼。大哥的一句话伤害力十足,她的胸口彷佛被挖了一个大洞,所有「谜」营造而成的甜蜜似乎一点一点地开始剥落,她原先的心慌和不安再度浮现,清晰可见。
她苦苦一笑。「大哥,我不了解他,我甚至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我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但很多事已经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黑泽拓无奈地摇头,烦躁的感觉让他打从娶妻戒菸之后,第一次有了抽菸的冲动。「你遗失了你的心。」
黑泽静轻轻一笑。「我不知道大哥说话这么诗情画意。」
黑泽拓耸耸肩。「这是你大嫂的看法,她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速度会这么快。我派了人调查他的底细,但都还没有一个结果出来呢!」
黑泽静动手收拾桌上的档案夹。「那就顺其自然吧!该让我知道的事,他不会瞒我。哥,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黑泽拓暗叹了口气,兄妹间紧密且可贵的手足之情让他再怎么反对妹妹的情事、再怎么想把妹妹彻底骂个清醒,最后舍不得的人还是他自己!
爱情这玩意儿,就像他亲亲老婆说的:当爱情来时,就像洪水猛兽一样,谁都挡不了!
他又叹了第二口气。「静,你自己小心。辞退的事,大哥不会再提,不过有什么委屈,别忘了,家里是你最大的后盾。」
黑泽静莞尔一笑。「大哥说得好像我明天就要出嫁了。」
「你和『谜』交往,这比你嫁给任何企业家第二或第三代更让我们操心。」这是黑泽拓的真心话。
黑泽静没有回应,她看著一脸忧心忡忡的大哥,不安的心绪始终盘据在心头,缠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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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
黑泽静茫然的视线,自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中收了回来。
「什么?」
男人的眉微微蹙起。「有心事吗?」
黑泽静凝视著眼前的男人,苍白的唇缓缓扯开了一个笑。「没什么,只是累到发呆。」
离开公司之后,黑泽静和「谜」找了间安静的餐厅共进晚餐。
然而也许是身体上的疲累,或是大哥方才的一席话真的让她很难释怀,总之,今晚的约会,她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她的确一脸疲态的苍白,只是男人知道这不是她失神的理由。
她的异样让他不自觉地感到焦虑,他早已习惯她开朗的笑容,早习惯她纯净无忧的眼眸,更早就习惯她腻在他身旁,对他轻轻柔柔地说著话。
男人伸出手,攫住黑泽静的下颚,食指抚著她苍白的脸颊。
「到底怎么了?」
简单的一句话硬逼出黑泽静的泪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滚动著。
「没什么……」
她想躲开,却发现他的箝制好紧好紧……
「不许隐瞒。」男人坚持。
黑泽静挂著苦涩的笑容。「我大哥说,他很忧心我们的交往,我们并不了解你。」
男人灼热的视线缠绕著她。「『我们』包括你?」
「『谜』,我……」
黑泽静显得局促不安,这样的问题,其实她并不想讨论,这彷佛是一个禁忌,知道太多或者怀疑太多,将让这段刚萌芽的爱情突生变故。
「我真实的姓名是褚毅。」他流利地用中文介绍自己,这是他们认识之后,他第一次用中文和她对谈。
黑泽静眨眨眼,很惊讶,她知道「谜」不是日本人,但从没料到他还会说中文。
「『谜』……」她茫然地说,一时之间还改不了口。
「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静。」
黑泽静扯著笑,原本忧郁的瞳眸渐渐回复闪耀的光芒。「毅,你的中文说得很好。」
「我是美裔华人,父母由台湾移民到美国,为了不忘本,父亲规定,家人对谈时只能说中文。」
黑泽静瞪大了双眼。「哇,家父和家母也有同样的坚持。」
「没错。」男人回答。提及家人,他一向冷峻的脸孔似乎也变得温和许多。「不过你的中文说得比我好,没有一丁点儿洋泾邦的腔调。」
黑泽静手心支著下颚,甜美的笑容洋溢在脸上。「我母亲就是受不了两个哥哥怪腔怪调的中文,所以打从我一出世,她就严格命令所有和我说话的人都要说中文,包括我的保母也是中国人。但,这可惨了我爸爸,他一句中文都不会说,又不想惹妈妈不开心,只好跟著我『咕叽咕叽』地说个不停。」
「你的家庭听起来很热闹。」
黑泽静笑得更加开心。「不夸张,真的是很热闹,尤其是以前当二哥也住在东京主屋、而我还没去英国时,那时候才真正叫吵翻天呢!家里的长辈被我们吵得只好迁离主屋躲回北海道,以求耳根清净……」
她述说著东京主屋过去与现在的情况。「前一段时间,主屋曾安静过一阵子,但现在我已经搬回去了,再加上二哥无聊时也会回主屋找人斗斗嘴……他太怪了,爱跟家人耍嘴皮子,非得找人吵个一、两句他才会觉得通体舒畅!所以说,东京主屋要再回复之前的宁静,我想真的有点困难。」
两人闲聊著,通常都是黑泽静在说话,她柔柔的嗓音述说著自己生活周遭的一切,包括难忘的儿时回忆,包括一些琐碎的生活记事,男人只是听,没再主动说明自己让人好奇的来历。不过黑泽静并不在乎,她知道男人已经跨了很大一步,他至少告诉自己他真实的姓名、他从何处来,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所以,有这些「新」的资讯,她认为已足够。
晚餐结束。
「谜」结完帐之后,两人相拥著彼此,走在车水马龙的东京街头。他们闲聊著,通常还是黑泽静一个人在说话,男人话不多,回应的字句也少得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只是,男人有很丰富的肢体语言,娇宠时,他会轻轻地揉揉她的头发;赞同时,他会扬起嘴角浅浅一笑;安慰时,他会紧紧握住大掌内纤细的小手……
他们紧拥著彼此,在这樱花盛开、微寒的夜里,黑泽静不再感到寒冷,一丝一丝温暖的感动,透过他的大手、他的拥抱,热呼呼地传进她的体内。
她抬起头,温柔一笑。「我感觉很幸福。」
男人扬起嘴角。「只是散步,就可以让你觉得很幸福?」
黑泽静点点头,额头磨蹭著他精壮的手臂。「这些就够了,我的人生当中可没这么自由自在散步过呢!」
男人挑起眉。「怎么说?」
她笑。「至少身旁少了一群碍眼的黑衣人啊!」
男人指指自己一身的黑。「这里还有一个黑衣人。」
黑泽静摇摇头。「你不同,你不只是我的保护者,还是我的……」
然后,她看到他黑眸中跳跃的灼热火焰,她明白那是男人的情欲之火,在他一次又一次占有她的夜里,这样的炙热曾让她无法控制。
黑泽静震慑地凝视著,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然后呢?」男人问。
「什么然后?」
男人抚著她细致的脸颊。「你的话只说了一半。」
滚烫的臊红街上她白皙的脸,她抵著男人宽阔的胸膛,直觉反应想跳开男人的怀抱。「你真没礼貌,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要问人家……」
男人大笑,低沈的笑声很迷人、很性感。
「说说看。」
黑泽静抵死不从,这么丢人的示爱,她才不要,好歹她要保持女性基本的矜持。
她娇羞地挣扎。「我不要说……」
可是她的动作显然是个错误,她跳离到人行道边,离车水马龙的街道只余不到一尺的距离,一辆黑色厢型车此时加快马力,快速地朝黑泽静而来,尖锐的轮胎磨擦声引起两人的注意,黑泽静因强力的远光灯而眯起双眼,她知道来车不善,但因视线不良让她彷佛脚底生了根,无法躲避。
男人在此刻有了动作,在最关键的一秒,他冲向前抱住了黑泽静,两人伏地一个翻转,闪过来者的袭击。
黑色厢型车没再恋战,它加快车速,疾驶而去。
男人望著离去的车子,深邃的黑眸更加的森冷。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警告,否则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除此之外,他更明白警告的目的为何。
离雇主所要求的三天期限,只剩明天最后一天了。
这个警告旨在告诉他,雇主另外派遣的人,将采取更直接且具威胁性的方式达到他们所要的目的。
男人不自觉地拥紧怀里娇小的身子。
「怎么回事?他们是谁?」黑泽静问,颤抖的身躯有止不住的恐惧。
男人摇头,望向远方的目光,有让人心惧的杀戮气息。
黑泽静遇袭事件,引发严重的连锁效应。
二哥黑泽彻除了加强自家的防卫系统之外,立刻赶回主屋。
黑泽拓请来了一支医疗团队,看顾妹妹的伤势,同时间,也将主屋的保全措施提升至最高层次。
齐滕管家严肃地换下终年款式不变的和服,改换上轻便的功夫装,他很生气,静小姐是全家人呵护在手中的宝贝,若是谁这么大胆地伤了静小姐,他就跟谁拚命!
此事又传回了北海道,黑泽家的长辈已「组团」,正搭乘自家的私人飞机赶来东京途中。
一夕之间,黑泽家的东京主屋迅速地进入备战状态,第一级的防护,要求做到滴水不漏的境界。
「喝个茶压压惊,妈妈一个小时后就到了。」黑泽彻拿著茶杯,服侍宝贝妹妹喝茶压惊。
二哥黑泽彻一向比较擅长表达情感,不像大哥,只是阴沈得像座山,杵在一旁生闷气。
不过两兄弟一冷一热的爱护方式,都让她承受不了!
黑泽静苦著一张脸,指指自己被包成肉粽的膝盖。「只是一点摔伤,有必要裹成这么大一包吗?」
大哥黑泽拓浓眉一竖。「我还在懊恼医生怎么不帮你打破伤风针,你还在那边嫌太大包?!你不知道小伤口要是没处理好,是会引起蜂窝性组织炎的吗?一旦发炎,你的小命就玩完啦!」
黑泽静畏惧地缩缩肩膀,哭丧著脸,泪珠子在眼眶里滚啊滚的。「我又不是故意受伤……」她委屈极了。
二哥黑泽彻将宝贝妹妹拥进怀里,安慰地拍拍妹妹的背。「乖,别难过,大哥是担心你,才会变成大嗓门;没关系,二哥一定帮你捉到那些坏人,然后将他们粉身碎骨好不好?敢伤到我们黑泽家的宝贝,我看他们是不想活啦!」
大哥黑泽拓吩咐身旁的齐滕管家。「立刻加强静小姐身旁的守护。」
「是!」
「彻,我要知道是谁伤了静。」
「大哥,没问题,我立刻查!」
黑泽静环视两个义愤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