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从树间漏下,打在他的身上。
似乎觉察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他倏然转过了头来。
那本是一张清淡的脸,眉目间却有着桀骜之色,那双黑眸,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夏静秋。
夏静秋突然一慌,伸手把门掩住,隔去了他的视线。
过罢,她很不解,她自幼没怕过谁,但就刚才那一眼,却让她觉得惊惧有加。
正如秦琤琤所言,这果然是一个很不讨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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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天气可真有够烦的。”年轻的小厮跟在自家主子后头走了进来,不满地嘟囔着。
这雨刚停了不大会儿,又开始下了起来。
“少爷,您先去换身爽利的衣裳,我去楼下给您弄点可口的饭菜送上来!”
“嗯。”身穿银灰色长袍的少年点着头,将尚且在滴水的伞放在了门边,举步朝房内走了进去。
刚换好衣服,就听“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去点菜的随从,而是夏静秋。
“怎么,没留在秦家用饭?”少年问了这么一句,走到窗前的书桌下,坐了下来。
“我本就不喜欢同他们呆在一起,不自在着呢!便找了借口回来了。”夏静秋走到他身边,手掌按到他要翻开的书上,道:“表哥,我说你就不能闲会儿啊,都快成书呆子了!”
少年转过头看她,“你若是觉得无趣,下次大可不必跟来。”
“你——”夏静秋撅起了嘴,“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亏我有好事还处处想着你!”
“你能有什么好事。”少年淡淡地转回头,把书从她手下抽出来。
“我今日出去,得来了一种好茶,你觉得,这算不算好事?”
“什么好茶?”少年的声音带了几分兴趣。
夏静秋也不卖关子,将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个不大的茶罐。
“什么茶?”少年刚要伸手去接,却被她躲开。
“先别看,我泡给你喝,你猜一猜是什么茶!”夏静秋神秘兮兮地说着,刚巧随从端着饭菜上来,她吩咐道:“徐盛,去拎一壶沸水上来!”
徐盛应下,将饭菜搁放到饭桌上,便下楼去了。
少年见夏静秋一副迫不及待,像是急于看着他出错的模样,不由失笑两声。
他虽然不敢说尝遍了天下茶,但也差不了多少了,纵然不观茶色,单凭茶味来区分茶类,根本不算难事。
但当他在夏静秋的要求下,闭眼尝茶,一口茶水吃下去,他却是暗暗称奇。
将杯盏凑到嘴边,又细细品了一口。
奇怪……
单单闻这味道,香味明显有些欠高,应该是属于夏茶,而且未经过陈放,还有几分生苦之气,但入口却涩味减淡,再细细的品,更有种说不出的香味萦绕其中,经久不散。
这是什么缘故?
像是夏茶,却没有夏茶的苦涩,而且那股别致的清香……
说是春茶,但又委实不像。
秋茶和冬茶就更是安全没有任何可能了。
“哈哈……”夏静秋见他蹙眉,笑道:“表哥,猜不出来了吧?”
少年摇摇头,睁开了眼睛。
这茶,他确实猜不出来。
只见杯中汤色青绿,叶底中夹有铜绿色芽叶,明显是夏茶的特征。
真是奇了!
这茶是怎么烘制出来的?
茶的原料再普通不过,应该是江南的绿茶。
“还有更奇怪的呢,你看这茶,是不是比咱们那些蒸晒出来的茶要干一些。”夏静秋不再卖关子,将茶罐打开,说道。
少年捏了几片干茶。
“依照我看,这茶放置起来应该很好保存。”夏静秋又道,“真不知道是怎么晒出来的,也不像是长期暴晒的啊……”
少年点头。
长期暴晒过的茶,会使香味流失,经手一捏更会碎成粉末状,根本泡不得,是次茶中的次茶。
这茶,显然不是。
他心中的惊惑越来越重了。
这茶到底是怎么制出来的……
“这茶是哪里来的?”
“是在镇子上的一家普通茶铺里。”夏静秋摇着头,“我问过了,这茶不是他们自己晒制的,也不是从南方茶商那里买来的,说是意外得来的,我看那伙计也不怎么识货,只一两银子就卖给我这一整罐子,还以为是遇到冤大头捡了便宜了呢,看来的确是不知情。”
少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这茶的味道虽然只是小有不同,跟真正的好茶根本无法媲美,一两银子买二两干茶也不便宜了,但其代表的意义却不小……
若是,真有人已经研制出了新的茶种,亦或是新的制茶方法,那就不容小觑了,势必会引起一番轰动!
可怎么一点儿风声也不曾听到?
他们徐家,掌握的茶业消息不可谓不广,茶界但凡有一点波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明日随我去那茶铺里看一看。”
夏静秋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死心,点着头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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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茶铺里的伙计觉得最近真是走了大运了。
一钱银子一斤买进的茶叶,他以一两银子二两卖了出去……
这是翻了多少倍啊!
最近掌柜的去了南方看新茶,留他一个人守着铺子,到时候他虚报一番,这,这简直是要发啊!
越想,他嘴巴咧开的弧度就越发的大。
昨日那外地来的红衣小姑娘买走了二两之后,今日又带了一个翩翩少年公子哥过来,把剩下的茶全部买走了。
谁说外地来的人大多见多识广,依照他看,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好糊弄!
买完茶不说,还一遍又一遍的问他这茶是打哪儿来的。
这茶的确是他意外买来的,那小姑娘,他又不认识,自然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少年没问出什么,临走前却仍旧交待他说,如果卖茶的人再来,所有的茶叶都让他送到凌家花草铺子里去找凌掌柜,并且都以一两银子二两茶的价格收购。
最重要的是,最好将卖茶人的来历打听清楚。
纵然心中有些好奇,但这伙计最在乎的还是这事儿能赚大把银子!
他是恨不得伸长了脖子,望瞎了眼睛,只想把昨个儿一早冒雨来卖茶叶的小姑娘给赶紧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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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前二天忘记喊的补上,囧rz
037:有福气的名字
这一更早些,大家早点看,假日快乐,记得喝好吃好玩好,当然啦,最重要的,还是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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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上天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这份急切的渴望,于是,春去秋来,冬走春至,他也没再能看到那一日晨早过来卖茶的小姑娘。
偶尔想起,他甚至觉得那是神仙下凡,有意考验试探他,不料他态度太差,压低价格不说,最后还有意少给人家两文钱,所以神仙认定了他不是一个值得继续施恩的人。
曾经有一次发财的机会搁在他面前,他就这么给放走了。
思及此,他悔恨的无以复加,恨不得捶胸顿足。
落银打了个喷嚏,琢磨着谁总在背后念叨她。
“落银……”
南风叹了口气,唤她一声。
落银坐在院中的枣树下,正在一件小衣上绣着个“福”字,听南风又叹气,终将针线搁下,无奈地看向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啊?”
自打今个儿他过来,这已经是他第八十次叹气,并且每次喊她一声就没了下文。
一晃眼一年过去,二人的身量都长高了很多,特别是南风,拔高了半个头还不止。
听落银这么说,他又是一阵叹气。
好半天,才哀呼一声,随后说道:“我爹和寨主……让我明天跟他们一道儿下山去……”
原来是为了这事。
“怎么?你不想去?”落银问他。
他的年纪,是该下山去‘历练’了。
当然,这是寨子里的人的看法。
“我……”南风站在原地吭哧半天,终于还是点了头。
“是因为害怕吗?”
“才不是!”南风即刻高声否认:“我可不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落银一笑,又问:“那你为何不愿意随他们下山?”
“我,我……”南风皱着眉,一副苦恼的样子,“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这样不好。”
说着,他低头看向落银,支支吾吾地问道:“落银,你是不是也觉得,抢,抢人家的东西,不太好……”
“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落银不答反问。
南风是个直肠子,从小生在长在这种环境里,按照常理来说,当是已经把打劫形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意识,若没人纠正,他绝不会这么想。
“玉田哥跟我说……真正的男子汉,该自食其力才对,强抢别人的财物,是令人很不齿的行为……”
原来是王玉田。
说到这,王玉田今日似乎是随着寨主他们下山去了,大抵是抵不过王田氏和王大赖施给的压力了……
王田氏成日里念叨嘟囔,不是说他没出息便是说他吃白饭,搁谁谁也承受不住,更何况王玉田还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不管他如何不认同土匪这个行业,可现实也容不得他不低头啊。
南风大致也是想到王玉田这里,不由又叹了口气,显是纠结不下,眼见着日头偏中,便开口讲说该回家了。
落银点点头,目送着他怏怏不乐的背影走出了门,眼中闪过思虑的表情。
忽然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落银忙地起身,小跑着回了屋里。
新制的半人高的木摇篮里铺着软和的小棉被,襁褓里的婴孩半睁着眼睛正嘤嘤嘤地哭着。
落银动作小心地将小人儿从摇篮里抱了出来,抱在怀里有模有样的哄着,轻拍着,在房里踱着步子。
“虫虫乖,虫虫不哭……”
她声音放的很轻很软,刚醒来的小孩子就那会子哭劲,不多会儿就安静了下来,吧唧着嘴巴淌着口水,睁着小眼睛看着落银。
落银见他不再哭,很是松了一口气。
做生意什么的她在行,可哄孩子,她当真没有任何经验,原先只要月娘和叶六郎一有事出门,她就觉得很头疼,生怕自己不懂带孩子而伺候不好这小家伙。
可一来二去的,她竟然发现带孩子这事儿也能无师自通,关键就是一个‘心’字,回回看到小家伙的模样,落银就觉得心里软绵绵的。
虫虫出生在大雪纷飞的腊月里,足月顺产,跟她完全不一样,浑身上下健健康康的一点儿毛病也没有,这一点,让叶家三口很欣慰。
外头日头尚好,相较之下屋里阴冷了一些,见虫虫很有活力的模样,落银便抱着他走了出去,想让他见一见太阳。
如今正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院里的老枣树也发了芽,昨日下了一场雨,空气里便有一种淡淡的青草气息,正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
落银抱着虫虫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边观量着院里栽种的从后山移植过来的各种花苗,边一一指给虫虫认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这是凤仙花,开出来的花是红色的,可以染指甲,等过些时日开了花,姐姐给你染指甲玩儿,好不好啊?”
虫虫是也不懂染指甲是何意,听落银说话,他就跟着“啊啊呀呀”的附和着,好似他听明白了一般。
虫虫这个名字说来真是拜落银所赐,当时叶六郎想了许多威武有加的名字,比如金龙,大虎什么的,最差的也是猛子,大山之类的,可月娘却说不妥,觉得还是贱名好养一些。
见叶六郎不以为然,她便一把扯过落银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意思是说,落银身子差,大致就是因为名字太过有福气的缘故。
叶六郎当即哑口无言了,思来想去觉得真有些道理,为了孩子能好好成长,他心一横,决定舍去那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心里想着,反正也就是一小名儿,等孩子大些再起个好听的大名就是。
“二狗……是不是太……太过分了一些?”听着月娘的提议,叶六郎不禁皱起了眉。
“那,狗剩儿怎么样?”月娘坐在牀上,怀里抱着彼时还没有名字的虫虫,一脸期待地看着叶六郎和落银。
叶六郎:“……”
叶六郎沉默了半晌,只得求救般地看向落银,示意她赶快想想办法阻止月娘。
“二娘,我觉着吧,二狗和狗剩儿这名字……贱,是够贱……但却没有什么福气的样子。”看着叶六郎一副‘你弟弟是否能有一个喊的出口的名字全看你了!’的表情,落银只得一边硬着头皮胡扯八诌着,一边在脑海里飞快地组织着语言。
月娘闻言想了想,觉得也的确如此,狗这种动物,终日起早贪黑的,劳累一生,的确不怎么有福气。
于是,她看向落银,“那你觉得什么名字既好养活,又听起来有福气呢?”
落银顿了顿,犹犹豫豫地道:“你们觉着……虫虫这个名字,如何?”
她至今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想出了这么个‘神来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