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夷光- 第22部分

小臣自然是认得眼色的，怎么会说忤逆国君心意的话？自然是好话多多说了，“国君乃是越国之君，越国之民之物莫不听国君的调遣。”

勾践听了也觉得称心，点了点头，招人前来将西施不必列在送往吴国越女名单之中的事情去告知范蠡。范蠡负责这次上贡给吴国的美女和青铜钟，按理是要告诉他的。

“今日夜晚，就让西施服侍寡人吧。”勾践朝跟前的寺人说道。

“唯唯。”寺人应下。

“等等。”勾践叫住了正要退下的寺人，“还是明早才告知范大夫吧。”

还不及飨食时分，夷光和修明居住的宫室就来了好多的宫人和寺人，宫人们手捧簇新的丝缯等物鱼贯而入，要为夷光沐浴换衣。

夷光入宫中三年，被洗涮的事情多了去。以前光是学那些诗，需要去看竹简的时候，必须是要被好好的洗涮一番，熏香梳发换衣才能去，而且碰书简之前还要洗一次手。

因此夷光对此事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特别的奇怪。

当洗完，头发都被用熏香细细的熏干。只是当她看到那些宫人奉上的浮织花纹的缯帛做成的深衣时，那惊讶如同被打翻的水一下子就倒在心里。

就算勾践要学秦公，以绣文之衣装点她们，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她急切之下，连连问询那些寺人。可是那些寺人嘴巴紧的很，只是笑笑。倒是有些寺人或许是才新采选进王城中侍奉的，讨好的笑着说，“西施这可是要富贵了呢。好事呐！”

这下即使没有把事情告诉她，但也差不多了。她站在那里如遭雷击，半饷没有半点反应。

宫中女子要富贵，还有什么捷径可走？不过是拉来被国君临幸了。当年郑国的郑穆公的生母燕姞，一名亡国女奴可不是就那么被国君拉去侍寝一晚，生下公子兰么。

等到宫人将她打扮好，出声提醒她该动身的时候。她反应过来：她不去！她坚决不去！

寺人看出她的抵抗，原本脸上的笑就变成了鄙夷，“西施，快去吧。若是国君怪罪下来，你父兄可是承担不起啊。”

说罢，几个寺人使眼色几个有力气的宫人挟持着她一路朝路门之内的王寝去。

此时路门内的后寝也是不得安生，君夫人得知那批即将要送往吴国的美女中，勾践竟然想要收其中一个女子入后宫。再一问发现那女子还是众女中姿色最为出色的！

“果真是昏了头么！”君夫人摔了一个陶盏咬牙说道。那些服侍她的寺人宫人们也是被她的怒火弄的战战兢兢，半天也不敢喘一口大气。

君夫人雅鱼这会可真的被勾践的做法给气到了，那些女子可都是将要被送到吴国，助她女儿在吴宫一臂之力的。可勾践倒好，见着人家青春美貌就将人要了过来，难道就没有想过女儿仲姒么！

仲姒，她的女儿，她可怜还未及笄就被送入吴宫的女儿啊。

君夫人伏在案上低低哭泣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望向王寝的方向。她噔的一下从茵席上站了起来，抚平身上衣裳的褶皱，面容平静。

“君夫人？”寺人看着她一会哭一会平静的样子心中就觉得不好，出言道。

“我听说那名女子乃是姿容皆好，将送于吴王么？”君夫人问道。

寺人不明所以点了点头答道“是的。”

“那么此事曾通报与范大夫没有？”

寺人想了想摇了摇头。

君夫人想了想，外头的天色并不晚，宫门也没到门禁的那会。她叫来一名寺人吩咐了几句。而后那命寺人赶紧的就出了宫室。

勾践这回并不居住在自己平日的那所小小茅屋之内。这座山阴小城还是在范蠡的策划下修建而成的。越宫依仗高山而建，路门之内的王六寝和后六寝虽然限制于国力并没有大肆修建，但也是山阴小城里最为富丽的地方。即使，国君和君夫人常年都住在茅草房里头。

勾践今日没有呆在那间茅草房里。说来也好笑，他竟然还真的不想让那个小小女子被吓到。这种心思从他记事到现在也都少得很。

那边夷光被寺人半拉半拖给带进来，她一进宫室，寺人就朝勾践行礼。

“国君，西施带到了。”

勾践点了点头，“退下吧。”

“唯唯。”寺人应声退下。

夷光此时紧张的一颗心脏差不多都快要从胸腔里飞出去。紧张不安之下越发局促，但那副样子看在面前那个男人眼里又有几分好笑。

“你过来。”他柔和了一下嗓音说道。

夷光听到他这么一句话，浑身一颤，站在那里抿紧嘴唇不发一言。勾践原本只是以为她害羞，也不催她。结果等了好久也不见她过来。去看她却发现她一张脸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完全不是他认知中的女子害羞喜悦的绯红脸色。

夷光深吸了一口气。她当然不愿意去吴国落了个被丢进水里喂鱼的结局，但是也不想要对着满脸漆黑的勾践。她手心一阵刺痛，她知道是指甲刺破了手心。

她强忍住拔腿而逃的冲动，夷光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要她死或者要她生不如死只不过是短短一句话的事情。

她不过是施地一个名叫苎萝村的小山村里的浣纱女。在这种国君的面前根本就没有半点自主的权力。反正勾践和夫差也没多大区别，一闭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夷光想着脚艰难的想向前迈动一步，可是发现小小的一步子重如千斤，根本就没法抬起来。

“……”勾践见她站在那里半饷没个动静，不禁不悦，“把衣裳除了。”

夷光听了手指已经忍不住的颤了起来。她站在那里没动，直到勾践已经不耐烦想要召进宫人给她帮忙的时候，夷光竟然自己已经跪了下来，她跪伏于地额头不断的重重磕在地上，一下比一下子重，一声比一声响。

“国君，贱妾身份低微，不配侍奉国君！”夷光一下一下把额头砸在地面上，嘶哑着声音恳求。很快她的额头上被磕出了一块淤青。而此时她只是痛恨为什么没有破皮流血！

第27章　离开

夷光知道面前那个男人之所以能看上自己不过是为了自己这脸蛋和身子，容貌损了，也坏了他的好兴致。自己或许能逃脱一劫。

勾践此刻脸色阴冷，他没想到回国后头一次对女子生出兴趣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尤其这女子还不是什么需要慎重对待的贵女。一时间他心中生出愤怒来。

什么时候他一国之君竟然沦落到连乡野之女都不愿伺候的地步了，他在吴国受人白眼嘲笑，被当做犬马一样呼来喝去的使唤，怎么回国之后竟然还被野人瞧不起？

思及此，他挥手让站在帷幄后的宫人出来。他手指朝跪着哀求的少女指了指，“助她将衣裳除了。”

“俞。”宫人们行礼过后，轻手轻脚走上来就要解开夷光腰间的丝绦。

夷光哪里肯轻易就范，立刻就挣扎起来。那几个宫人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胆子反抗，一时没料到就被推开了两个。宫人们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要按住挣扎不断的夷光。正在要动手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寺人略带惊慌的声音。

“国君！范大夫有紧急之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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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夫人派出的寺人赶在宫门落下前一路飞奔的出了宫，直奔范蠡的府邸。范蠡得知是君夫人的寺人，让人将那名寺人带到堂上去。当听了寺人说的国君要将西施收入后宫之事后，范蠡呼的一声就从茵席上起来，一边叫家臣准备进宫觐见的牛车。自己一路奔下阶，竖仆在后面赶紧把履捡起来跑上去给他套上。

“去叫文大夫府上，就说今日你我两人麻烦来了。他应当与我一同规劝国君！”范蠡自己登上马车，手扶在轼上对家臣如此说道。说完之后范蠡就令御人赶紧朝王城弛去，老牛的速度实在是快不了多少，打的狠了，牛干脆就给你一脚不干这活了。

到了宫门已经是天幕都蒙上了一层幕色，此时宫门已经合上。手持长矛的甲士见着有牛车靠近便大呼道“来者何人！”

跟随在牛车旁的家臣大声回答道，“我主乃是少伯父大夫！有要事求见国君，还望放行！”

墙上的甲士有些犹豫，“夜已经深了，大夫若是有事，可否明早再禀报国君？此时国君怕已经安寝了。”

范蠡这会也不想和甲士多说什么，他朗声道，“我也不愿意打扰国君安寝，如今有要事在身，也不能顾及了。若是耽误了，恐怕壮士也难以承担的！”

在山阴城里，哪个不知道范蠡受国君重用。得罪这个范大夫还真的不好得罪。

范蠡就进了王城，这座王城就是在他的主持下建成的，没有那些带路的寺人他都能知道如何走到王寝去。他对寺人说，“赶紧将国君请来！若是不来，便问‘国君还想要不要这半边土地了’！”

他此刻话语里带着怒气，说出来神情就沉了几分不止。寺人听着冷汗就出了一层，范大夫这话说的也太狠了。谁都知道这当年越国战败乃是国君用人不明，战败之后越国的地直接被吴国给去了一半。如今这范大夫说这话，委实也朝国君心窝子上戳的厉害了。

寺人自然不敢耽误范蠡的事情，一路跑到王寝所在也不管里头是否怎样，在门外立即说道。那名寺人想要是还晚些，说不定范大夫都能自个进来了。

勾践一听外面寺人所报，挥手让人将衣衫不整的夷光给拖到一边去，问“是少伯父吗？怎了？”

门外的寺人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说了老实话，“范大夫求见，还问，‘国君是否还想要丢掉越国另外一半的土地吗’”说罢，立即闭嘴躲在一边。

勾践是知道这个楚国人的本事的，如今听到这种话大吃一惊，站起来感觉整理衣冠准备相见。

勾践出了自己的寝室一路去见范蠡。此时文种也到了。两人见到勾践，恭恭敬敬给他行礼，待到回礼赐席后。

范蠡直接给勾践抛出一个响雷，“国君是否也不要这一半之国了？”

勾践大惊，“少伯父何出此言？寡人不肖，但此言从何而来？”

“臣听闻，国君有意将送于吴国的美女收入后宫？”范蠡问道。

勾践一时间竟然有些讶然，他没想到范蠡和文种竟然那么早就得了消息。他不由得讪讪的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上轻轻的咳嗽了声。

“寡人后宫妇人只有两三人，且子息薄弱，因此才选入一女。此事也算不得大吧？”

范蠡心中冷笑一声，坐在身边的文种开口道，“绵延子嗣，这自然也是为了延续大庙对于先君祖先的血食祭祀，也是国君的职责。”

勾践听了这话，黧黑的面上露出些许的笑意。到底文种说的话一心还是得自己的心意。但是文种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能入后宫者绵延子嗣，自当应当是德貌双全之女，不求出身高贵但求德行，不骄不妒不躁。而如今国君看中之女乃是将要被送入吴宫之人，这未免不妥。”

勾践面上露出不虞，“有何不妥，寡人只收一女。并不是征求美人于全国。有何处不妥。”

文种闻言，一点都不急躁，反而伸出手来和勾践数道，“这些女子，都是国君下令从乡野之处甄选而来的。其出身并不是国人，而是野人。身份低微何以入宫侍奉国君？尚且，这些女子本来是用作美人计之用，所学不过是如何行媚惑之术，行褒姒之道。此德行堪忧，乃是祸水。”

“祸水者，向来只有引开，哪里还有引入自家的道理？”文种一边说一边数道，“这些乡女本是教以容步，饰以金玉，行以祸水之道。其人不通美德，只会蛊惑丈夫行邪魅之事。有此女在，国定会不安。如今国君想要将其中最为出色者收入后宫，岂不是将自己亲手所铸造的利剑伤了自己吗？如此国君当真愿意？”

文种说罢，定定的看着勾践。那双眼睛看得勾践心里竟然有些发虚。

“一名女子而已，不必如此吧？”勾践半饷没有什么底气的说道。

“国君此言差矣，不见那褒姒，骊姬也是一介女子，身无美德一朝侍奉国君，结果令一国大乱。这不能因其只是女子而不谨慎。”

“周礼有言，以内宰教以女子阴礼。所谓阴礼乃是德、言、容、功。”范蠡说道，“此妇人四德，君夫人以下众夫人所必有之美德。此女有何？”

半饷，勾践被范蠡和文种那几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出来。他能说什么呢，他能想到的那些说辞，都被这两人给堵死了。

“国君欲色乎？欲国乎？”范蠡问道。

夷光的衣襟被扯开了大半，她只好用手抓住胸前的衣襟。勾践走后约莫半个时辰。有一个寺人趋步来对她说道，“西施，你可回自己的宫室了。”

说罢，寺人作势要带着她回自己居住的地方。

一开始夷光还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恐怕要落个凄惨的结局。她睁大眼看着寺人走远，寺人走了一会发觉背后没有走动的声音，回过头一看发现她还傻傻的蜷缩在那里，半点也不敢动。

“西施？”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