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夜晚,他曾想用这柄剑结束自己的生命,却一直不曾实践,现在他明了,原来他是在等她的到来。
他握着短剑的手微微发颤,她将手按在他的手指上,一用力……
她贴着他的耳际说:“……谢谢你,能陪你一起走……”
他柔声说:“你慢一点……等等我……”
他将短剑刺进自己的心窝……
在生命的最后,他瞧见的不是黑暗的无止境的甬道。
而是那成片成片的桃花。
桃花树下,他爱过的女人,一个一个飘落而下,变成青春明媚的模样,在含笑凝视着他……
他的唇角带着一缕微笑,与这个愁苦的世界告别。
封闭的墓地里,一片死寂。
柳翩翩忽然感觉了异样。
为什么,为什么再也听不到娘的呼吸声,甚至连宇文伯伯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她声音微弱地呼喊:“娘……”
回答她的依然是死寂。
一缕恐惧紧扼住她的心脏,她的心狂野地跳起来,她大喊着:“娘,娘,娘啊……”
她连滚带牌地摸黑过去,摸到宇文箫和晚娘的身体,可是,他们紧紧拥抱的身体已经变冷了。
第5卷 第437节:只是将她的手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摸到手里的,是浓稠的鲜血……
“娘,宇文伯伯……娘,宇文伯伯……”
她凄厉的声音在黑暗的墓地沉沉回荡。
不,不会的,娘亲不会有事的,一定是自己稀里糊涂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头一偏,昏死过去。
待黎明第一道光线蓬勃而出时,卷云神鞭终于将墓地石壁凿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慕容乾侧着身子,挤入陵墓,透过暗沉沉的光亮,瞧见了地上躺着的三个人……
他的心坠了下去,他扑上前去,狂呼起来……痛彻心扉。
宇文跋紧跟而入,蓦地,他又嗅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诡异的菊花香,浓密的眉毛紧紧蹙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翩翩终于醒了过来。
立刻投入眼帘的,是慕容乾那张焦急的脸庞。
见柳翩翩醒了,一个堂堂男子汉竟然喜极而泣:“翩翩……翩翩……”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她的手捏在自己的手心里,不停地摩挲。
柳翩翩嘴唇蠕动了一下,声音细微地说:“……水……”
“水,水,来人,快点端水来!”慕容乾厉声喝道。
宫女急忙捧来水。
柳翩翩啜饮了几口,停住,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娘呢?宇文伯伯呢?”
慕容乾神色变得灰暗。
他怎么能够告诉她,他们闯进去时,陵墓里只剩下柳翩翩还存有微弱的呼吸。
父王和柳妈妈,早已相拥而亡。
瞧见慕容乾的神色,柳翩翩顿时明白了一切,眼泪滚滚而下。他们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才双双自裁的。
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慕容乾急忙按着那儿,声音柔软地说:“孩子很好,孩子没事。”
柳翩翩握紧慕容乾的手,现在,他们只剩下彼此了,不管有多么艰难,他们也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她相信,自己的亲人们一定会在天上注视着自己,他们用他们的死成全了他们的美满。
第5卷 第438节:像你一样,一生只爱一个男子
她在心里对去世的母亲说:“娘亲,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像你一样,一生只爱一个男子。”
那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此刻,在七王爷府里,宇文跋正在收拾行装。
他来到东魏,一是送柳翩翩安全回来,二是本想迎接父王回西楚。如今父王却已经过世。
他与同父异母的兄长慕容乾商议,将父王和晚娘合葬在一起,埋葬在东魏皇陵里。
他们也订下盟约,东魏、西楚自此和平相处。
虽然在人前他们不能以兄弟相称,慕容乾也不能恢复宇文的姓氏,然而在心里,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永远不会改变。
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交付给自己的亲兄弟,他也走得安心。
仿佛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很平静。
忽然,他觉得喉头发甜,咳嗽起来。
掌心里却蓦然咳出一团黑血。
他惊呆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坞此刻恰好推开门。
她原本是欢喜的,宇文跋终于决定回西楚了,柳翩翩也嫁人了,自己也许有更多机会可以嫁给宇文跋了。
听到宇文跋咳嗽声,她急忙奔了过来。
她从来不曾体贴过一个人,只有宇文跋,才让她心心念念地牵挂。
她心里其实有些欢喜柳翩翩的留下,嫁给慕容乾,即使宇文跋不多看自己一眼,但,总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你怎么了,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她关切地问。
宇文跋急忙将手掌缩回来:“我没事。”
但他的小动作如何逃脱得了心细如发的阿坞的关注,她任性地扯过他的手掌,一瞧,顿时呆住了……
这是……这是……
她见多识广,什么样的毒物没有瞧见过,内心不由得充满了恐惧。
她抬起头来,惊诧地说:“你中了菊花巫毒。”
“菊花巫毒?”
宇文跋从来不曾听过江湖中有这种巫毒。
第5卷 第439节:皇上,皇后娘娘中毒了
阿坞说:“我识得这毒,这是四川唐门毒,十分毒辣,将毒藏于干了的菊花中,随风飘送,嗅之,三日内必然像凋谢的菊花花瓣一样,皮肤溃烂而亡,此毒很歹毒,我有认识的人就曾中过此毒而死。”
一想到那惨状,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最爱的男子忽然中了这样奇怪诡异的毒呢?
宇文跋蓦然想起了那夜去皇陵时,他和慕容乾同时嗅到了一缕诡异的菊花香。
在封闭的皇陵内也闻到了菊花香。还有宇文松临死前那番诡异的遗言:“……你们没有嗅到菊花香吗?为什么不喝我请你们喝的菊花酒……”
看来,解药藏于菊花酒里了。
皇叔,终究还是要他们死。
他苦笑起来,难道自己真的要横死在异乡?
蓦地,他想了起来,若自己中毒了,那柳翩翩和慕容乾肯定也已中毒。
自己中毒死了没事,柳翩翩可千万不能死。
他焦急万分:“阿坞,你既然知道此毒,可知有何解药?柳翩翩和慕容乾也一定身中此毒,我必须速速进宫将此事告知给他们。”
阿坞悲戚地摇头:“解药我没有……你只剩下三天的性命,你还管他人干什么?”她心里充满了痛苦。
宇文跋不答话,朝外奔去,阿坞拿起桌上一个酒壶,用力砸向宇文跋。全然没有防备的宇文跋顿时晕倒在地。
阿坞跪在他面前,流下一汪清泉般的眼泪:“皇上,你只有最后三天生命了,就让阿坞自私一次,陪你三日,占据你的三日,将这最后的三日印记留刻在脑海里。”
同一时刻,柳翩翩喝完水,忽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吐出一汪黑色的血。
慕容乾大惊,急忙唤来太医。
结果太医将他悄然拉到一旁,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中毒了……”
慕容乾顿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你若敢胡说半个字,朕立马要了你脑袋。”
第5卷 第440节:谢谢你对我的一番情意
对了,自己中毒了。
他想起来了。
原来中了菊花毒,首先是肌肉乏力,精神变得萎靡。
一丝薄薄的光线从窗外掠入,天色已然大亮了。
他呼喊起来:“是谁,是谁在驾马车?”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一点力气都没有。
也许,自己离死亡已经不远了吧!
马车停了下来。
旋即阿坞挑开帘布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清水和一个馒头。
她的双眼红肿,显然已经哭过好几回了。
她将清水和馒头递给他,宇文跋苦笑着推开:“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吃什么东西。”
“还有两天时间,皇上,让我陪在你身边好吗?”阿坞低低啜泣起来。
端详着她,宇文跋不禁苦笑:“我对不起你姐姐,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你,如今我却很快要去了,你可怎么办?”
阿坞凄凉地说:“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惦记着我。你既然待我怎么好,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呢?即使我比不上柳翩翩,可是她现在已经嫁给他人,你为何还是不肯娶我呢?”
只过去一天,宇文跋原本俊美的脸庞已经消瘦了,那是肌肉开始萎靡了。
该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宇文跋的性命吗?
如果他死了,自己活在人世间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也是女人,也害怕孤单,害怕自己爱的人,走在自己前面。
宇文跋说:“阿坞,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都是将死之人,再娶你,岂不是害了你?谢谢你对我的一番情意,今生我们无缘,来生再见吧!算我今生对你有辜负。”
阿坞摇着头:“我不要来生,我只要今生。”
看着身边那么多人死去,她早已不再相信人有来生。
她冲动地说:“宇文跋,求你,娶我吧,若你不娶我,我就陪你一起死,我说到做到。”
宇文跋一怔:“你疯了吗?嫁给我你很快就要守寡。”
第5卷 第441节:只是我不得不辜负你一腔情意
“我宁可守寡也要嫁给你,即使你不娶我,这辈子我也不会嫁给任何男子。”
阿坞斩钉截铁地说。
宇文跋十分无奈。
他的内心充满歉疚,因为他撒手而去将无法再照顾阿坞。
但他怎么忍心在生命的最后娶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那不是祸害她一生吗?
他缓缓摇头拒绝:“阿坞,你的情意我明了,以前也许我对你有误解,然而在生命最后一刻你让我看清楚了你也有一颗温柔的心。只是我不得不辜负你一腔情意,因为你的年华还长,以后,你必然还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来爱你。答应我,忘记我,好好过下去。我对不起你姐姐,我不能再对不起你。你明白吗?好好生活。”
阿坞不说话,硬将他搀扶起来,让他步下了马车。
阳光那么耀眼,宇文跋一看,这处地方好熟悉,原来他们又来到了黑木崖。
黑木崖另外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此刻自己的生命也仿佛走到了深渊的边缘,只是自己最大的遗憾,是不能死在自己的故土上。
白云悠悠,漂浮过蓝天,自己的生命即将像凋谢的菊花飘零。
还有那么多的大业没有完成,甚至没有子嗣,西楚以后会不会陷入混乱局面?
还有自己最牵挂的女孩,不知道她是否也中毒了。
回头听见阿坞清脆的声音:“布置好了!”
他惊讶地回头,只见她已经在地上插了两根蜡烛,将清水和馒头摆上。
“傻瓜,你这是干什么?”宇文跋十分不明白。
她强行扶着他跪下来。他现在什么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她摆布。
他讶然问:“你干什么?”
她甜甜地笑着,可是眼神是那么的凄凉:“拜堂成亲!宇文跋,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做你的妻子了,希望你永远也不会忘记我。”
“你疯了吗?”宇文跋想要推开她,双手却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
第5卷 第442节:纵然让我爱到天荒地老
“我要嫁给你,宇文跋,你就是我要等的人。嫁给你,我今生无憾,求你成全我好吗?”
她仰起脸凝视着他,眼眸里泪花闪闪。
他最脆弱的时候,也许,才是自己可以大胆对他说出心意的时候。
“可是……”
宇文跋内心充满了歉疚之情。
“不要再说可是了,我认识的宇文跋,虽然他从来不多看我一眼,不会对我软语温存,不会费心讨我欢喜,他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了别的女孩子,但他是顶天立地的堂堂汉子,他无畏,他坚决,他冷酷,这样的你,纵然让我爱到天荒地老,我也是心甘情愿绝不后悔的。”
她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女孩,她只会说刻薄的话,而这一次,她将积压在心里的爱情,全部倾诉出来,因为,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她要她的生命没有遗憾。
这句话,深深地,缓慢地,拨动了宇文跋那颗他原本以为已经坚硬无比的心。
一直以来,他的眼里只有柳翩翩。
忽略了身边所有女子。
而原来,竟然会有女子在自己生命最后依然默默陪伴。
至死不悔。
他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这个女子这么火热纯洁的爱呢?
他不再抗拒,不再挣扎,听话地随她跪拜天地,像尘世里寻常夫妇那样拜堂成亲。
能在生命的最后,得到最幸福的爱情,有什么可以埋怨的呢?
上天对自己,终究是眷顾的。
他得到了一对姐妹花的同样无怨无悔的爱情。
只是可惜,留给他们的时间是那么的少啊!
末了,他缓缓地拿出自己珍爱的那管绿玉箫说:“这是我父王留给我的礼物,现在,我将它作为定情之物赠给你,阿坞,答应我,即使我走了,你也要活下去,寂寞时就吹奏这绿玉箫,我会化成风,化成雨,化成蝴蝶,陪伴萦绕在你身边。”
为什么人总要在离去时,才会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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