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老脸涨红,面带羞愧地低声说:“我,我不识字。”
傅尔焰不置一词,走在柴火堆边,抽出一根细长的枯枝,就着灶边的焚灰,工整地写下了一个“蔡”字,让老村长过来瞧瞧。
“你可曾在那群人身上见过这个字?”
老村长走进,瞄了一眼,立刻惊呼:“没错,他们身上每个人都带有这个字,男的别在腰间,女的挂在脖子上。”
傅尔焰黛眉一挑,怀疑道:“你不是不识字吗?记这么清楚?”
“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个字,我觉得应该很重要,看多了便记下来了。”
傅尔焰点点头,暂且信了村长的话。
随即走到大黄狗身边,手在大黄狗身上轻轻拂过,然后对准其腹部踢出一脚,原本已断气的大黄狗居然呼出一口气,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盯着眼前危险的女子,大黄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迅速躲到床柱子后面,不停地抖着。
傅尔焰重新回到既惊讶又敬畏的村长面前,素手一翻,一锭金元宝托在掌中。
“这是给你的报酬,你去买点补品压压惊。”
☆、131 故人登门
向村长问过路,傅尔焰沿着他指示的方向,一路下到崖底,在确认了他所说一切属实之后,便悄悄离开了这个隐蔽的村庄,一如她孤身一人悄悄前来。
蔡益全家已被人秘密处决。
待傅尔焰离开山区,回到附近较为繁华的县城时,消息已被她悄悄地传了回去。
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时间,傅尔焰竟不知何去何从。
上官轻云与墨舞萝相依偎的情景不断出现在她眼前,她自嘲一笑,终是策马朝皇城方向驶去,疲惫的心已失去了放下的勇气,她唯一想到的归处,也只有皇城那个她与他留下了美好回忆的小院。
她策马狂奔,全然忘记了时间,不知日月替换了多少轮,在一个冷寂的清晨,胯下的枣红马将她带回了她居住的小院。
远远望去,一儒雅的男子身影,从小院门口走出,背影有些熟悉,等傅尔焰靠近时,男子的声影已消失于街巷中。
兴味索然的她径直敲了门,让出来迎接的下人牵过马,好好安置,便一语不发地入了卧房。
就在她沉默地打理着自己的风尘仆仆之时,上官轻云特地为她安排的贴身侍女,却面色有异地敲门入内。
“小姐。”
侍女福了福身。
“嗯?”
傅尔焰斜目挑眉,一脸漠然。
“这几日,有位公子每隔几日就上门求见,我已告知您不在,归期未定,他却不曾停止。虽然主子爷只让我照顾小姐,其他事莫管,但我想还是需要告知小姐一声。”
“我知道了,明日若那位公子依旧前来,你就请他进来吧。”
若是她没记错,那个背影的主人应该是……
由于傅尔焰心情低落,这几日小院中为数不多的下人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豫,均谨言慎行,整个小院盘旋着让人窒息的低气压。
隔了几日,那位儒雅的公子果然再次登门,这次他终于被允许入内,由侍女带着他绕过前厅,直接来到了后院。
后院古朴的石桌边,坐着一位身姿袅袅的聘婷佳人,正红色的对襟襦裙映衬得她愈发妖艳,她背对着来人的方向,身形隐隐透出寂寥。
直到男子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抬头。
“焰娘,许久不见,你清瘦许多。”
墨羽岳笑得温文尔雅,眼底荡漾的温柔含着隐晦的情意。
“五王爷,好久不见。”
傅尔焰微微颔首,言语间,不见以往的熟稔热络,与他相比,显得有些淡漠。
墨羽岳不以为杵,舍不得自她身上移开的目光,终于软化了傅尔焰的疏离。
她暗暗一叹,示意他坐下。
“这是自我受伤后,第一次相见吧?”
“是,也不是。”
“……”
“我远远见过你,你在他的臂弯中沉睡。”
傅尔焰伸手为两人斟茶,对他的话不置一词。
“你现在身子可好?”
“一切均安,劳王爷挂心。”
“我知道你怨我,若不是当初我在四哥府邸暴露你的身份……”
想到自己曾犯下的错误差点害死毕生最爱,墨羽岳攥紧了双拳,一拳捶在石桌上,桌上的茶水点心竟重重一跳。
望着他悔恨的面容,傅尔焰又是一声暗叹,小手覆住他的大掌,阻止他继续自残,说:“那件事与你无关,早在我被邀前往四王府时,我的身份就已经暴露了。你无需过多自责,况且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为了不再勾起他的愧疚,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王爷的事迹,我一直略有耳闻。听闻王爷在朝堂之上,风生水起,深得赏识,应是不错的。”
听到她提到自己取得的成就,墨羽岳脸色未变,仿佛他做的那些都不值一提。
傅尔焰垂下眸子,淡淡道:“我之前以为王爷无心踏足朝堂,现在想来,应是我会错了王爷的意思。”
墨羽岳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似甜似苦,他执起茶杯,品了口杯中茶,怅然地说:“你并未看错,至今我依旧不喜朝堂,明争暗斗哪有仗剑江湖来得畅快淋漓。”
“焰娘可否问句为何?”
傅尔焰轻轻一问,却见墨羽岳专注地望着自己,眼中深情无限。
“因为,只有掌握了权势,才能保我心爱的女子不受苦楚。”
傅尔焰瞬间哑然。
她曾猜测过不少现实原因,逼迫他投身朝廷,却不曾想到,他对她已情深至此。
涩然的喉咙,挤不出一句劝解的话。
望着她的神情,墨羽岳知道自己的情愫或致其困扰,突然恢复了一片云淡风轻的和煦笑意。
“别说我了,不值一提。焰娘不如聊聊自己的事。”
想到自己无解的困境,傅尔焰心头一沉,连带着脸色也沉重起来。
一声自嘲,她幽幽道:“我能有何事,被人金屋藏娇,天天闲来无事,只能胡思乱想。”
然而她状似不在意的说辞,却瞒不过墨羽岳看得透彻的双眸。
“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张难过的脸,你以为你那张苦瓜脸瞒得了谁么?”墨羽岳微微苦笑,她明明心头有事,却不愿说于他听吗?
傅尔焰一怔,玉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我的表现竟有那么明显吗?原来最看不透的竟然是我自己。
精致冶艳的眉宇间染上点点哀戚,她苦涩地笑说:“他非常喜爱孩子,可是我不能怀孕。如此平凡的心愿,我都无法满足他,我却不愿把他身边的位置让出来,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卑鄙?是不是很自私?”
“我想了无数次,或许应该放手,让他与其他女子同结连理,满足他成为父亲的愿望,可是,当我反应过来,我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这里。我是不是很可悲?大病一场后,居然连曾经引以为傲的勇气,也完全失去了。”
这还真是个无解的结呢……
墨羽岳也沉默了下来,作为友人,他现在能做的也仅仅是陪伴在她身边,开导她走入心里的阴霾,至于两人间的事,还是得留给两人自己处理。
但,他知道,面临这般困境的人若是他,他会有怎样的选择。
他也知道,她心系上官轻云,无论如何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改变,而他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悲哀的旁观者。
恐怕,他也只能暗暗期望,上官轻云能做出与他相同的选择。
不然,他这个既羡慕又嫉妒的人要如何自处啊……
☆、132 冰释前嫌
当上官轻云结束了南方赈灾之行,随着墨羽阳回到皇城时,已过去了近两月。
整个皇城洋溢着浓浓的春意,桃花梨花交相盛开,处处可见朵朵花瓣如带着馨香的飘雪翩然飞落,为成功都城弥漫上了柔美婉约。
数天前,上官轻云即将回来的消息已经通过特殊渠道传回了小院,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傅尔焰并未做任何安排来迎接他回来,反而天天与墨羽岳相邀,或赏花,或下棋,或只是安静地坐着品茶。
傅尔焰坐在石桌边,呆滞的目光并未看向眼前的墨羽岳,而是捧着茶碗,怔怔出神。
茶碗中的茶水,从热一直变凉,都不见她啜上一口。
“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在发呆?”墨羽岳开口问道。
虽然这段时间的陪伴,她经常如此陷入一个人的世界,半天不说一句话,但今天却有些异常。
他的声音不响,却成功将她唤回,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原本就不算红润的脸色更白上了几分。
“没什么,只是花尽有时,看着满园的落花有些伤感罢了。”
她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只是她不愿说,他也不再多问,至始至终他只能是一位朋友,一个旁观者。
“你最近怎么天天往我这边跑,朝堂之事不忙吗?”她刻意岔开了话题。
“你是在赶我走吗?”墨羽岳轻笑出声,特意以轻松的口吻说着。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相视而笑的神情,尽入刚刚回来的上官轻云眼底。
“这段时间,那位公子天天来此与小姐相见吗?”
他细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一幕,问得云淡风轻,过于平坦的语调却仿佛故意压抑着一般。
“是。”
得到侍女的肯定,上官轻云心头一沉,揉了揉微微泛疼的额角。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却又迎来一个对心爱女子有着明显企图的男人,如何能让他从容得起来?
他理了理因风尘仆仆而略带褶皱的衣服,端着和煦如春风的笑意,向两人走去。
“焰儿,来了客人,怎也不好好招待人家?”
一句话隔开了他们与他。
傅尔焰挑眉,瞥了他一眼,将头别到一边,并未露出喜悦之色。
墨羽岳自知不受欢迎,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朝上官轻云招呼了一声,便优雅告辞。
墨羽岳一离开,傅尔焰也跟着起身回了房,似不想与上官轻云多说。
上官轻云暗暗一叹,知道她心中郁结,恐怕短时间难以放下,便命人准备好洗漱用具,打算先洗去一身疲惫,再与她好好谈过。
房内,傅尔焰静静坐在梳妆台前,铜镜清楚地印照出她美丽的容颜,只是原本的妖艳明媚不知何时染上了悲伤的尘埃。
她长叹一声,阖上了铜镜,却不知自己一声长叹清晰地传入门口上官轻云的耳中。
他胸口一滞,心头苦闷,却不知如何才能让她重展笑颜。
轻浅的脚步声已传入傅尔焰耳中,她回过头,见到立于身后不远出的上官轻云,脸上的神情有些冷淡。
他对她的冷淡视而不见,露出宠溺的笑,上前拥住她,轻柔的吻袭上她白皙的眼睑。
“我回来了。”
只是他的亲昵,并未得到傅尔焰的回拥,仿佛想要惹他生气般,明知道他不喜欢她外出冒险,她却说:“我也回来没多久。”
{:文}他微感诧异。
{:人}“你去哪儿了?”
{:书}“我去了琔城,接下了任务,又去了南方。”
{:屋}察觉到她的刻意,上官轻云稍稍松开了双臂,清润双眸一瞬不移地注视着她的美目,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无力感。
“为什么?我们之前明明如此契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深情与现实的无奈,勾起了傅尔焰心底的酸涩。
他与墨舞萝站立在船头的情景,再次刺痛了她的眼。
透明清澈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越来越多,就像一片片刀子,凌迟在他心头。
“别哭,别哭。”
温热的大掌托住她的脸,他无比温柔地一点点吻去她的泪水。
从他的眼中,她只看到满满的怜惜。
“我以为我可以不在意的。”
她哭着说,梨花带雨的娇颜,让淡然如上官轻云都不知所措。
“我以为我可以放手的。”
又是一声呜咽,他的眉头拧紧,对她没头没脑的话而心绪烦乱。
“乖,别哭,究竟怎么了,告诉我。”
仿佛再也无法置身于他怀抱般,傅尔焰突然用力拥紧了他,螓首深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闷闷带着哭音的叙述,悄悄想起。
“从你跟我说,想要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恐惧。我恐惧永远失去你的怀抱,恐惧从你眼中看到失望的光芒。”
上官轻云轻轻的抱着她,安静听她述说。
她终于愿意说出心底埋藏的话,这是件好事。
“从你踏入易钗阁的那一刻起,我就有预感这一天的到来,为此,我不断说服自己,只要享受当下便可,只要有欲,不涉及爱即可,但我依旧不可自拔地沉沦了。我以为我可以很洒脱地跟你说再见,但当真实面临,我却连迈开脚步的勇气都没有。”
上官轻云的瞳孔因听到她有离开的打算而瑟缩了一下,但依旧不动声色。
“当我在岸边,看到你和十四公主站在一起时,我才知道,什么叫郎才女貌,什么叫琴瑟和鸣。原来我一直从心底深深自卑着自己无法给你儿女膝下的美好,我胆怯了,想逃,却发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当我回过神来,面前出现的依旧是这处小院。我以为对你冷淡,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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