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老爸说约瑟巴还得再杀四十七个人。”于培勋咕哝。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竟然是约瑟巴。”
“我比你更不相信。”麦尼叹道。“不过这么一来,一切就都找得出合理的解释了。找不到线索是因为他趁职务之便先行把自己不小心留在现场的线索全消灭了,他又很清楚我们所有的想法和行动,因为被我们一再拒绝让他回到重罪组,所以心怀怨恨……”
“就为了那种原因?”于培勋更感不可思议。
麦尼长吁了口气。“你知道他为何杀了全家人吗?主因是因为我们接受他弟弟加入重罪组,他哥哥藉此大肆嘲笑他,所以他抓狂了,便一口气把他们两个杀了,恰好他父母参加晚宴提早回去,因此他也顺手把他们杀了。”
“不……不是吧?就因为这样把全家人都给杀了?”于培勋结结巴巴地说,一脸的惊骇。“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在他家地下室的保险箱里找到很多证物,其中一个就是他的行凶日记。”
于培勋张口结舌好半天。
“疯了!他真是疯了!”他喃喃道。
“所以只有威廉不曾受到任何威胁,因为威廉跟他一样是被重罪组拒绝的“可怜虫”──这是他在日记里所用的形容词。”
“原来如此。不过……”于培勋抚着下巴沉吟。“现在仔细想想,我才发现我居然从来没有碰过他,否则我早就该知道他做过些什么事了。唔……一开始是他们不屑跟我握手,但后来……啧!难怪他从来不让我碰他,因为他就是凶手。不过他也实在是厉害得很,所有的举动都做得那么自然,以至于任何人都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更难怪我们一直觉得有什么异样,却始终抓不出问题症结来,原来……”麦尼也跟着嘀咕。“问题太贴近我们身边反而看不见了。”
“可是……”于培勋与麦尼相对注视。“他是那样一个彬彬绅士,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在动手的时候又是怎样一副情景……”
“第一个被杀的应召女郎是他的情妇,跟他在一起十年,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是……”麦尼咽了口唾沬。“当那个女人知道他杀了他的家人,并声言要报警,他仍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个女人,又因为恨那女人的背叛而吃她的肉──他一直以为在这世上只有那女人是真心对待他的。”
于培勋沉默半晌。
“我想,他就是所谓的衣冠禽兽吧!”
说到这儿,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感觉到一股如同第一回在麦尼办公室门口“见”到自己被割断喉咙时一样的战栗感。
不是吧?
约瑟巴还不打算放过他吗?
※※※
拆除石膏两个星期之后,于培勋在拆线后便要求回家休养,不想再继续住院让特别护士监视,也不想继续吃那种连狗都不吃的食物了。
“你最好再住院两个星期。”医生诚心的建议。
“可是我想回家了!”于培勋非常坚持。
“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星期之内,你还是要尽量休息,多吃营养的食物;另外,在未经我同意之前,你不可以做任何太剧烈的行动;至于复健,半个月后再视情况而定。”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了吧?”
于是,于培勋出院了。
而桑念竹也默默地住进了他家,甚至没有征求于培勋的同意,而且是在麦尼极力反对的情况下,但桑念竹出乎意料之外的顽强,以往温婉柔顺的个性在这一刻好像是假的一样不见半丝踪影。
“叔叔,任何事我都可以听您的,唯独这件事,我一定要坚持自己的决定。”
“妳不是最讨厌被“她们”说闲话的吗?”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在意了。”因为她终于明白了,真正会伤人的不是闲言闲语,而是事实。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实才会伤人,炒豆子炒出来的闲言闲语根本毋需当它是一回事,祇要她自己清楚真正的事实就够了。
闻言,麦尼不觉惊异地打量她好半晌。
她真的是那个胆小懦弱的艾丽斯吗?
“为什么?妳就那么爱他吗?”
“不只因为我爱他,叔叔,阿曼达说你们不能理解勋……呃,培迪为什么要甩开威廉让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下,现在我要告诉你,叔叔,他是为了我,他不希望杀人魔找上我,而最能保证这一点的方法就是让杀人魔先找上他。叔叔,为了我,他宁愿冒这种险,为什么我不能去照顾他呢?”
麦尼震惊了,震惊于培迪竟然是为了她而甘心冒这种没有几个人敢冒的险;也屈服了,屈服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深刻感情。
“好吧,妳就去照顾他吧!”毕竟她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女孩,不能再把她当作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看待。“不过妳要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可以和他……”
既然他们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不得不退一步,但也仅有这一步,无论如何,他对她有责任。她父亲不在了,那么他就得代替她父亲抓着棒球棍躲在门后等着棒打小色狼,不容许任何人揩她的油、占她的便宜,即使那人是为了帮他忙而使自己陷入险境的培迪。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却见桑念竹突然背过身去,而且说了一句令他风萧萧兮怒发冲冠的话。
“叔叔,无论你要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这是什么意思?
欸?难到他们已经……该死的培迪,他竟敢……
“那,叔叔,我走了。”
麦尼还在忙着考虑需不需要再把培迪的骨头打断一次,桑念竹已经急着要离开他这个极少有机会见面的亲叔叔,以便尽快赶到培迪那儿去照顾他了,唉!真教人伤心。不过……
她变坚强了。
望着桑念竹纤细但挺直的背影,麦尼暗忖,颇为困扰她这种改变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
※※※
虽然相隔不算太远,但西敏寺大学与于培勋的住处还是有一段距离,为了减少来回的时间,桑念竹特地去买了一辆脚踏车,她买,李亚梅自然也跟着买,虽然最近李亚梅陪伴桑念竹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不过桑念竹并没有多问,即使她早已察觉到李亚梅好像是在跟某人约会,而且那个某人就是威廉。这种事如果李亚梅想告诉她,不用她问;如果李亚梅不想告诉她,她问了也是多余。
“等等,别往这边!”李亚梅突然拦住匆匆往前行的桑念竹,并将她往后推。
“为什么?脚踏车在那边呀!”
“因为……”自墙角处,李亚梅小心翼翼的探出两颗眼出去。“某人又来了!”
“康纳尔?”桑念竹懊恼地攒眉。“可是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呀!”
“我也告诉过他,说妳已经住到大厨师家里去照顾他了,但是……”李亚梅嘟囔。“看来他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说起来,她也有一半的错,若非她先前太多事,没事跑去鼓励康纳尔尽量发挥缠功,现在康纳尔也不会这么不肯死心。
桑念竹叹气。“那我只好坐巴士了。”
“待会儿威廉会来接我,”李亚梅仍探向大楼川堂方向。“要他顺路送妳一程好了。”
闻言,桑念竹不觉绽出微笑,但依然没多作询问。“好啊!”
李亚梅这才回过身来望住桑念竹,后者回以心照不宣的眼神,于是她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之后,两人便嘻笑着相偕自法学院大楼侧门出去了。
虽然对康纳尔有点过意不去,但谁叫他是后到的第三者呢?
※※※
由于于培勋不喜欢有个管家在屋里头晃来晃去,因此威迪生伦敦分公司总经理便派出他的管家,每两天到于培勋家里补给食物日用品等一次,每星期清扫一回,务必确保他的生活不虞匮乏,生活品质也不可以降低分毫,还得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去做事,免得碍他眼惹他不高兴。
所以桑念竹从来不必担心打扫和购物这种事,只负责做饭和照顾于培勋的生活起居就行了。
但这天,于培勋出院不到一个星期,桑念竹一回去就习惯性地先上楼去看看他睡得好不好或者需要什么,没想到门一开,却只看到一张空床,床上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因为她没有吼人的习惯,只好一间间到处去找人。
浴室没有,客房没有,二楼的小起居室也没有……奇怪!
怀着困惑的心,她下楼继续找,书房、客厅、起居室……最后赫然发现他竟然在厨房里,立刻又急又气地叫过去。
“勋,你在做什么?”
流理台前的于培勋闻声回头,右手抓着半颗菜,左手拎着一片菜叶,一个重心不稳晃了一下,忘了左手仍无法使力,顺势便扔了菜叶用左手去抓住洗涤槽边缘欲稳住自己……
“哦,天!”
他呻吟着手滑开了,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去,幸好桑念竹及时赶到扶住了他,并将他搀到早餐桌旁坐下,然后开始用力责备他。
“你怎么可以自己下楼来,忘了医生说过的话吗?他说在两个礼拜之内你祇能好好休养,不能随便乱来,你也答应他了,怎么可以食言!如果你饿了,我有在床头那边放了两份三明治呀!而且看时间也知道我就快回来了,你就不能稍微将就一下吗?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让人家这么担心呢?我……”
哎呀!温柔胆小的小兔子居然也会生气骂人?
真是奇迹!
带着骜讶和新鲜有趣的神情,于培勋笑吟吟地倾听她用柔柔软软的声音骂人,实在感觉不出有什么效果,也许再加上一点杀人的表情会好一些也说不定。
直至上集告一段落,他才泰然自若地用手指头点点自己的唇。
“嗄?哦!”桑念竹习惯性地顺从他的要求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继续下集。“还有啊!医生明明说现在还不可以做复健的,可是你老是偷偷在楼梯那边爬上爬下,以为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要骂到什么时候呢?
于培勋暗忖,依然笑咪咪的,眼角却偷瞄向炉台那边,上头熬着一锅要作汤底的鸡汤,还有另一锅波兰猎人炖肉,以及已炖了约三十分钟左右的勃艮地红酒鸡,再过十分钟就得加入蘑菇再继续炖煮,那时候……她应该骂完了吧?
“……所以说,你必须等它完全愈合了再行动比较好,毕竟同一条腿同时折了大小腿是非常严重的状况,若是不小心,以后说不定你都会跛脚……”
伤脑筋!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从来没有骂过人,现在好不容易有勇气开骂,结果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呢?其实若真是那样也是无所谓啦!不过……
不晓得她肯不肯让他去放一下蘑菇,再回来让她骂?
“……如果你觉得不动一动不好,我可以帮你按摩久一点嘛!不要硬是要勉强自己动,这样会……”
真糟糕,看样子她会没完没了到世界末日来临,那也无妨,不过至少得让他这餐吃饱了再来迎接末日吧?
“小竹,请暂停一下好吗?”
“……因此我才会……呃?”
“麻烦妳,把那碗蘑菇放一半进那锅红酒鸡里头好吗?”
温驯本性依旧,桑念竹不假思索地立刻乖乖的按照他的话做,回过头来正待重新开炮……
“还有,那些菜要洗,再麻烦妳把马铃薯、红萝卜和南瓜拿到这边来给我切,谢谢。”
桑念竹又照做了,然后,于培勋在餐桌这边哆哆哆切红萝卜,桑念竹则在洗涤台那边洗菜兼唠叨。
“……总之,医生的话你不听不行,否则将来后悔就来不及了。就像我妈妈,原本她的身体是很好的,可是有一回感冒了,父亲要她去看医生,她却坚持说不喜欢、结果后来……”
“小竹,请再等一下,那个麻烦妳开中火烧热一大匙橄榄油,再将那个腌好的鱼排放下去煎煮,每面煎约四分钟,一边煎一边浇淋腌汁……”
“……中国人都说要坐月子的嘛!可是那时候妈妈也不听爸爸的劝,还说要减肥,因此后来也……”
“小竹,不好意思,再稍微停一下,这个,麻烦妳放到烤箱里去烤。”
“……没事老是偏头痛,这就是……”
“小竹,请继续没关系,不过这个请妳顺便放到冰箱上层的冷冻库去。”
“……特别是下雨天前,妈妈的腰老是……”
“小竹……”
若是有旁人在,一定会觉得这是个很滑稽的场面,一个乖乖俯首听训的男人,却不断提出各种工作要女人去完成;一个叨叨絮絮骂个不停的女人,却乖乖顺从男人所有的“命令”。
就像一对标准的老夫老妻。
终于,一餐丰盛的菜肴在非常热闹的情况下完成了,波兰猎人炖肉、勃艮地红酒鸡、橙汁鱼排、焗三色蔬菜、南瓜汤和抹茶奶冻,光是看着就足以令人泄下满地口水。
拄着拐杖,于培勋在桑念竹的扶持下来到餐厅坐定,而桑念竹则一边摆餐具,一边嘴巴仍然动个不停。
直到她也坐下之后,于培勋才握住她的柔荑,温温柔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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