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人喜欢附庸风雅,名画名卷,古董玉器,多到数不胜数。只是,这些东西好看不好带,万一真出了事,也带不走几件几样,只好挑挑拣拣一番卖出去,也好为将来打算。
朱家和秦家也算是亲家,此番秦家遭难,他们自然十分在意,只不过,当秦家想把值钱的家当送过来的时候,朱家还是一口回绝了。眼下,可不是攀关系讲旧情的时候,朱家不敢担这么大的责任,万一秦家也跟着治了罪,那就麻烦了。
秦桃溪一直被幽禁在南院,什么都不知道,事发之后,沈月尘有意地让丫鬟们传话给她听到,让她知道知道,自己从前引以为傲的娘家,如今已经朝不保夕了。
没出几日之后,京城再次传来消息,景荣王当街被斩,身边的家眷女子全都没入官奴,男子一律充军发配,永世不得入京。
朱老爷子听了这事,忍不住唏嘘道:“可惜可惜啊,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死了,子孙后代也跟着遭殃受罪!唉!这天下人,人人都想着出仕做官,出人头地,岂不知那里面的水深似海,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啊。”
朱家祖上有言,朱家子弟世世代代不能入朝做官,想必就是预料到了这点。
朱峻也叹道:“想起来,儿子曾经有幸见过王爷一面,真真是个风流俊逸之人,而且,秦红琴也算得上世间少有的妙人儿啊。”
朱老爷子闻言,微微蹙眉道:“你还有闲情逸致怜香惜玉呢?”
朱峻轻咳一声道:“儿子不是怜香惜玉?不过是一时感慨,觉得太可惜了。”
朱峰和他关心的点不一样,景王这么一倒,其中肯定牵连甚广,后面还不知有多少人要跟着倒霉了。
朱峰微微沉吟:“我看,等过元宵节,我还是亲自进京一趟为好,一来打点一下那边的生意,二来也疏通疏通人脉。”
朱老爷子点点头,只觉还是自己这个大儿子有正事,“你去一趟也好,锦堂那孩子把心思都放在出海的事情上了。还是,你去稳妥一些,钱要带足,别失了咱们朱家的面子。”
朱峰应了一声是。
朱峻在旁,忍不住问道:“大哥这次又是去京城烧钱去了,少说也得这个数吧。”说完,他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
朱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五千两哪里够,少说也得上万两。”
在疏通人脉上,花多少银子都不能心疼,银子花不到位,事情就办不成,反倒耽误了以后的财路。
朱峻听得心头痒痒,这样的好事,从来轮不到他。花钱谁不会啊?应酬谁不会啊?
因为要支一笔大数目的银子,朱峰不得不亲自去账房走一趟,途中遇上办事回来的朱荣,见他神色慌慌张张,不禁问道:“你不跟着锦堂身边,在这儿干什么呢?”
朱荣一见了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立刻唯唯诺诺起来道:“回老爷,小的是回来取银子的,咱们家郊外的粮仓昨晚失火了,说是烧死了人,而且,粮食什么的都不剩了!”
朱峰闻言,神情一变,脸色变得灰沉沉的,只问道:“锦堂呢?”
“大少爷刚接到消息就赶过去了,只让小的回来取钱,准备善后。”
……
正月十七。
阮西平携着妻子朱元兰进宫觐见静妃娘娘,此番皇上开恩特赦,让他们夫妻二人进宫。
再见阮琳珞,阮西平和妻子都是微微一愣。
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他们的女儿没错,一样的脸,一样的眉眼,却看起来像是另外一个人。
两个人微微愣神过后,便是俯身跪地,叩头请安:“微臣(臣妾)参见静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个人略显不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格外清晰。
阮琳珞没有之前预料的那样,像是见到亲人般的飞奔到两人的怀中,放声大哭。
她出奇的平静,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眸中没有眼泪,也没有波澜。
阮西平和妻子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阮琳珞迟疑了一下,才道:“爹娘请起。”说完,挥挥手示意一旁的宫人见他们扶起来站好。
阮西平和妻子站定,双双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忍不住道:“娘娘近来……近来过得还好吗?”
阮琳珞闻言,弯弯嘴角,露出一缕苦笑道:“本宫怎么会不好呢?这里可是皇宫啊,全天下最奢华精致的地方。”
她这话说得风淡云轻,但真实的意思却是相反的。这里是皇宫,她怎么会过得好呢?
阮西平闻言,肩膀微微一颤,他旁边的朱元兰也是强忍着眼泪,不想当着女儿的面,哭出声来。
阮琳珞看着父母的脸,半响不语,身后的太监有些看不过去了,只轻声道:“娘娘,您们一家人难得相见,不如坐在一处好好说说话儿吧。”
说话?阮琳珞原本确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这了这会,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她心里的话,就算不说出来,他们也会知道,归根到底,左不过是一个“怨”字,再加上一个“狠”字。
阮琳珞轻轻摆一摆手,对着身边宫人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宫人应声退下,偌大的宫室之内,便剩下他们三人。
阮琳珞缓缓走向父母身前,看着母亲隐忍的脸,淡淡道:“母亲别哭,本宫一切安好。”
朱元兰闻言,抬起头来望着她,隐忍了多日的担心和委屈都随着泪水落下。“对不起……对不起……”
阮西平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向女儿请罪,“都是爹无能,都是爹的错。”
阮琳珞闻言,轻轻的仰起头,故意闭起眼睛道:“咱们都是没有选择的人,爹没有,娘也没有,至于我就更加没有了。我既然已经进宫为妃,此生便是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一直往前走……不过,我很畏惧等前面的路,不知它会将我带到哪里……”说完,她伸手扶起父亲和母亲,望着他们,沉着道:“虽然心存畏惧,但我还是会好好的,尽我所能地走下去,一直一直走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而你们也要好好的,等着看我成功的那一天。”
阮西平和朱元兰闻言,皆是一怔,此刻的阮琳珞出奇的平静和沉稳,让人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那样平静的语气,那样犀利的眼神,那样傲然的气势,一点都不像是之前那个乖巧温顺的女儿,这个人还是他们的女儿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善后
朱家城郊的粮仓突然失火,烧死了五个人,毁粮上千斤,可谓是损失惨重。
大火来势汹汹,让人措手不及,粮食本是易燃,遇上火苗,瞬间就成窜起来,就算浇水也是于事无补。冬天取水困难,光凭粮仓的那几个更夫,根本没法子把这么大的火扑灭。
朱锦堂快马加鞭地赶过去时,地上只剩下一大片烧焦的灰烬,伴着细碎的火煋的洒落满地。浓烟在夜空中滚滚升起,伴随着凛冽的寒风越飘越远。
朱锦堂看着这一地狼藉,眉头紧锁,把手里的马鞭重重地摔在地上,轻斥道:“管事的人呢?”
随行的小厮立刻扬声道:“耿老头儿,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赶紧滚出来回话?”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庄稼汉踉踉跄跄地跑过来磕头赔罪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看守粮仓的人姓耿名直,今年四十六岁自小就在朱家做长工,熬了二十多年,才熬出头来做了庄主。
他的脸被烟熏得黑黢黢的,朱锦堂一时没有认出来,但一听见他的声音,他心里有数了。
耿直心知自己闯了大祸,亦是不敢求饶,只连连磕头道:“大少爷,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罪该万死。”
朱锦堂呵出一口白气,厉声道:“你知道这些粮食值多钱吗?说!到底怎么回事?”
耿直满脸愧色,伏在地上道:“大少爷,小的半夜起来就听见走水了,出来一看,那粮食垛子已经被撩着了,救也救不回来了……”
粮仓这里素来不沾水火,外面连炉子都不烧,只有门房那里可以生火,平时做饭做菜,烧水沏茶。
耿直做事做得几十年,这里面的规矩最清楚不过,这一场火来得颇为蹊跷。
朱锦堂见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愤愤甩袖道:“给我查,好好地查,天亮之前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须臾,下人们从烧毁了屋子里搬出来几具黑焦焦的尸体,他们都是粮仓的更夫,一天四班人轮流看守巡视,确保安全。
六个更夫只跑出来一个,其余的五个人全被烧死了。
朱锦堂见了尸体,更是气愤难耐,转念一想,这事来得突然,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粮仓失火的事,朱家上下都被惊动了,朱老爷子气得连摔了三只茶碗,指着朱峰的面门大骂了一通。
“正月里就闹出了人命,一整年都得跟着触霉头。你这个家是怎么当的?事是怎么管的?西郊的粮仓最是重要,待到明年开春,所有的粮铺都得靠它供给才行。粮仓没了,咱们朱家拿什么做生意?”
朱峰也是有点岁数的人了,受了父亲这么一顿痛骂,面上不禁有几分挂不住。
黎氏在旁,忍不住轻声劝道:“老爷这么动气干嘛?底下人做事不当心,咱们也没辙啊。”
朱老爷子气得脸上通红:“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丢不得!老大,你赶紧把这件事给我弄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朱峰闷了一肚子的气,肃着一张脸回去也不好拿妻子黎氏撒气,只得把朱荣叫过来臭骂了一番,泻泻火。
朱荣这会也是一脑门儿的糊涂官司,一上午忙着两头跑,脑子里嗡嗡作响。
沈月尘是从黎氏那里听到的消息,心里不禁微微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不用细算,朱家这次损失的银两,最少也要几万两。
前年和去年都是荒年,德州一带的粮食收成惨淡,不少农户赔钱赔地,甚至还要卖儿卖女,才能换回一年的口粮过活。
沈月尘买地的时候,也正是这个时候,所以才能把价格稍微压低一些。
朱家把持着德州一带老百姓们的衣食住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粮食。
朱家西郊的粮仓,足足存有三年的囤粮,这些粮食不仅是朱家的财产,也是德州百姓的指望。
朱家的存粮越多,市面上的粮价就会越稳,一旦朱家有事,那些外地的粮商就会坐地起价,把价格全部搅乱,然后从中取利。
沈月尘一直留意着外面的消息,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回来一个可靠消息。
昨晚的大火并无意外,而是人祸,看来朱家似乎得罪了什么人,被人给算计了。
朱锦堂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朱老爷子直截了当,质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朱锦堂沉声道:“粮仓的损失不小,近七成的粮食都烧没了,更夫死了五个,残了一个。”
众人听罢皆是脸色一沉。
朱锦堂继续道:“我在粮仓查了一天,看出了不少破绽。更夫应该是被人下了药,才会一起闷在粮仓里面,而且,起火的原因应该是油灯。”
朱老爷子原本气愤不已,但听到这时,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双掌互握放在身前,心里开始猜测到底是谁下得黑手。
从表面上来看,朱家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仇家,但是同行如冤家,面子是面子,里子是里子。
“好久没有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看来这个人和咱们朱家的嫌隙不浅啊。”朱老爷子微微沉吟道。
朱峰蹙眉道:“这么阴损的招式下来,明天市面上一定太平不了了。”
朱锦堂插话道:“咱家的粮食还不到五成,勉勉强强还可以应付几个月。到时候,我在想办法周转就是了。”
朱老爷子摇摇头:“连咱们家的粮仓都敢动,这个冤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不能不防啊。”
朱锦堂知道爷爷经验老道,便道:“那依您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
朱老爷子淡淡道:“挂牌子关店。与其被人追着撵着打,不如先看清楚情况再说。”
粮仓失火一事,用不了几天就会传遍德州城,老百姓们肯定会蜂拥而至,忙着争抢粮食,他们越争,粮价就越高,到时候肯定会乱成一团的。
正月初八,朱家的店铺就已经开市做生意了。这会,突然关门,怕是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朱锦堂明白了爷爷的意思,连夜吩咐各大掌柜,明日关店休整。
众人休息一晚,到了次日一早,德州城内的老百姓都纷纷挤在朱家粮铺的门外,敲着打着要买粮食。
有人要买,自然会有人要卖。只不过,过了半天的功夫,粮价就翻了一番,涨了又涨。
城中的不少小商小户,靠着家里的存粮,挣了不少钱,心中暗喜。
被朱家压了这么多年,可算是有了出头的机会,大鱼游不动,那小鱼小虾也可以露脸透透气了。
德州城的粮价越涨越高,引来了一大批外地的闲商小户过来凑热闹,城中乱象丛生,刘府尹身为父母官,不禁犯了难,不得不亲自登门拜访,请朱老爷子出面调停调停,别弄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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