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尘见他来了,伸出手把他接了过来,明哥儿从小被里伸出双手,直接搂着她的脖子,像是缠人的小猴儿似的。
沈月尘见他身子还光溜溜的,忙拿起一件绣着巴掌大的蛤蟆蛙肚兜给他穿在身上,先把胸口和肚子遮住,免得他着凉。
这蛤蟆蛙肚兜,打从明哥儿满月之后,就一直穿在他的身上,绣功精致,活灵活现,是老太太屋里的丫鬟春桃亲手做的。
小孩子穿得东西,讲究很多。相传女娲给她的后裔一件衣裳,形似肚兜,既可以保护腹部不受风寒,又可以遮羞,所以民间便一直流传着给小孩儿穿蛤蟆肚兜的习俗。
谁知,她有心无意地一个举动,惹得明哥儿又是一个大红脸。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给人看光光还不算,还要穿着露着屁股的开裆裤,实在羞臊得很。
沈月尘无声地笑了笑,见他不好意思了,便把他放回床上,让丫鬟们先给他穿好衣裳。
明哥儿重新穿上了小衣小袄,又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粽子似的。
沈月尘见他一脸不舒服地扯着身上的衣服,忙亲自替他脱去小袄,吩咐丫鬟们道:“屋里一直烧着暖炉,不用给明哥儿穿得太厚太热,以免捂坏了身子,伤了皮肤。”
明哥儿之前因为胎里不足,身子孱弱,所以一直被养得很娇气。不过,沈月尘却不赞成这样的育儿方式,整天把孩子关在家中,穿着厚厚的暖衣,就如同终日不见阳光的树木,软弱不禁风寒,禁不住风吹日晒,抵抗力不强,自然极其容易生病。
沈月尘抱过明哥儿,望向常妈妈吩咐道:“从今天开始,明哥儿要和我一起回去西侧院,你们把他的东西收拾一下,等会儿和我一起回去。”
常妈妈闻言微微一怔,忙点点头,带着丫鬟们去收拾东西。
明哥儿也是心头一喜,连忙搂着她的脖子,又是亲,又是蹭。幸好,沈月尘的脸上没有涂脂粉,否则,非得被他蹭成一个大花脸不可。
明哥儿的身边除了常妈妈,还有两个婆子,一位姓张,一位姓乔,还有四个小丫鬟,她们都是明哥儿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要跟着他一起去西侧院。
院子里一下多了这么多人,顿时变得热闹了不少。
前阵子,孙氏害病神志不清,秦氏又被驱逐禁足,院子里变得冷清了许多,总是安安静静的,平时几乎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明哥儿很少能出屋子,这会被沈月尘抱着来到西侧院,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揽住沈月尘的脖子,东看看西望望,待看见她屋里果盘里的果子和糕饼,更是手舞足蹈起来。
他现在虽然已经开始吃辅食了,但只能喝些粥和鸡蛋羹或者吃几勺果泥,其余的一口也不能碰。
明哥儿动了动身子,仰起头来蹭蹭沈月尘的脸颊,用手指着桌上的果子,道:“果子,果子。”
他的饮食单调,鲜少能吃到酸甜有味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酸酸甜甜的水果,更是不能想吃都吃,因为会冲撞了药性。
吴妈见明哥儿开口说话,不免吓了一跳,神情惊喜道:“明少爷,这么早就会说话了,还真是聪明。”
这世上,巧合的事情还真不少。想当年,沈月尘开口说话的时候也早,不到一岁就会叫人了。
沈月尘笑笑,把明哥儿交给吴妈抱一抱:“妈妈抱一抱吧,您还从来没抱过他呢。”
吴妈小心翼翼地接过明哥儿,笑盈盈地望着他,道:“奴婢是吴妈,给小少爷您请安了。”
明哥儿瞧着她,稍微有些几分眼熟,咧嘴一笑,继续喃喃道:“果子,果子。”
吴妈满脸都是笑容,回头吩咐春茗道:“小少爷想吃果子了,你赶紧去置碗苹果泥来。”
春茗忙应了一声,取了个苹果削了皮,然后,用勺子一点一点地捣成了泥糊糊状,盛在碗里送了过去。
明哥儿看着那碗苹果泥,顿时兴趣全无,不高兴地瘪瘪嘴,但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强,只好乖乖张口,吧嗒吧嗒地吃下一勺苹果泥。
明哥儿来了之后,屋子里一下子就有了两个小孩,就像不想热闹都不行了。
吴妈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早早就开始张罗起来明哥儿的食谱,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药补不如食补,吃得好才能长得结实。再说,小姐就是从小没有打好底子,所以才会身子单薄。
沈月尘见她这般上心,也不好拂了她的一番好意,只道:“妈妈有心了,那就劳烦妈妈了。不过,明哥儿吃的食物,都有专门的人照顾,还请妈妈先问过她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忌讳的地方,然后再斟酌着来办。”
吴妈点点头:“是,奴婢知道了。老奴这就去,顺便把之前大夫开得方子也拿过来,留着备用。”
明哥儿坐在沈月尘的腿上,看着众人为他忙东忙西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暖意。
他前世亲情淡薄,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孤儿,除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之外,身边再也没有可以亲近的人了。如今,他来到这里,成为了这家的嫡长孙,一家子人没有不疼他的,也没有不在在乎他的,这种温暖感觉倒也很是不错。
想到这里,明哥儿抿嘴一笑,心想,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明哥儿吃了小半碗苹果泥,肚子就觉得饱了。
沈月尘将他放在屋里的小床上,和丫丫一起睡午觉。
用过午膳没一会儿,外间的丫鬟来报:“大奶奶,朱管事过来了。”
沈月尘微微一怔,只觉,他是稀客,一定是为了过年的事情来的。
朱荣缓步进来行礼问安,他虽然看起来相貌平平,身材中等,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但是眼神犀利,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人。
沈月尘没见过他几次,但也知道自己和他是结过“梁子”的人。
朱荣是领了大夫人的话,才过来见沈月尘的,虽然他对她颇有成见,但也不好不来,只得硬着头皮过来。
朱安自从犯了事之后,不但在朱家呆不下去了,在外面也是名声扫地,什么都做不得,只好整天坐在家中喝闷酒。
朱安是朱荣的亲侄子,撕破脸皮还连着肉,他闯了祸,他也脱不了干系,不仅仅贴出去一大笔银子,而且,还在老爷子和老太太面前丢了脸面,险些连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了。
看着朱安烂泥扶不上墙,朱荣心里很生气,但是对于这位新大少奶奶,他也是一样心存不满。她要立威可以,但没必要非要先拿朱安下手。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就算朱安做得不对,但总要顾及几分他这个朱家大管家的颜面啊。
沈月尘派人给朱荣看座端茶,朱荣象征性地客气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大奶奶,奴才今天是奉了大夫人的意思,过来和大奶奶商量过年的事宜的。”他一面说一面起身呈上两张单子,不是直接给沈月尘,而是交给她的丫鬟春茗。
沈月尘从春茗的手里接过单子,淡淡扫了两眼,只见一张是名单,一张是礼单。
朱荣继续道:“大奶奶,这是大夫人叫奴才交给您的。一份是府上的所有下人的名单,里里外外总共九十六人。还有一份是礼单,是上个月采办采买的各色年礼。”
第一百四十四章 替身
沈月尘闻言,微微点头,细细看了一遍下人们的名单,只见那上面条理分明,清清楚楚地写着朱府每一个下人的姓名,年纪,还有在府上的职务和每月的月例银钱。
这么仔细的名单,沈月尘还是第一次看见,心中不免更多了几分重视。
看过了名单,便是礼单。
“大奶奶,家中的年礼已经齐全买下,如今,只等到小年一过,按单送礼送出去就可以了。”
年礼的事情,是黎氏和柴氏亲自操办的,沈月尘只是帮着稍微出了几个主意,却做不得主。
“按着大夫人的意思,送礼这件事全由奶奶来安排,什么时候送,怎么安排,都由您来做主。”
沈月尘一直没出声,低头认真地看着礼单,听了这话,不免抬头问道:“这是大夫人的意思?还是,老太太的意思?”
早上过去请安的时候,黎氏还没和她提起此事,应该不是她的意思才对。
朱荣点头道:“回大奶奶,这是老太太意思。”
今年是沈月尘进府的第一年,让她先熟悉一下家中的年节琐事,以后管理起来也能更自在些。
沈月尘闻言,很感谢老太太的这份用心,忙笑着回话道:“我知道了,劳烦大管事回头代我向老祖宗们道一声谢。这两份单子我会好好看的,不会叫长辈们失望的。”
朱荣听了她的话,忙满脸堆笑地行了一礼。
沈月尘随即吩咐春茗取来一把碎银子拿给他,温和道:“大管事每天忙里忙外,着实辛苦了,这点子银子你拿去买茶吃吧,也算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朱荣双手捧过银子,嘴上连连道谢,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沈月尘虽不知他的心思,却也能他未及眼底的笑容,看出他对自己不满。
听说,因为朱安的事情,他足足拿出来一千五百两的银子,可以说是元气大伤。
朱荣走后,沈月尘把两份单子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方才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进信封里,放在梳妆台上的八宝盒里。
年礼要统一在小年那天送出去,幸好,礼单上面已经按着身份地位,亲疏远近,分列出来了顺序,让她可以一目了然,做到心中有数。
不过,虽然心中有数,沈月尘的心里还是微微有些紧张。门房那边,近两天就要分派清楚,免得到时候人手不够。
她正想着出神,只见,夏妈妈一脸慌张地走进来,轻声道:“大奶奶,孙姨娘抱着长宁说要见您和大爷……”
沈月尘眉心一蹙。
孙氏自从生产之后,便一直静养身体,加之她的精神恍恍惚惚,自然更是无法随便出出进进。
大冷的天,夏妈妈却是急出了一头的汗。
近来,孙姨娘的身体恢复了些体力,所以才着急见朱锦堂和沈月尘。
她以为自己替朱家生了一个儿子,分辨不明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她的女儿如今就躺在沈月尘屋里的小床上,睡得无比香甜。
夏妈妈神情慌张道:“孙姨娘神智不清不楚的,丫鬟们劝也劝不住她……”
孙文佩在屋里哭天抢地地闹个不停,连夏妈妈都彻底没辙了。
沈月尘不愿意浪费唇舌,跟一个疯女人讲道理,于是,她稍微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孙氏一天不好就一天不能踏出她的房间,眼下,烦心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别再让她出来惹人心烦了。”
夏妈妈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奴婢已经让人牢牢守住了门口。”
沈月尘揉揉眉头:“光是守着还不行,别让她闹得动静太大。”
夏妈妈咬着嘴唇,应声道:“大奶奶放心,大夫之前开得安神药还有很多,实在不行就……”
沈月尘抬一抬手:“丫丫还在吃母乳,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别给孙氏用药。夏妈妈您是家中的老人儿了,经得事多,见识得也多,您多想想法子,且把孙氏稳住再说。”
夏妈妈心里十分为难,伺候人不难,可是伺候疯婆子这样的差事,她也是头一回遇上,哪有什么法子。
“奴婢……奴婢尽力而为吧。不过,大奶奶……容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孙姨娘这病且得治了,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总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沈月尘听她话里有话,便道:“妈妈有话直说,不用遮遮掩掩的。”
夏妈妈咽下一口口水,继续道:“其实,大奶奶您可以像对待秦姨娘那样,给孙姨娘重新找个稳妥的去处,省得她在院子里这样闹,大爷看着闹心,您看着烦心,小姐少爷们就更看不得了……”
夏妈妈这话说得好听,其实说起来,不过四个字:打入冷宫。
沈月尘之前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是念在丫丫的份上,她不想做得太绝。
夏妈妈见她沉默不语,继续道:“南院那边空房有的是,只要把孙姨娘送过去,倒也吃不了什么苦。”
沈月尘想了想道:“为了丫丫,先暂且忍她一阵子吧。不过,你先派人在南院提前收拾出来一间好屋子,随时随地给她留着用。”
夏妈妈应了一声,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又道:“至于,长宁那孩子,以后……大奶奶您看怎么办才好呢?”
卖是卖不得的,可是留也留不得。
沈月尘垂着眼睑,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妥善的法子,只听,吴妈在旁出声道:“小姐,奴婢倒是有个周全的法子。不如让长宁那孩子给咱们明哥儿当替身吧。”
替身?沈月尘微微挑眉,忽地想起还有这么一个讲究。
舍替身是古时的一个封建习俗。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大户人家,但凡是信奉佛教的,家中若有体弱多病的孩子,难以将养,家里人就会给他找一个替身送进庙里出家为僧,侍奉神佛左右,以求保护,为家中的孩子祈福辟邪,免除病痛之苦。
吴妈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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