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此情此生此时了
“啊——”她忽然一声惊呼尖叫,不由被吓的连金创药也扔了,其他人也被她吓了一跳,赶尽朝她看去。
“啊——,罗大哥呀——”吕曼儿一惊之下,心中锥痛,顿时又扑倒在罗龙的身上,止不住仰天嚎啕了起来,声彻广袤,孤鸿悲鸣,惨绝人寰。
见者无不伤心落泪,偷拭眼角;闻者也无不感慨万端,胸臆难抒。
半晌,黄副将闻声赶到,才把她从罗龙的身上拉开,“吕姑娘,节哀顺变吧。”
吕曼儿像没有听到似的,眼泪仍然瀑布般止不住地流淌。
这时,瞎子歌失魂落魄地走到她的身边,吕曼儿顺着他的靴子往上看,最后发现了是他,顿时又扑到瞎子歌的身上哭个不停,“你,你怎么保护他,你不是说一定要把他救回来的吗?”
瞎子歌一把接住她,哽咽地说:“对不起,我,我看不见他。”
“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吕曼儿听了,不由脸有愠色地大吼一声。接着“啪”一声脆响,一巴掌落在瞎子歌左边的面颊。
还没有等众人怔住,一巴又一巴地继续狠狠地掌刮着瞎子歌,直刮得瞎子歌两腮红肿,泪流如涟,也强忍着不去出手阻止。
他的心此时也是比任何人的都要痛彻。
“干嘛了,曼儿,你,你也冲动了吗?”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从她后面传来,吓得她一呆再呆,这才停下了手,回头怔看着罗龙。
“啊——”众人乍惊还喜,吕曼儿更是惊喜得不顾梨花带雨,转扑到罗龙的身上,“你,没死?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却瞥到他胸前的半截断枪,不由又心中一沉。
“不要紧,”罗龙气若游丝地安慰她,“俺跟鬼差大哥告了个假,就是回来跟你告个别!”
吕曼儿顿时又泣不成声,赚人热泪。
“罗龙,你不要说话,你省口气坚持多一会儿,我们——”这时,唐英走过来安慰他说,他也万料不到,罗龙会在这里身受重创的,他顿时抛开一切恩怨,出于人道地说。
但说到这里,却想不起任何名医,便即时吩咐下去,“全营后退回去,先救治兄弟们再说。”
那些长枪营、弓箭营的军士听令,纷纷上前帮忙,把伤员迅速地转移。转瞬间,此地变成死寂一片,可在二里外的攻城战中,仍然激烈地进行着。
“吕姑娘,先把罗龙抬上山去吧。”唐英转而征求吕曼儿的意见。
吕曼儿抬起头,脸上梨花带雨,却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不了,”忽然,罗龙张开无神的眼睛,哀求吕曼儿,“我想去一个地方……”
吕曼儿的心顿时化为一堆溶雪,噙着泪花地点了点头。
河边,日落长河,彤云满天。
昔日他们洗澡的那条溪流的上游,就在他们的后面不远处。虽然没有桃英镇的小河那么平坦,那么平静,却也是河边绿草如茵,流水潺潺有声,日落飞霞映在水面上,衬红了罗龙那苍白的脸,倒也有几分桃英镇的味道。
吕曼儿呆呆地坐在草地上和躺在怀里的罗龙一起,静静地望着眼前那奔流不息的流水,哗啦啦地奏着它明快的乐章,任由心里无数次翻起着快乐的记忆。
时光凝住,光阴乍停。在这平静的日落前面,他们一起旁若无人地重温着那个和平时代的温馨。
“原来,日落是这么美……”罗龙微微地翕动着嘴唇,吐出了令人愧疚的音符。以往,他忙于打猎,一直都没有机会陪吕曼儿周旋在这迷幻醉人的日落景色,让他此刻滑落了悔疚的泪滴。
他真是一个不解温柔的人,那三年以来,大半日子都在为了打虎皮攒聘礼,一心只想早些把吕曼儿娶过门,每晚都是夜幕降临了才回来,以为以后总有机会陪曼儿看日出日落,却适得其反。每每世事总与愿违,他怎么也奈何不了国事家仇,怎么也奈何不了终结他生命的钢刀铁枪……
原来,人生,除了虎皮,还有许多事一定要和最爱的人做的。当他觉悟这一点时,人生就被逼停留在这里了。
他转了一下眼珠子,偷瞥了吕曼儿一眼,发现暮色不知什么时候,给她那额前垂下来卷卷的秀发染成了金色,染红了她嫩白的两腮,让她看起来像河边芦苇不胜晚风的娇羞……,真美呀!
此时,除了淌下那滚热的清泪,以后,他也不可能再有这种机会了。
吕曼儿呆坐在哪里,仿似未闻,头也不抬,脸上不带任何表情,那睫毛上却仍凝挂着几滴泪珠。从发现受了重伤的罗龙开始,她的眼泪就没有停过,直到现在,她纵有万千的眼泪也已经哭干了,心也被残酷的现实狠狠地糅烂。
到现在,日落美不美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不能与最爱的人一起欣赏,日落也只是一幅捎不走的画卷而已。
她现在想要的是可以带得走的人,可以复原的时光。
一开始,她就念念不忘地想着,要把罗龙带回去,她答应过奶奶,也答应过罗龙的爹。所以,无论别人怎样看她在罗龙的事上是多么的私心,她也只想与他在后半生继续守着那份他们曾经一起的记忆,携手天涯,相伴到老。
如今,他做不到了,他的灵魂永远地留在这里,永远地留在这片日落暮色上,带不走了。
“我还是一个不听话的人呀……”罗龙在苍白的脸上强挤了一个歉意的笑脸,延续了他想说他那冲动耿直的个性,还是没有如吕曼儿的愿,得以改过。
吕曼儿垂下头,心酸地盯着他,轻抚着他那冰凉的脸,心肝儿都被小刀一下一下地绞割了。她想说他这次其实没有冲动,而是做得很好,救下了许多兄弟……,但话到嘴边,眼泪又夺眶而出,滚落在他的脸上,泣不成声。
罗龙的心一下子舒坦了,那亲切的笑容悄然挂在脸上。他终于得到了她原谅!她终于原谅了他!他也终于学会了怎样为一个人付出,怎样为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忍让迁就那劣性。
虽然,它来得晚了一点,可是,还是被他等到了。
所以,他笑了!
他知道,就在吕曼儿的背后,唐英和瞎子歌及许多兄弟也站在他们的不远处,默默地为罗龙祈祷。
“瞎子……”忽然,罗龙轻呼了一声,这已经足够让耳朵灵敏的瞎子歌听得一清二楚。
瞎子歌连忙从后面拄着枪走了上前,在他的面前给他重重地单膝跪下,沉痛地说:“罗大哥,请原谅林歌有眼无珠,没有及时出手救到你!”
罗龙的目光乍闪了一下,却又温柔地微微一叹,半晌才艰难地问:“你的眼睛现在能够看见了吗?”
唐英听了,眼珠子不由一转。
瞎子歌转眼将要西沉的日落,一些树木的疏影已经能够映入眼帘,他歉疚地点了点头,“可以。”
“那你以后就帮我看着曼儿……”罗龙忽然伸出手来,要抚摸瞎子歌,瞎子歌连忙伸手过去接住,“照顾她,疼爱她……”
说到这里,罗龙顿时气结凝噎,无法继续。时光也仿佛在这时候停顿了一下,众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唐英在后面听了,心中也不由一沉,眼眸闪过一丝妒忌的神色。
瞎子歌连忙好言相劝:“还是等你好了,你来吧。”
罗龙听了,顿时圆睁怒睁,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抓到面前,恶狠狠地说:“要是你保护不了她,我就是做鬼了也不放过你……”
话音未毕,再次气绝倒地,眼睛也没有闭上,良久,没有了声息。
静静地,日落沉没,树林淡去了身影,流水隐去了声音,整个河边一片沉寂,大地万物进入休憩期,罗龙的红尘命运也在此时此地黯然落幕。他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将星,他只是一个平凡的兵卒,然而,对于那些被他救下的人来说,他就是那东方最明亮的启明星,对于吕曼儿来说,他还是那个亲切得想人忍不住接近的豁达大哥。
时光沉寂,红尘又起。半晌,吕曼儿嘤泣不已的哭声忍不住断断续续地传出,瞎子歌把手指放在罗龙的鼻翼下,探试了一下气息,不由微吸了一口气。转而,以手轻轻阖上他的眼皮。
“哇,罗大哥……”
吕曼儿见瞎子歌开始为他做丧举,罗龙便在此时撒手人寰,从此和他们天人相隔,人鬼殊途,不由悲从中来,哭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
罗龙,属龙,行年二十有二,生于桃英镇,原系猎户。皇朝历二十三年秋,隶属唐振支援军唐英部牌刀营军士,臂力过人,奋勇杀敌,为护战友而卒于大利县城南二里外小河畔。
此生,此情,此时了!
众兄弟也不无伤感地垂头默哀致意,河边上顿时笼罩着一团阴霾不散的愁云,同时又暗涌起了一股热血的意志。
半晌,吕曼儿哭晕了过去。瞎子歌一把接住了她要后仰的身体,把她紧紧地抱着。
唐英感受着天际阴沉的暮色,盯着瞎子歌那微妙的动作,微吸了一口凉气,平复了一下他复杂沉重的忧伤心情。罗龙虽然曾经对他不礼貌,曾经揍过他,怨过他,恨过他,甚至不听军令;但是,他的热情,他的大方,众所兄弟都知道,他的英勇,他的舍命,大家都看得到。
他是吕曼儿最喜欢的人,他身上流露出那种自然纯朴的亲切,是唐英这辈子也无法比拟的;他还打算向他学习这一亲切,借以缩短和吕曼儿的距离。如今,他迟了一步,没有了罗龙,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学会那种亲切。
第55章 攻城夺地新首领
他走过去,阴寒着脸问瞎子歌的意见:“罗龙是要埋了还是火烧了带回去?”
瞎子歌想了想,沉声说:“罗龙生前喜欢热闹,就和兄弟们一起下葬了吧。”
他瞥了怀里的吕曼儿一眼,心想,罗龙临死要求到河边再看一次日落,想必就是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要留在此地,吕曼儿应该也知道他的心意吧。
唐英轻微点了点头,遵从他的意思,随即指挥着其他军士,把罗龙抬到其他战死的军士旁边,和他们一一挖坑下葬了。
此时,他心怀着对死者的敬意,也不跟瞎子歌计较。
半晌,明月东升,枯枝凝露。
大家都站在他们的坟墓面前,向他们默默致以最后的敬意。
吕曼儿也无力地依偎在瞎子歌的胸前,噙着哭肿的泪眼,盯着眼前的木板上刻着“罗龙之墓”四个草字,眼泪又不听话地流下。
罗龙回不去了,她还要回去吗?
突然,前方飞来了一匹快马,颤抖了露珠滴下,踏破了夜的静寂,把他们从沉湎怀念中惊醒了过来。
往后看去,却正是唐营的探子。
“报——,陷,陷了……,大利县城被强虏攻陷了!”他跑到唐英面前,刚滚鞍落马,便焦急地禀报。
大伙儿一听,心中大骇。杨真果然再次支撑不住,兵败大利。这下子,把他们留在这不前不后的野外,该怎么办?
“咱们也跟着攻进去!”忽然,有敢死军的军士呐喊起来。
“对,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牌刀营有些军士也显得异常激动,他们一激动,先锋营及至其他营的兄弟也热血沸腾,纷纷请求不惜一切,夜攻大利,连夜夺回城池。
唐英却沉吟着阻止说:“大家冷静一点,敌人刚攻下了城,其志正锐,其风正盛,以一当十,我们不可掇其锋呀。”
“我呸,”有老兵却不同意他的说法,“当然趁他们累了,不让他们休息,把他们赶出去了。”
顿时,在暗夜中,大家也觉得唐英的脸色在僵硬发青。
半晌,他才迸出一句:“不行!这一战,我们已经失去了二百多个兄弟了,我不可以再让你们受伤战死!我们可以先休息一晚,想想办法,明天伺机再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是让强虏们喘过了气,加上城墙的坚固,咱们就是再十倍的兵力也奈他们不可了,百夫长,咱们去!”敢死军有些军士可是怂恿百夫长率领他们出战。
眼看大伙儿众志成城,怒气冲天,唐英一时也捺按不住。
他便对百夫长幽幽地说,“要是这样,我依然不会再派其他人给你,你就继续带着敢死军的弟兄去吧。”
百夫长和敢死军的人听了,都微微一愕。
“那我们也要加入敢死军!”牌刀营弟兄忽然举刀声张,其他营的也有百余的兄弟,一呼百应。
“好,咱们就一起去,把强虏从被窝里拽出来!”敢死军的弟兄见有人加入,顿时精神大振,士气高涨。
经过一番的重新站队,他们合起来,就共有三百多人,比原来的还要多。
“强虏目前大概还有多少人马?”百夫长忽而问探子大哥。
探子大哥禀报:“只剩下一千多了。”
这样子,唐英这边还有二千多人,论兵力,仍然胜他们一筹,但是,唐英舍不得一番肉搏之后,只剩余不到一千人。
他心疼地说:“这样也不行,就算这次打赢了,要是强虏再派人来,咱们也得夹着尾巴而逃。”
但敢死军的弟兄已经不想再听他的,都把目光聚在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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