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笑的?”
萧珏挑起嘴角道:“流血有什么好担心的?男子汉大丈夫,征战在外,受伤流血本就是家常便饭,若是因为这点小伤都担心成这样,我只怕日后,你为我担心的时候还多了去了。”
“你……”宛珺一时哑然,狠狠瞪了他一眼,“都说珏王殿下如何英明神武、聪明机智,我看他们是被你的外表欺骗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可是丝毫没看出你有什么英明神武之处,就凭你为了救一个毫无用处的小姑娘,差点丢了自己的命这一点就能看出,你这个人意气用事,日后能有多大出息,还未可知。”
对于她的伶牙俐齿,他早已习惯,不由得低头一笑,叹道:“你是不是毫无用处,由我说了算。旁人心中如何思量我不管,但是我萧珏,绝不会容你受到一丝伤害,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今日莫说是用手挡箭,便是有一日要我以身挡箭,我也还是这个选择。”
闻言,宛珺顿然怔住,呆呆地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那双眼中她隐隐看到了什么。
只是未等她来得及多问,便听身后传来萧珩关切的呼喊声……
眼前,那柄龙吟长剑眼看就要到了萧珏身前,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和惧怕涌上楚倾心头,这一瞬间,她似乎突然明白了那个时候萧珏的感受,而今,她也做了与他同样的选择。
只听她低呼一声“小心”,身形骤然移动,扑上前去,硬生生拦在萧珏身前——
第六章 忆往
心中苦笑一声,身形摇摇欲坠,她竟然会去救他!
明明心中恨之入骨,明明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为那些因战而无辜枉死的百姓,也为宛家上下百余条人命。
然而,当看到那一剑向他刺去,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惊慌与担忧,她终究,还是关心他的,一如那时,他毫不犹豫伸手替她接住那射来的一箭。
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已不再是当初的宛珺。宛珺已死,如今她是楚倾。
楚倾……对不起,我竟会用你给的这条命,去救你的仇人……
一名大夫模样的男人坐在榻旁,仔细检查了楚倾的伤势,抬头对立在一旁的玄衣男子道:“王爷……”
“救。”简短干脆的一个字,萧珏神色沉肃,负手而立,俊眉微微蹙起一峰。
大夫又道:“剑锋入体三寸……”
话音未落,倏地只觉一道寒光落在身上,他偷偷瞥了一眼萧珏,见他此时已侧过身来冷眼看他,心中没由来的一慌,不再多言,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
萧珏将目光移向楚倾,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他骤然握紧双拳,一聊披风,大步出了营帐。
帐外,尧冽、尧仇等人皆候在外面,神色各异,见萧珏出来,尧冽最先上前一步道:“这人身手极好,应该就是之前那个逃掉的刺客,没想到他竟然没走,而是混在军中,寻机行刺王爷。他中了一箭,应该逃不出太远,末将已经派人前去追击。”
萧珏微微闭眼,嗅了嗅风中残留的香味,再睁开眼睛时,眼中闪过寒彻冷光,沉声道:“是洛无尘。”
洛无尘,北洵最年轻、医术却冠绝天下的神医。
尧冽和尧仇都吃了一惊,脱口问道:“王爷怎知?”
萧珏道:“兰香。”沉吟片刻,复又道:“劳烦老将军把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尧仇知道他所指是楚倾之前念的那句诗,想了想,为难道:“老夫不善诗词,好像是笑语翩翩什么来着,难解什么月亮……”突然他叹了口气道:“老夫记不住了。”
萧珏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怪异至极,说不出那是什么神情,悲痛有之,愠怒有之,冷漠有之,复杂不已,只听他开口缓缓道:“笑语翩翩掌中绰,难解明月水影摇。”
“对!”尧仇连连点头,继而又疑惑问道:“王爷怎知?”
萧珏不答他,只是将拳头攥得越发的紧,发出咯咯声响。
过了许久他方才松开手,四下扫了一眼,道:“夜已深,众将先行回去歇着。”
众人相视一眼,不敢多言,恭声道:“末将告退。”
而后各自离去,独留尧冽一人留在原地,看了萧珏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听萧珏道:“你也回去吧。”
“王爷,傅姑娘她……”
“她不会死。”萧珏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冷决,帐内的大夫听了只觉得浑身一颤,心中明了,若是救不活眼前这个姑娘,只怕他的小命也会有危险。
珏王殿下处事手段素来冷酷凌厉,便从前两日他毫不留情、一次斩杀三名副将一事就能看得出,他绝非心慈手软的善类。
尧冽略有踌躇,看了看低垂的帐门,最终没有再多说一字,转身离去,脚步甚是沉重,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究竟是为何,是为了里面那个命悬一线的傅姑娘,还是为了她口中的宛珺?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再回身望去,看到萧珏依旧静立风中,一动不动,尧冽心中不由得一阵凄凉。
楚倾说:沉潭未亡。
可是有太多人亲眼看见宛珺的尸体被从潭底打捞上来,当场确认已经断气,就连下葬都是萧珏留在京中的人手亲自下葬,如今却有人说宛珺没死,教人如何相信?
然,明知如此,明知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依旧愿意为此一搏。
距离瑸城三十里处有个峡谷,其形如凤,下游分出六条分流,《山海经》有言:南有玄鸟,生六尾,非梧桐不栖,非甘露不饮,其名为凤。
因此当地人便将这个峡谷命名为凤凰谷。
月末之月弯如银钩,若隐若现,一匹快马越过沟壑,穿过丛林,直奔着谷内一处山洞疾驶而去。
听得洞外一声马鸣,立刻有两人奔出相迎,却惊觉马上之人已经快要昏厥,全然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赶回。
“先生!”伯瑜惊呼一声,来不及多想,命另一人去拴马,自己将洛无尘扶着进了山洞。
这处山洞足有五六人高,洞内很是宽敞,水粮一应俱全,洞口也比较隐蔽,正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闻得惊呼,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大步走出,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一把扶住洛无尘,皱眉道:“先生被他们发现了?”
洛无尘额上汗珠成串,他接过伯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低声道:“萧珏警觉性太高,岗哨众多,我刚进了璃军军营就被他们察觉……”
一袭白衣沾了猩红点点,右半边几乎染成了红色,他边说边扯去自己身上的衣衫,又让伯瑜用剪刀剪去伤口四周的衣物,露出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吓得青霜泪眼婆娑,见他伸出手,青霜会意,慌忙将拧干的帕子递给他。
“只差一点便取了萧珏性命,可惜有人救了他……我趁乱逃走,怎知尧冽的夜间骑射如此精湛,我不慎中了他一箭,好在箭锋偏右,伤不了性命……”
清洗了伤口,又让伯瑜给他上了药,洛无尘颤抖的双肩终于渐渐平和,他闭目静静躺着,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不由得紧紧握拳。
身旁众人以为他是疼痛难当,看他脸色苍白,青霜忍不住轻轻啜泣,却被身着盔甲的男子一记冷眼扫来,立刻停了哭声。
“先生身受重伤,便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本将来处理。”他正是北洵军队的领将陆文钦。
说完正要起身离开,却见洛无尘双眼倏忽睁开,沉沉看了他一眼,陆文钦顿觉情况不对,便又坐了下来,“先生有话要说?”
洛无尘稍稍沉吟,道:“我见到了公主。”
“当真?”青霜不由得一喜,却见洛无尘面上并无丝毫喜色,又担忧道:“公主她……可好?先生为何没有带公主一起回来?”
洛无尘道:“公主安好,并未受伤。”
陆文钦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你方才说有人救了萧珏,先生剑法卓绝,奇快无比,是何人从先生剑下救了他?”
洛无尘沉默不语,许久,他方才开口淡淡道:“是公主。”
众人齐齐一惊,相视一眼,不知如何接话。
洞内一片沉寂,能清楚地听到洞外呼啸的风声。
而说完这三个字,洛无尘便紧闭着双眼,不再出声。
过了许久,没有人再说话,而是将目光移向陆文钦,见状,陆文钦站起身道:“夜深了,大家先去歇着吧,也让先生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众人不敢不从,寻了个角落或坐或躺,青霜守在洛无尘身边不动,陆文钦看出她的担忧,也不再多说什么,有她在洛无尘身边照顾着也好,毕竟男人粗手粗脚,不如姑娘家细心。
青霜原本有话想要问洛无尘,却见他神色疲惫,脸色极差,想来不仅身上有伤,心中定也是难过不已,便噤声不语。
凭洛无尘的剑术,便是取不了萧珏性命,想要全身而退也绝非难事,而今却负伤而归,要么是他们低估了萧珏,要么便是因为楚倾的缘故。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楚倾会去救萧珏。
莫说他们想不通,萧珏一行人也想不明白。
事情刚发生那晚,尧仇便下了命令,这件事不容声张和乱传,哪知第二日事情便在军中传开,当天下午,最先传出这件事情的几个小兵以扰乱军心之罪按军规处死,军中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远远地看到给萧珏送去的饭菜又被原封不动地端回来,尧冽皱眉沉沉一叹,上前接过小兵手中的盘子,向着帅帐走去。
帐外,那人始终一身玄衣,一动不动地负手而立,神色沉肃淡漠,若有所思。
三天了,他已经就这么站着等了三天,只为等她醒来。
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浮现那晚她挺身救他时的场景,他不知她为何会挺身相救,在他转身将她摇摇欲坠地身体接在怀中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她的眼睛,只那一瞬间,他顿时如遭雷击。
竟是那般相似、熟悉的眼眸,那眸中只有担忧、惊慌以及他的身影,除此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当他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时,她却已经闭上了眼睛,隽眉蹙起,神情似是痛苦。
浓浓的腥味儿扑鼻而来,征战疆场多年,杀敌无数,然而这却是第一次让他闻到血腥味时,心中会有一种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她已经昏睡了三天,大夫说了,撑过这三天,她便性命无忧,后续只需好生调养。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她却依旧昏睡不醒,便是素来沉稳冷静的萧珏,也有些急了。他心中有太多困惑,必须要向她问个明白。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他微微抬眼睨了尧冽一眼,看到他手中端着的饭菜便知他的来意,“先搁下吧。”
“王爷。”尧冽与萧珏一并入内,担忧地看了一眼低垂的帘帐,“自从傅姑娘出事,王爷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身为一军统帅,王爷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萧珏知他心意,只是她一时不醒,他便一时没有胃口。拿起筷子刚刚动了动,突然只听一声轻哼从帘后传出,萧珏顿然站起身,快步走到里面。
楚倾还在昏迷中,并未醒来,双唇有些干涩,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反复试了好几次,终于发出一个轻微的声音:“萧……”
萧珏心下微微一凛,只当楚倾是心中恨他太深,连睡梦中都不忘恨他,不由得向她靠近了些,侧耳倾听,却听到听她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念出两个字——
萧珩!
第七章 苏醒
萧珏神色一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她一个小小的北洵宫女,怎会知道璃国太子萧珩?便是知道,又为何会在昏迷之中喊出他的名字?
不过简单的两个字,却似乎用尽了她全部力气,随后便发不出声来,只是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然而萧珏却看得出她神色之中的隐忍恨意。
眉心紧蹙,越来越紧,双手紧紧抓住被褥,双肩微微颤抖,不知是心中太过悲愤,还是伤口疼得厉害,萧珏只觉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不由脱口喊道:“尧冽,传张俭!”
尧冽闻声匆匆离去,很快便领着那晚给楚倾治伤的大夫赶来,一见萧珏的脸色,张俭心中“咯噔”一跳,二话不说,连忙上前给楚倾号了脉,又细致地检查了一番,过了许久他终于松了口气,取出一粒药丸给楚倾服下。
“王爷放心,姑娘已无性命之忧,最迟不过今夜就会醒来,方才许是做了噩梦,一时激动所致。”他说着将那只小药瓶放到床头,“姑娘这一剑伤得太深,难免气虚神散,这是凝神静气的药,等姑娘醒来之后,这药丸每日服用,直到她精气神完全恢复便可。”
闻言,萧珏半悬的心慢慢沉下,他轻轻吐气,对张俭道:“有劳张大夫。既是已无性命之忧,你便回去歇着吧。”
“是……”张俭躬身退出大帐,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总算是把这小姑娘救活了,他这条命也保住了。回想起来,其实也多亏了她自己求生之心强烈,换做一般人,怕是连这三天都撑不过去。
尧冽将一切尽收眼底,一言不发,直到张俭离去,他方才上前一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