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逸微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些,沉吟片刻,道:“宛家事发之后,便再没人敢轻易提起此事,无论是在王、在太后、还是在几位殿下面前。”
楚倾拧了眉,以目光询问。
聂逸继续道:“按常理来说,如果宛家犯下如此重罪,定会有人将此事耳提面命以警醒世人。可是,对宛家,却无人提及,甚至,宛家的宅子分毫未动,一直由将士看守。”
楚倾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语气平稳道:“将军的意思是,宛家的事另有隐情?”
聂逸道:“有没有隐情聂某不知,也查不到,但是宛家的事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至少……”他说着侧身看向楚倾,“这其中肯定有很多别人根本不知道的秘密。”
闻言,楚倾顿觉心中一悸,下意识地感激地看了聂逸一眼,抿了抿唇道:“聂将军耿直秉公,不随波逐流,甚是难得。”
聂逸听了只淡淡一笑,并不多言,抬眼看了看天色,道:“已经很晚了,聂某送姑娘回去吧。”
楚倾摇摇头,将手中的药瓶交到聂逸手中,“我自己可以回去,聂将军不用担心,这些药原本是要给公主的,现在公主已经先行离去,怕是要劳烦聂将军……”
聂逸微怔,不解地看着楚倾,楚倾道:“今天晚上你和公主闹得不欢而散,总该要见上一面把误会解释清楚。”
聂逸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下了药瓶,垂首一笑道:“傅姑娘有心了,聂某记下了。”
楚倾微微摇了摇头,浅笑着致意,而后转身朝着沉香殿的方向去了。
身后,聂逸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瓶,又抬头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与深思,缓缓抬起另一只一直低垂的手,摊开掌心,里面是半块羊脂白玉雕。
方才,捡起这样从楚倾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本想交还给她,却在起身的瞬间,借着灯笼的光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骤然怔住,转过身的瞬间,便将东西收起。
这时候再仔细看了看,他已然确定,这样东西确实是很多年前他见过的那样,或者说,这样东西原本该是归他所有。
也许,这就是机缘巧合,是难以琢磨的缘分。
“只是,你究竟是哪一个?”轻轻一声叹息,他再度将手紧紧握起,收起那半块羊脂白玉,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
一步步踏在雪上,听着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想起的请问声音,似乎将记忆带回了十多年前,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是十六年前……
“爹,娘!”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惊慌失措地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逼近的黑衣人,身后是万丈悬崖,眼前是夺命杀手,对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进退皆不是选择。
“不要!”杀手身后的男子一声厉喝,正要冲上前来保护孩子,却被黑衣人横刀拦住,“聂文,你不顾你夫人的死活了吗?”
闻言,聂文脚步豁然停下,一边是孩子,一边是夫人,放弃谁都不行。
夫人喝道:“不用管我,救孩子!”
黑衣人闻言,对着她的后颈一掌劈下,夫人顿然失去了知觉,聂文大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见四下里安静了下来,黑衣人又转向孩子,伸出手道:“快,把包袱里的东西交出来!”
孩子后退一步,看了自己的爹爹一眼,而后连连摇头,浑身却忍不住地不停颤抖。
一家人的倔强显然已经彻底惹怒了黑衣人,手中宽刀一扬,怒喝着砍下,却听得“当”的一声,举刀之人只觉有什么东西撞在刀刃上,带着强劲的力道,震得他的手臂一麻,丢了手中的刀。
继而一道人影闪过,稳稳落在孩子身边,将他揽进怀里。
见状,那边挟持着夫人的黑衣人也怒喝一声,挥刀就砍,却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了,马上之人喝了一句“住手”,掠身上前来,一脚踢开举刀之人,将夫人救下。
见孩子和夫人得救,聂文突然看到了希望,一把抓住架在他脖子上的刀,用力一拧,自己也借力退后一步,与妻儿以及救命恩人站在一起。
黑衣人正要扑上来,然两人带来的护卫已经赶了上来,无奈,黑衣人只得转身逃走。
“叩谢两位英雄救命之恩!”聂文领着悠悠转醒的妻儿跪地谢恩,却被二人拦住,只见他二人相视一眼,抱拳一笑,虽不多问什么,却已然明白彼此心思。
两边的马车上传出一阵轻轻的啼哭声,继而两位年轻妇人各抱着一名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下了马车,走到男子身边,对着彼此欠身施礼。
聂文这才惊觉二人是从南北两方而来的过路客,虽不相识,却是默契十足。再看那一双婴孩儿,可爱非常,忍不住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其中一人笑道:“我家女儿今日弥月。”
闻言另一对夫妇不由大喜,道:“那可真是巧了,我们家女儿也是今日弥月。”
“这……”一众人不由惊讶不已,继而哈哈大笑。
聂文犹豫了一下,从孩子怀中的包袱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锦盒,打开一看,是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羊脂白玉雕。
“我聂家得二位英雄相救,才幸免于难,今日,我便将这样东西送与二位,一则,答谢二位的救命之恩,二则,当做是两位千金的弥月之礼,三则,你我三家有缘,今日在此相见是命中注定,今后若有缘再见,这也可算作是相认的信物。”
闻言,原本准备推辞的两人不由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嗯,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这是这礼贵重……”
聂文忙道:“再重也不及二位救命之恩重,请二位一定要收下,切莫推辞!”
“好。”既如此,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接过那羊脂白玉雕,小心翼翼地放进孩子的襁褓里,还不忘对着聂文致谢。
聂文道:“这两枚白玉曾经高人开光点化,道是此玉该赠与有缘人,正因此,在下才好生收藏,却被误传为这是两块有灵性的玉石,惹来不少糊涂人的追讨。而今在此与二位相见,想来你们就是那有缘人,此玉分送于二位,在下相信,二位定能如护人一般护此玉周全。”
二人齐齐对聂文抱拳,道:“阁下放心,此物在下定当尽全力保管。”
说着,其中一人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淡笑道:“你很有胆识和魄力,方才面对那些凶神恶煞的凶徒,你竟是有勇气想要玉石俱焚。”
孩子脸上一红,咬咬嘴唇道:“这世上,值得用生命保护的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哈哈……”几人不由仰头大笑,继而那人将一枚令牌交到孩子手中道:“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来日长大成人了,若有宏图抱负,大可到大月城来找我。”
另一人也拿出一枚腰牌交代孩子手中道:“我这里也一样,我这人就是爱才,你若有意,随时可以到江珑城来找我。”
虽然一个的南璃京都,一个的北洵王都,然双方显然根本没有要计较这些。
直到两方相互道了别离开,马车走出很远了,聂文这才领着妻儿起身,接过孩子手中的令牌看了看,只见一枚刻着“宛”字,一枚刻着“楚”字。
聂文像是想打了什么,微微一惊,转而又坦然笑开,拍拍孩子的头道:“聂逸,你记住,今后若有缘得见拿着那两块白玉的人,不管怎样,不管是谁,你都要尽全力护她周全,哪怕是拼上自己的命!”
“嗯!”聂逸用力点了点头,“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训责
“咚——”一声巨响从西院传来,让刚刚从门前路过的尧冽一惊,不由停下脚步,疑惑地朝着院内看了一眼,问身边的人道:“出什么事了?”
下人畏缩了一下,小声道:“小姐回来之后就没安生过,一直吵着闹着要出府,老爷和夫人轮流着来劝了,好不容易安静了会儿,结果……近日一早王妃回府,这……”
自从苏婕代嫁之后,苏府原来的下人就几乎全都被遣散,只留了一些老奴和忠奴,最近方才又招进了一些新人,对苏家两位小姐不甚了解,也捉摸不透苏姌是脾气。
听着屋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尧冽犹豫了一下,道:“我去看看她,看能不能劝劝她。”
下人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点头道:“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苏姌顿然一喜,起身就要冲出去,却见已到熟悉的身影豁然出现在门外,凝眉看着她,看得她一愣。
“你……你怎么来了?”她后退两步,将人让进门来。
尧冽坐下道:“父亲来找苏伯伯有些事商议,我听闻苏王妃回府,所以来……看看……”
一提起苏婕回府的事,苏姌方才一瞬间的沉静顿然消失不见,站起身道:“差点忘了这事,我正要去找萧珏!”
尧冽一把拉住她,堵住她的嘴,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苏姌挣脱他的钳制,一脸怒意道:“这话你应该去问他,他想干什么?他竟然……竟然下令遣散府中一众夫人姬妾,这不是给婕儿找骂吗?最重要的是,让婕儿堂堂苏王妃,竟要受一个小丫头的气,婕儿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受得了?”
“小丫头?”尧冽愣了一下。
苏姌道:“就是那个叫秦素的。听说这小丫头人长得不错,王爷待她也很好,但是现在婕儿好歹是苏王妃,她竟然管着婕儿……”
“你不用去了。”话未说完,尧冽就淡笑着打断了她,“你若不去,一切都好,你若去了,事情才会真的变得难办。”
苏姌一愣,在他对面坐下来,想了想问道:“你也认识这个秦素?”
尧冽浅浅一笑,何止是认识?萧珏手下精兵强将之中,有谁不知秦素?暗楼暗营之中,又有谁不知秦先生?
“你可知王爷的母家?”
苏姌点点头:“你是说月家?”
“嗯。”尧冽兀自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到苏姌面前,“秦氏是月家家将,将门虎子,保护的不仅仅是月家,更是南璃边疆安稳。秦素是秦家她这一辈之中唯一的女子,自小受家门兄长的影响,加上她独有的女儿家的细致认真,很快就在同辈之中脱颖而出,自幼被送到珏王府,跟随在王爷身侧,珏王府中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王爷的心思,而同样的?样的,也没有人比她在珏王府的地位更独特。”
闻言,苏姌不由得紧紧皱眉,“照此说来,她与王爷是青梅竹马?”
尧冽断然摇头,“青梅竹马算不上,但绝对是王爷很在乎的人。秦素可算是我南璃第一个上过战场、领兵抗敌的女子,只是那时候她尚且年幼,且一直女扮男装,所以无人知晓。那一次她受伤,伤在胸前,王爷知她女子身份,所以不肯让军中大夫替她治伤,亲自替她处理了伤口,却也因此让王爷下定决定,再也不允许她上战场,是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待在珏王府,对府中的一切事物都了如指掌,王爷若是让她为后院管事,协助苏王妃办事,实则不是为难苏王妃,而是帮她。有秦素在,苏王妃就不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苏姌愣了愣,没想到苏婕口中那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丫头竟有这等来头。若是苏婕以苏王妃的身份,而对秦素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和举动,只怕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苏婕自己。
越想,苏姌心中越不安,捏了捏手中的杯盏,“不行,我得要去提醒婕儿,让她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正要起身,就被尧冽一把拦住,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朝着门口瞥了一眼。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苏婕怏怏地看了二人一眼,进了门来,在苏姌身边坐下,看着尧冽问道:“那个秦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尧冽浅笑道:“其实她有多厉害,我还真不知道,我并没有跟她交过手,但是韩奇跟她交过手。”
苏婕眼睛一亮,问道:“结果怎样?”
尧冽道:“输了。”顿了顿,又补充道:“韩奇输了。”
闻言,苏姌和苏婕的脸色微变,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就算与韩奇交情不深,但至少她们都知道韩奇这个人,萧珏最器重的手下得力能将之一,三品云麾将军,能力自是不可能差了去,可是若他都败在秦素手下,那秦素倒真的有几分能耐。
尧冽看了一眼姐妹俩的脸色,淡笑道:“我跟你们说这些,不是要你们忌惮她、怕她,若是处的久了你们就会知道,秦素其实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私心,尽忠职守地完成秦家和月家交代的任务,保护好王爷和珏王府。”
苏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苏婕却只冷冷一笑,淡淡道:“而今她只是个小小的管事,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私心,可是要我看,没有私心,却有野心!”
闻言,尧冽无奈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苏姌冲他摇摇头,而后拍着苏婕的肩膀道:“放心吧,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苏婕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些,正好下人来报,尧仇与苏康友叫三人过去,三人便起身朝着前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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