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湖雨几乎哀嚎了一声,看着被火光吞没的阿酒,却拉了那熊丞火速地逃开了,“是非,今日之仇,天隼浮岛记下了——”
她凄厉的声音还在半空之中回响,人却已经不见了。
而在同时,整个小昆仑剑冢之中,却开始地动山摇起来,唐时本来还没将心思转回来,哪里想到突然遭到这样的变故?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转脸,便看向了尹吹雪。
果然,尹吹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一边,手握那昆仑剑,口中念念有词,整个剑冢还在持续地颤抖,无数的灵剑都开始铮然地鸣响起来,并且在剑冢之上抖动,像是要从这地底钻出来一般。
唐时又想起那一句话,得昆仑者得昆仑,这货是真的想要吞下整个剑冢啊!他哪里能容许这样强盗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当下,唐时手掌一收一翻,破烂的铁剑消失,却见一枚刻着“归”字的古拙令牌出现在她的手掌之中,并且见风就长,只一瞬间就已经如小山一样高大厚重,紧接着,这一枚归字令直接化作了一枚巨印,拍向了正在施法的尹吹雪!
仓促之间,尹吹雪只来得及回剑一挡,却已经被拍出了血,倒飞出很远才停下来,他一脸惊怒地看向出手的人:“唐时——”
“剑冢分我一半,饶你不死!”
☆、第十五章 尘埃落定
“风太大;不怕闪了舌头吗?”
尹吹雪也不是什么善茬;唐时这样嚣张;他怎么能容?只是这忽然之间冒出来的黑色令牌太过诡异,让尹吹雪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东西见风就长;刚才还将自己拍出了血;若是他对上这东西,怕是讨不了好去。
唐时却没尹吹雪那么多的顾忌;他的心就是这么黑,“说白了;我觉得这么大个剑冢,你一个人可能吞不下。”
慢吞吞地收了那归字令;唐时嘿嘿一笑;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边的众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尹吹雪也不想让这些人旁观,他直接催动自己体内的灵力,控制着剑冢,要将这些人送出去,毕竟得剑者得剑冢,尹吹雪现在就是剑冢的主人,自然能够做出一定的控制来。
只不过——当他看到唐时这厮竟然还纹丝不动、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时候,顿时毛骨悚然起来。为什么……唐时还在这里?
“唉,你真是个好人啊,把别人都送走了,就没人知道我们两个瓜分赃物的情况了。”唐时一脸感叹地看着尹吹雪,一副“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的模样。
可怜尹吹雪十世重修,进入小荒境无数次,都没遇到过唐时这么贱的人,好不容易来了剑冢,竟然遇到了唐时这样的“贱种”,真是……一时之间只觉得悲从中来,无语泪流。
“可是你终究还是要出去的。”尹吹雪没忍住,看着唐时那犯贱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唐时挑眉,“我说了,分我一半,饶你不死。”
“你以为自己能够稳赢我吗?”如果不是顾忌着唐时方才那惊天一击,尹吹雪早已经直接提剑砍了唐时了。
这人真是有些执迷不悟,唐时也不跟他玩笑了,直接再次将那归字令祭出,便向着尹吹雪砸过去,尹吹雪真觉得自己憋屈,十世重修,将自己搞成了这种鬼样子不说,竟然还要被这样的一个小辈威胁,丢脸!真是丢脸到了极点了!
他憋了一口气,举剑向天,长啸一声,“小昆仑,收!”
这一刻,唐时只觉得有一股巨力从小昆仑整个剑冢空间之中传出来,将他挤压出去,一时之间竟然连归字令也没有办法阻拦这种趋势。
归字令,便是之前唐时在冰天雪地境下面捡到的东西,当时还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可是在后面的回字形走廊,却知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毕竟是一枚令牌,也能够对很多东西产生影响了。比如这个剑冢。
什么得昆仑者得昆仑,唐时才不愿意相信呢。
要他放弃这剑冢里面无数好剑?做梦!
发狠的唐时,在出去之间,将整面归字令放大了,依照记忆之中他看到的幻象里面的使用法门,注入了灵力,而后这令牌竟然将整个剑冢从中间切开,顿时之间一道白光从整个昏暗的空间的上下冲了出来,如开天辟地一般!
剑冢不过是一个空间,却被唐时方才这一手直接切萝卜一样切成了两半。
尹吹雪差点肉疼得吐出一口老血来,他收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剑冢,而后疯了一般举剑砍向唐时:“你敢抢我剑冢!”
现在两个人砍断了剑冢,已经出来了,众人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两个人就已经打成了一堆。
唐时不知道为什么吐出一口血来,喷在他那一身已经脏兮兮的袍子上,狠声凄厉道:“即便是不愿意把剑冢给我一半,也不必这么狠毒吧?背后算计人,算是名门正派出身的弟子吗?!”
尹吹雪没反应过来,唐时怎么这样说?
他尚在一种完全迷茫的状态,便又听唐时道:“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接着,唐时作势就要将自己的归字令提起来,尹吹雪懒得管他说什么,眼看唐时要动手,他也不含糊,昆仑剑早已经是尹吹雪垂涎已久的,这个时候拿起来,众人还在小昆仑山上,顿时只觉得脚下晃动。
唐时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便看到尹吹雪向着他狞笑了一声,而后将紫色的昆仑剑插到地上,而后从中拔起,整座插天高的小昆仑山,竟然缓缓地缩小,成为了一把光剑。
而后尹吹雪一个指诀打出去,抛出自己的剑,便见到那整座小昆仑山化作的光剑与昆仑剑融为了一体!
唐时彻底被这一幕震撼了,苦海无边,无边的苦海之中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一座古怪的小昆仑山?所以小昆仑山不是一座山,乃是一把剑!
在光剑与尹吹雪手中的昆仑剑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气势便随之攀升到了极点。
那一瞬间,唐时觉得尹吹雪握住的不是一把剑,而是冰雪覆盖的昆仑山,在整个天际之下,那剑刃之上的银光,便像是那终年不化的冰雪。
尹吹雪是个容貌很女气的人,可是他的眼神从不女气,反而有一种旁人无法企及的奇怪沧桑,这一刻,他执剑而舞,便只觉得天地乾坤清朗一片,然而唐时很清楚,这样的清朗之下,有无尽的杀机隐藏!
他几乎被这样的美景迷惑了,以至于差点没来得及躲闪开这从自己身后来的一剑。关键时刻,斜剌里一串佛珠甩过来,便将那尹吹雪的剑挡住了,然而剑锋太利,以至于那串珠的线断裂了,于是佛珠撒了满空。
唐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子里面轰鸣了一声,像是洪钟大吕,他一下从自己方才看到的那种幻象之中挣脱出来,惊出了一身冷汗,却道一声:好厉害的剑意!
剑之一道,外有剑,其次有剑招,后有剑意,最后有剑心。
大多数人只有剑招而无剑意,一部分人能够寻得剑意的真谛,即出剑就伴随着剑招所蕴含的那种意境,最后修得剑心——整个大陆上,大多数灵器都是剑形,也说明了所有的修士对“剑”的情有独钟,所以其实灵枢大陆之上,还有一个很独特的分支,叫做“剑修”,即专门以剑入道之人。
剑修并不一定全是修道者——道门之中大多数修士选择用剑,这是一种传统,后来就成为了一种时尚,只是用剑的不一定是道门中修士。小自在天也有一门功法名为“达摩剑”,妖修、魔修之中用剑者亦不在少数,只是以剑入道之人毕竟不多。
用剑的不一定是剑修,剑修却一定用剑。
只是唐时以前竟然没有看出来,这尹吹雪居然是剑修!
这样惊天的剑意,绝对不是一个刚刚得到昆仑剑的人能够发出的,他甚至已经以剑意制造出了幻境,几乎就要以这样的剑意杀人了。
只是尹吹雪固然不可小觑,唐时也不是吃醋的,他不是什么剑修,却也算是一名筑基期的修士了。
当下,唐时随手抓过了半空之中飞去的一枚念珠,头也不回地跟是非道了一声谢,便对尹吹雪道:“即便是你想独吞,我也是没有意见的,只不过……何必这样背后出剑伤人呢?你说是吧……”
是吧是吧是吧……
尹吹雪眼底冷光闪烁,一句话也不说,现在都还没发觉自己已经落入了唐时的语言陷阱。
这货一直在暗示别人,其实他自己没有得到剑冢之中的任何一把剑,到时候即便是有人想要从唐时这里抢东西,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能将唐时的东西抢走。
更何况,唐时是不会让他们有胆气来抢东西的。
此刻,众人漂浮在茫茫的大海之上,只看着这两人忽然之间闪电一般地交上了手。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唐时却没有落于下风了。
他们看得入神,却没有注意到他们脚下的海水,忽然之间开始鼓噪沸腾起来,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海底钻行,滔天的巨浪从远方席卷而来。
风暴,忽然之间降临!
唐时正与尹吹雪激战,他提着那破铁剑,竟然也能跟尹吹雪拼个不分上下,只是闲暇之余,回头一看那怒潮滔天卷来,便知道事情不好。
只是激战正酣,又怎么能够抽身脱离?
尹吹雪身后,忽然幻化出了一片昆仑山的虚影,他的剑势,如山势一般陡峭凝重,孤峰奇绝,直插云霄!滔天的剑意,便像是那滔天的巨浪,几乎要将所有人包围。
这一片海,已然沸腾!
苦海无边,连天翻涌!
四面八方都涌起无数的巨浪,竟然向着之前这昆仑山消失的地方,挤压而来!
这海浪声势惊人,像是周围所有的海面都已经被翻得倒立起来,要将他们包裹在水中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齐雨田大喊了一声,表情之中带着几分慌乱。
秦溪却道:“方才尹吹雪收了那小昆仑山,现在海水倒灌,却是很正常的事情。”
——哥们儿你用这么淡定的眼神来面对这么凶残的海浪,真的大丈夫?
有的时候,秦溪就是这么淡定。
他眼睛一眯,继续盯着唐时看。
站在最边上的魏旭躲闪不及,竟然被背后来的一个浪头拍得吐血,众人这才明白这海浪不简单,竟然像是要赶尽杀绝的模样。
“不对,这小荒境不对!”
立刻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叫了一声。
此次探索小荒境的伤亡其实已经很大了,怕是前所未有的惨烈。
“这怕是小荒境的主人设下的杀阵吧?”是非的推测,也许是最靠谱的。
只不过现在的是非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众人此刻只能指望着是非说出什么话来,小自在天是一种超然的存在,在这种时候,众人似乎愿意相信他们。
只可惜,是非并没有办法解决众人的困难。
他抬手布下一道光罩,只是摇了摇头。
海水是深蓝色的,这个时候带着无尽的冰冷和肃杀,一下拍上来,所有人都在这光球里面,一下便像是一枚泡泡一样飘远了。
唐时这边,看着尹吹雪背后那昆仑的虚影,根本让人生不起任何的反抗之心,似乎有任何的反抗都是一种对于圣境的亵渎。
可是不反抗,就只有死。
在巨浪拍过来的一瞬间,唐时狠了心,双唇翕动之间,模糊地吐出了一句——风月无边。
于是整个世界,忽然就陷入了安静之中。
不管是海浪,还是昆仑,或者是即将杀人的尹吹雪,甚至是还在抵御巨浪的众人。
一切的一切都安静了,在这一句“风月无边”之中。
唐时不是以剑入道,算是道门中人,用的却不是道术——他是以诗入道。
任何时候,最大的凭仗,都不是道术或者是法宝,而是他手中这一本《虫二宝鉴》。
在这样一片虚幻的寂静里,唐时左手之上有一道银红色的光芒闪过,而后便有一本硬封壳的书缓缓地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之中,像是被他召唤而来一般。
双手捧着这一本大书,唐时的心中,却凝重了起来。
然而外人看唐时,却觉得这人一瞬间脱去了之前那种市侩乃至于猥琐,脸上的神情是庄重的,乃至于眼神之中有几分说不出的虔诚。
是非忽然觉得,这样的眼神,很像是小自在天里的僧人们每日晨起礼佛时候的那种眼神。
干净的,纯粹的,充满了包容乃至于信仰。
然而其实是没有信仰的,唐时信仰的不是诗,是他自己。
那一本大书,在唐时嘴唇无声的翕动之中,缓缓地打开了。于是在这蓝色背景的大海之中,这一本书,在打开的一瞬间,爆发出无尽的银色光芒,像是一道风暴,一道龙卷,冲天而起,唐时鬓边的发,连着他那狼狈以至于沾湿的衣袂,通通飘飞起来,猎猎而动!
他的眼,忽然就转向了尹吹雪。
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