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略微有些好奇,便随手拿起了那贴在棋盘上的一颗白棋。
跟在他后面的是非,忽然脸色一变,用一种艰涩的声音道:“放下。”
☆、第十二章 死秃驴
放下?
唐时手中拿着那一枚棋子;回头看他,眼神带了些古怪:“这棋子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是非想说,可说不出来,这些事情也都不该说出来。
“你先放下。”
唐时不从是非身上知道个所以然,怎么能善罢甘休?他只冷笑了一声:“你说放,我便要放吗?”
这货真把自己当成个角儿了?
唐时还不想理会他了,只自顾自地看着那一枚棋子,没想到斜剌里是非竟然伸出了手来;便要将他手中那东西夺去。唐时大怒;便骂了一声“死秃驴”。
是非眼底也是冷光一片;不管什么时候;这人说话总是没遮拦的,也不知何时能改了这个臭毛病。
原本是非这种克制的人便是不会喜欢唐时的这种作风的,可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有了一种“这人如果不是这样那也就不是唐时了”的错觉。
他没回一句话,只是手指一转,便有左右穿花手,从他的手中将那棋子夺了过来,放回到了棋盘原来的位置上。
是非只站在唐时的面前,站在唐时和那棋盘之间。
目光很冷,唐时只一眯眼,道:“秃驴,你这么专横,我们还怎么做朋友?”
“……”是非抬眼,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只道,“莫作执棋人。”
这一回,轮到唐时无言了。
他抬手起来,又不知道为什么放下去了。最终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跟你还有不浅的交情,怕是我这一掌就直接劈下来了。这棋局背后有机关,不信你自己看。”
机关?
是非皱了眉,有些半信半疑,可看唐时一本正经地指了指他的身后,是非终于还是回过了头去。便是在这一瞬间,唐时那把斩楼兰,便已经放在了是非的脖子上。
“呵。”
唐时笑了一声,那斩楼兰剑的寒气透进是非的脖子里,他只觉得是非傻,“我说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可能是骗你的呢?”
是非被坑似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一抿唇,心底未必不是没有愤怒的,只是这愤怒来得轻巧,去得也轻巧,转眼之间就已经没了影踪。“何必如此?”
“你告诉我,为什么让我放下,我便放了你。不然……”
唐时手腕抖了抖,笑得纯善,“虽说这里只是你的一缕灵识,不过既然是身外化身之术,怕还是需要消耗一定的灵力的,你自己消失是你自己控制的,若是我一剑斩了你,你又是否能够毫发无损呢?”
是非缓缓侧过半个身子,而后道:“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如何告知于你?”
话音方落,便看到自己眼前的是非忽然之间消失了,唐时一惊之下就想要躲开,可是已经迟了,是非的身形重新凝聚在了他的身后,只伸出手来在他后颈桑一捏。
唐时只觉得自己后脑勺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而后有一道温和的力量钻进了自己的识海,转眼之间他就失去了意识。
一手提着唐时,是非没忍住叹了一口气,道:“若能告诉你,早便说了。”
正是因为不能告诉,所以他才如此提心吊胆。
偏生这人还不领情。
可是非回头想了想,他何曾领过自己的情呢?
几乎就要压不住唇边的苦笑,是非手提着唐时,便往前走了两步,而后抬起自己的手来,便看着这一盘棋局,随手将那白棋挪动了几个位置。手指一点一放,不一会儿整个棋盘便已经变了个大样子。
这里面的确是有机关的,唐时说得没错。
他刚刚回头的时候便已经发现了,只是唐时告诉他这里有机关的目的,只是算计他,可能唐时没想到,是非一眼就看破了这里面的机关所在吧?
“轰隆”的声音被拖长了,那棋盘慢慢地打开了,之后是非便看到了一个逐渐向前缩小的空间。
看着倒像是……葫芦形状?
是非皱了一下眉,回忆起之前从杏花村那边过来的情况,仔细地计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预感果然是很正确的。
葫芦的形状,杏花村在葫芦的底部,那一片地方显得很是宽阔,可是过了深渊之后,便有一段狭窄的地方,之后便是这里了,宽阔之后,看到这一面墙壁——已经接近葫芦口了。
他现在已经直接一把捏晕了唐时,毕竟唐时现在修为差着他一节,又加之是非乃是佛修,对唐时出手才可谓是一点也不会被人发觉。
是非低头看了完全颓软在他手中的唐时一眼,知道即便前面很危险,也只能带着唐时一起过去。
他的身外化身之处,可没办法把唐时也给化了。
当下,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是非回头看了那棋盘一眼。
眼底的思索与猜测,忽然之间便没有了半分的饿遮掩。当初苍山的山洞里面歇着什么,他并没有对唐时说完全。那里面记载了一个惊天的秘密,想必枯叶禅师便是在接近油尽灯枯之时看到了那上面的记载,而后才重新做了那些事情的。
可唐时到底……
是非忽地抬起手来,按了按自己眉梢,将那些过于外露的情绪都压回去,便御空而去,直接挨近了那出口处。
外面有一片蒙蒙的清青光,想必是另一个地方了。
是非顿了一下,没听到外面有任何的动静,这个时候才出去,可没想到便是在这一瞬间——剑光一道向着他横斩过来!修为还要超过是非的人!
他下意识地直接抬手一挡,整只手掌都变成了玉色,便听得金石之声大作,是非已经提着唐时退远了。
“竟然是你们?”
有人“咦”了一声。
是非抬眼看去,这才发现他们身边竟然有很多人。
这些都是蓬莱的散修,六个人之中,一个一劫散修,三个两劫,两个三劫,其实这些都是来碰运气的。
他们原本看这仙葫之中有人,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修士。本来在这样的认知之下他们应该立刻离开的,可是因为他们有六个人在,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一次仙宫之中会出现王母血,所以格外重视。他们几个一合计,觉得他们能够解决两个高阶的修士,只要他们六个人同时动手。
只是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忽然之间便出现了唐时与是非。
这两个人的修为 真是出乎意料地低,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可是现在——只要动手便足够了!
是非认得其中的两人,都是他见过的。
是非也不急,只轻轻地松了手掌,也不知道为什么便暗笑了一声,忽然觉得这样的场面,还是唐时出场最合适。所以他手指一点,便解除了自己对唐时的禁锢,唐时一下醒了过来。
醒过来之后,唐时一掌便直接推向了是非,拍了个正着。
只可惜,是非的影子一下变得虚无起来,竟然什么作用也没有。
唐时差点给怄出一口鲜血来,指着是非的鼻子便骂道:“死秃驴,你是要气死我啊!出来就找了个这样的地方,还以为自己很厉害吗?我告诉你,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走一条道!”
他没理会周围的情况,劈头盖脸便给是非骂了过去。
这一下,原本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那六个人忽然之间一头雾水了。
这个时候,唐时又涎着脸扭过头来,朝着这六人一笑:“哎呀,诸位前辈,这个人得罪了你们是他的错,一定是他得罪了你们,我刚刚还在昏迷呢,什么也不知道。”
众人:“……”别装了。
唐时继续絮絮叨叨说着:“真的,你们要相信我,我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的,真的很害怕啊……”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却翘起了自己的小指,微微一动,是非见到了他这小动作,便已经明白了。
唐时往前走了两步,绕着给那群人一个个地行了礼,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说道:“你们若是看我不爽的话……不如——我揍你们一顿吧!”
忽然之间转变的语气,便像是唐时那忽然之间锋利的眼神。
方才唐时虽然不能对任何事情做出反应,可至少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说是不是素昧平生,在根本不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财宝的情况下便直接动手,这也不符合土匪的原则啊!抢乞丐的土匪不是好土匪啊!
这群人简直在违背唐时的土匪信条,作为真正的土匪,唐时觉得自己有义务给他们传授真正的土匪技能。
什么叫做本事?
唐时现在最大的本事又是什么?
跟别人打架,最大的优势又是什么?
在考虑好这些问题之后,唐时便笑了一声——他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跑路快!
不仅唐时自己跑路快,便是他的小伙伴是非秃驴跑路也快,一个是诗歌,一个是身外化身。打一场又如何?打不过还能跑,在仙宫之中,不打白不打!
一剑砍向自己对面的那个修士之后,唐时便暴退而回,与是非背对背地站着,他笑了一声,吹了吹自己那破旧的斩楼兰剑的剑刃,自以为还有几分逼格,便笑道:“秃驴,敢不敢打?”
☆、第十三章 绿绮
现在根本不是是非想不想战的问题——已经到这样的情况下了,唐时这牲口甚至说都没说一句就直接打起来了。那人先出手固然是他不对;可唐时二话不说对人出手;却是带了一种让生米煮成熟饭,结仇成定局的想法。
不过既然已经出了这样的局面;是非倒也放开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还是要打的,要跟唐时算账也得要之后去了。
他背后站在提着剑的唐时;周围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唐时仗着自己现在能随意穿梭,根本不担心被别人砍死这样忧伤的问题,至于是非——死一死又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是个化身……
这里的六名散修;不管怎么说也曾经是大陆上知名的人;在蓬莱仙岛虽比不得那些大能之中的大能;比起唐时与是非却也不差了。
当下便有一名三劫散修指着是非道:“是非法师怎的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卧槽,转眼之间老子就成为“这样的人”了,你是来拉仇恨的是吧?
死老头你倒是说说老子是什么样的人啊!
唐时背对着是非,就抽搐了一下,而后他缓缓地扭过自己的脖子,从是非肩膀上面把自己的脑袋露出来,朝着那老头子咧了咧嘴,笑得特别天真烂漫:“老头,你觉得是非不跟我混在一起,要跟谁混在一起?”
老头——这样的称呼直接让这散修心底涌出一股怒气来,他年纪虽然大,但是驻颜有术,这一张面皮怎么说也是能看的,绝不会被人人成老头子。修道之人虽将就一个无欲无求,可真无欲无求了也不必修道了,连活着也不必了。人生在世,总是要有那么一点执念,才好说自己在世上活着。这三劫散修的执念,也就是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为了驻颜,他花费了不少的心力,如今这小子出言不逊,竟然直接攻击他的痛处,让他好不愤怒!
这修士也不废话,冷笑了一声,便对着其余的五人一打手势,直接准备动手了。
那正好,唐时也不想跟这人废话。
简直是毛病,说得是非跟多高尚,他多肮脏一样。我呸——
斩楼兰剑起,唐时进入元婴期之后的第一首诗,便是李白塞下曲第一首。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前六句极言其苦寒,最后一句却有了意思。
斩楼兰有一个典故。相传楼兰王贪财,多次遮杀前往西域的汉使,时大将军霍光派遣傅介子出使西域,遂计斩楼兰王。末句一反前面营造的种种可能存在的怨思,变得气势锋锐逼人起来。同时借着这一句,唐时能想到便是很有名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唐时提剑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没有了半分的杂念。
斩楼兰原本只是一把破破烂烂的剑,像是千百年锈蚀过的一样,可在唐时的灵力灌注进去之后,便有一道华光从剑柄处升起,而后迅速地掠过了斩楼兰的剑身。只在那光华掠过的刹那,整个剑身上的锈迹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整把剑呈现出一种内敛又深邃的光泽。
剑身依旧是黑色,那光泽浅浅淡淡,均匀地覆盖着。虽则内敛,藏锋而不外泄,可是在唐时将剑举起来的那一刹,却依旧有一种难言的犀利锋锐,从那隐约的剑光之中泄露出来。
唐时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肃穆,这一剑,向着之前被他斩了一剑的那个散修而去——
出剑的顺便,碎光四溅,原本墨黑的剑身,此刻便迸射出无数的光芒来,几乎要笼罩这整个圆形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