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念诗人,他是作诗人,他捕捉那诗词的魂灵,于是挟之以宰割天下!
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
人籁者,器乐之声;天籁者,风也。
于是后面的一切,豁然贯通——风?何风?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正气歌》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又曰:“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正气,非小人之气,亦非他正气宗之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他唐时修的不是正气,却不妨碍他领悟正气!
他是天生的偷师者,正气宗修习《浩然正气心法》,却半点无正气,其污秽肮脏,比之邪魔又有何输?他唐时不正,那是他天生小人,从不修正道,便本身是正道。
这正气宗,修的是正道,行的是邪事!
如此,正气全无,早该衰败——今日便由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此等人开开眼。
“尔等以浩然正气剑制我,今日便还尔等浩然正气!”
唐时声音清明之中带着狂气,像那酒后书生,醉意疏狂,一舔嘴唇,却有无尽邪气漫散开来。
你道何是正,何是邪?唐时不知道。
他便是正,他便是邪,他不是正,他不是邪,他是唐时——
正如是非当年说,是者非,非者是,是非者非,非是者是……
这本就是这天下间难解的谜题与无尽的循环,当年的是非不能答,今日的唐时也不能答。他答的是这天地浩然,正气沧桑!
“剑来——”
右臂一展,环绕在他身周那些墨气更加浓重,无数的书法字绕行其中,顺着他的右臂旋转到他的小臂周围。在他那轻声断喝之后,天地之间忽然只余下了那长剑吟风的声音,雪亮的剑光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只在他那声音落地之后,便见一柄雪色的长剑已经被他轻轻握在了手中。
吹雪剑!
远处尹吹雪的目光忽然之间凝注了,他眼底迸发出无尽的杀机,可是脑海之中却是一片的恍惚——再见已经是三千六百余年,它却在别人的手中。
“吹雪……”
吹雪剑,光洁如新,似秋水长天坠落湖中,于是天下的景致一下便改变了——
唐时的身形忽然就变得轻灵起来,眼神看似淡漠,却是杀机更盛,只是他此刻给人的感觉相当云淡风轻,便像是那湖面上吹来的一缕风。
这湖面上,那一座亭台,在唐时的剑抬起来的时候,在唐时随着身体之中那种充盈的气韵而起来的时候,缓缓地由模糊到清晰。那是笼罩在烟雾之中的亭台,却随着这浩然山上无数聚拢的清光而开始变得清楚。
唐时的目光穿透着浩淼烟波,终于看清了——那亭台的名字,快哉亭。
青袍静止不动,而长剑扬起,他曾学过点翠门掌门行云道人的一招“抽地脉”,此刻便剑诀一指,“抽——浩然正气!”
浩然山,名为浩然,这山必有千年沧桑气,即便是多年为正气宗所压,却正气不减。
若减去半分,又何为正气?
唐时灵力疯狂涌动旋转起来,四面八方忽然就有山崩地裂的声音,然而这可怕的声音只是响动了片刻,整个世界都为之寂静了,没有风,也没有云,没有了山崩地裂的声音,也没有了山间河流奔涌了声音。
可是这转瞬之间起来的,是什么呢?
什么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忽然就亮起来了呢?
风声……
从九霄云外、从江河湖海、从崇山峻岭,风来!
唐时横剑,手指抚过剑尖,便听到了那风声——
而后他便像是化作了那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那一剑,也化作了风。
剑尖凝着光,那是千里的风汇聚来的星光,整个世界都为之暗淡了。只有那剑尖亮起来的,一点星光!这便是那一点浩然气,是唐时心中的浩然气,尽皆凝聚!
吹雪剑疾行而去,像是云际落下的流星,又像是一点吹落的朔雪,唐时眼神淡淡,薄唇轻抿,只这样从浩然山峰之间滑落,从潭面飞掠而过,身姿惊鸿,乃是天外飞仙一剑!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剑尖轻轻一点,于是千万里长风吹度,尽皆汇聚在一起,又轰然碎裂,在唐时的眼底,弥散了,消无了……
☆、第十章 科学地作死
一剑而已;能杀的只有一人。
那一点星光没入赫连松的眉心,于是瞬间消弭,赫连松整个人变成了一颗石头,坠入了下面忽然之间已经恢复阴冷黑暗的湖中。
唐时忽然觉得,自己的杀人简直像是一场表演,又华丽又装逼。
不过杀人的感觉,很好。
吹雪剑一撤;唐时便觉得手有些发软,毕竟是刚刚进入金丹中期,还有一点不适应;也许是因为……这吹雪剑有些与自己不对路吧?唐时知道这一把剑不过是他刚刚认主出来的,不过相当好用就是了。
只是唐时高兴了;现在的尹吹雪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一把剑……
即便是穿透这千年岁月;似乎也还是当年模样。
他眼底的怀念,逐渐地被杀机取代……
这边解决赫连松,那边却还有两个人沉浸在之前唐时那漫天的杀气之中,于柏成已经是个垂死挣扎的,邱峰却是赫连松之外的唯一金丹后期,原本他对唐时是凛然不惧,可是方才唐时那一招实在……让人有些害怕了,这样的本事,又岂是寻常人可以相比的?
唐时看了还没来得及动手的邱峰和于柏成一眼,继续翻开第二首诗。
要做就做绝了,这才是唐时的信条。
邱峰一看,却已经来不及哀悼赫连松已经陨落的事实,只道;“快拦住他!”
于柏成看了邱峰一眼,却兵不动手,而是转身就跑——他已经被杀怕了,唐时就是一个怪物,如今说什么保卫正气宗,可是正气宗已经是大势已去,还说什么保卫?聪明人,这个时候就应该明哲保身!
所以于柏成这个时候跑路,虽然让唐时惊讶,可是心中又大笑了一声:“跑得好,跑得好!”
这人绝对是个精明人啊!
只可惜,精明人死得快。
不同于遇到一点事情就要叛变的于柏成,邱峰冷哼了一声,道:“今日你跑,我便让你亡——”
手起剑落,竟然在于柏成最没有想到的方向,将他一剑断为了两截。
唐时心里一震,只觉得这邱峰下手毒,根本没有留情,在正气宗垂危的时候,大家跑路乃是寻常的选择,可是这邱峰却像是要将所有背叛正气宗的人全部赶尽杀绝一般。
若是平时,唐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这就是要坏自己的事情了。
果然,在于柏成被杀之后,下面的情况就有些骚动了起来,所有人又是害怕又是恐慌,只是很快就被邱峰安抚住了:“你们可想过,如今你们灭了我正气宗,日后大荒之中的正气宗前辈们又怎能容你们?今日你们灭掉了正气宗,他日便是正气宗灭尔等全门!”
尹吹雪笑了一声:“那于柏成长老觉得怎样合适?”
“你们立刻退出去,我们之间的旧账一笔勾销,再不过问。”于柏成朗声说道。
下面的人是面面相觑,事情只要一扯到大荒,就带了一些莫名的玄妙。
只可惜下面的人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事情根本没有善了的可能?
当下尹吹雪便冷笑了,一声,大荒又如何?当初他也是大荒那边的修士,大荒不过是一个更高等级的修士平台,只要有实力,纵横大荒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吧?
“今日已经杀了你正气宗这么多人,我们的人也折损了这么多,凭什么无功而返?你以为大荒是个什么地方?大荒有大荒的规矩,即便是不灭了你正气宗,现在这情况,也已经是死仇了。有一句话,斩草要除根。”
所以尹吹雪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现在所有人当中,只有自己还有与邱峰的一战之力,他暂时没时间理会唐时是个什么情况,只能战斗。
昆仑剑已经熟练,更有剑诀在心,转眼之间便要邱峰说不出话来,只能顾及到眼前的战斗了。
邱峰也不甘示弱,正气宗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
只是他们想不到,背后还有个下黑手的。
没有了战斗,唐时也就闲了下来,现在能够干什么?
他悄悄地落了下来,便看到自己身边一名点苍门的弟子正在布阵,又同时翻开自己的虫二宝鉴,于是在《水调歌头》之后的诗,终于出现了。
唐时是真的害怕自己翻出一首元曲来,那他就真的要冤屈大了。
还好,这一次的运气,似乎比方才好了。
出来的只是一首唐时。
《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孟浩然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不好办,可是也不是没办法的。
看着诗句,就能将诗中的场面在脑海之中勾勒出来。
唐时心说自己还是洗洗睡了就这样回去吧,他已经在黑潭下面发现了一些秘密,便想要去找是非问清楚,只不过忽然感觉到上面正在交战的尹吹雪跟邱峰之间竟然陷入了胶着状态,又感觉自己肩膀上刺痛,刚刚消减下去的仇恨又起来了。
这正气宗,自己还得加上一把火才好。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唐时看了那阵法一眼,总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低温契机。
那布阵的弟子有些害怕他,磕磕绊绊地答道:“烈焰阵。”
烈焰阵,再地低头一看自己手中那诗句,唐时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道:“我来帮你们布阵吧。”
虽然说对阵法不是很熟悉,可是至少布阵的手法还是很熟练的,尤其是——将这围绕了整个浩然山的阵法的火种全部化成自己最喜欢的“野火”的时候。唐时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当下便忙活开了。
他成为了勤劳的小蜜蜂,见到朋友有难拔刀相助,见到仇家有难拔刀相向,他的身影穿梭在大阵的诸多阵脚之中,趁着这一段时间竟然开了瞬移,赶着时间地将这一座阵法改造成自己想象之中的模样。
远处洛远苍和秦溪向着他那边看了一眼,秦溪道:“他又要干什么?”
洛远苍笑笑:“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吧?”
“我们不过去看看吗?”唐婉总觉得唐时是个坏事的,尽管现在唐时的修为比她高,可是往年的偏见是改不了的,唐婉心里还是不喜欢唐时。
感情是没办法控制的,唐婉是个什么意思,大家都懂。
只是秦溪不说话,洛远苍只是打了个哈哈,将是非推出来做挡箭牌:“唐时有事的话,是非大师会上去看的。”
唐婉以前也就见到过是非一次,她也不喜欢是非,当年她与唐时发生冲突,便是这和尚从中作梗,否则现在哪里有唐时的风光?
她恶毒的眼神只闪烁了一个瞬间,转眼又被掩盖住了。
其实洛远苍跟秦溪想的是不错的,唐时总不会是在做什么好事的,毕竟他就是个天生的坏种坏胚,干了好事那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眼看着上面尹吹雪在解决正气宗最后的一个金丹期长老,唐时心里想着,这风头无论如何也不该给了他,要干自己就要趁着这段时间干票大的。
偷眼一瞧是非,他还在那里站着,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干坏事,不知道为什么偷笑了一声,便提着吹雪剑,身形飞快又猥琐地闪动在众多的阵法基点之间,不由分说地就将原来的阵脚砍掉,植入了新的阵法。
这一个阵脚旁边正好有吹雪楼的金丹期长老,看着唐时便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干你妹!”唐时忙着呢,没功夫跟他废话,只是道,“别动我阵法,回头看到有问题别怪老子跟你急!”
“……”草泥马这畜生是哪里出来的奇葩?这长老简直快气炸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妈的我们布了一刻多钟的阵法,你说卸掉就卸掉,哪根葱啊?
唐时回头,朝着他一笑:“不要在心里骂我,我能听见的——乖,真的别动。”
乖,真的别动。
玩笑一般的口吻,甚至转过脸来的时候那个笑容还是相当犯贱又相当装逼的,可是这被警告的长老顿时觉得自己心里毛毛的,他们是同级修士,可是刚刚唐时才干掉了一个金丹后期,这样的人用这样可怕的口气和表情对自己说话,这长老心底简直是要一万头草泥马狂奔了——草,楼主他们什么时候跟这样的一个贱人有交集了?
阵法,阵法,这货竟然在改阵法!!!
郁闷的自然不止是这长老一个人,别的负责布置阵法的长老也是遇到了,并且遭受到了同样的等级的恐吓,偏偏自家的掌门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