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岳会意,抱起天市就向外奔。博原本想追上去,摄政王一步上前,挡在他面前,“你还想阻拦?”
博原犹豫着,终究没去追。
远在凤仪门后高楼上的纪煌看见这一幕,哼了一声,吩咐手下:“那是去通风报信的,拦住不能让他们离开。”
手下人甚是踌躇,问:“他们若抵抗……”
“格杀勿论!”纪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小皇帝原本趴在栏杆上紧张地盯着空地中天市的情形,听他这么一说,跳起来抗议:“不行,不许伤害天市。”
纪煌捉住他:“陛下,这些事情还是不要操心,让底下人去做。”
小皇帝抱住纪煌狠狠咬了一口:“你放开我!”
纪煌吃痛放开他,反手一巴掌将小皇帝打翻在地上:“小畜生……”
跟在小皇帝身边的侍卫们顿时大哗,纷纷拔剑将小皇帝护在身后:“保护陛下……大胆,敢对陛下动粗,诛杀这个乱臣贼子……”
苍玉侍卫们毫不示弱,也拔刀相向。纪煌闪身到两个高大护卫身后,气得胡子直颤,“小鬼留下,其他人就地格杀。”
一声令下,高楼中两批人马顿时杀做一团。
小皇帝万料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刚才被打了一巴掌的满腔怒火被眼前的厮杀吓得烟消云散。他虽然从小在宫廷中打滚,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纪煌爬上一张桌子,居高临下地指挥:“去,快去把小鬼抓过来。”
一个苍玉护卫闻言向小皇帝扑过去。小皇帝吓得尖叫,连连向后躲,他身后却是一个多宝阁,被他一撞,多宝阁上的瓷器花瓶纷纷落下碎了满地,他自己却被多宝阁拦住了退路。护卫来得极快,小皇帝退无可退,捂着脸闭眼大喊起来……“救命啊……”
就在苍玉护卫手指触到他的一瞬间,一个御林护卫杀出重围扑过来,一刀砍在那苍玉护卫的后脑上。苍玉护卫痛呼一声,上半个头颅被削飞,登时热血脑浆洒了小皇帝一头一脸。苍玉的尸体从半空中落下,砸在小皇帝身上,又滚落地上。
小皇帝吓得已经发不出声音,满头满脸都是鲜血脑浆,红白相间,面目狰狞。那御林护卫跨过尸体冲过来,扶住小皇帝的肩膀:“陛下,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之前那一下用力太过,此刻有些力竭,喘息了片刻,才又露出笑容来:“陛下受惊了,陛下莫怕,臣下保护……”
话音戛然而止。
突然一把钢刀穿透御林护卫的身体,刀尖直指小皇帝的鼻子。
笑容凝固在护卫的脸上。血顺着刀尖落下,滴在小皇帝的眼睛上。
小皇帝尖叫一声,弯腰从死去的御林护卫胯下爬出去,外面三四个苍玉已经将他团团包围。
纪煌大声呼喝:“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小皇帝从死人身下爬出来,发现外面情形惨烈,带来的二十几个御林护卫全部阵亡,苍玉护卫的也有二十几人倒在地上,血流成河,房间里充满了血腥的气味。
他忍无可忍哇地一口呕吐起来,酸呛的秽物冲进鼻腔,呛得他不停咳嗽。
纪煌见局面已经控制,这才推开护在身前两名护卫,走到小皇帝身边。“陛下,陛下,此处血腥太重,咱们还是到后面的院子里歇息吧。”他此时似是已经全然忘了片刻之前还口口声声活捉小鬼的话,忘记了指着小皇帝痛骂畜生的事,口吻面容无一不慈祥和蔼,一下一下抚着那孩子因为剧烈呕吐而抽搐的背部的同时,不忘拎起袍角,不被吐出来的秽物沾染到。
小皇帝好容易止住了呕吐,喘了口气,抹了抹嘴角缓缓直起身。他面上血红脑白已经渐渐干涸,化作暧昧可疑的黄褐色。纪煌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掩住口鼻,冲护卫们一挥手。
一个苍玉护卫过来,双手掐住小皇帝的腋下将他举起来。
小皇帝不哭不闹,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纪煌,竟然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纪煌催促:“还不快将陛下送回去。”
下面人尚未答话,突然通向楼下的门被轰然踢开。反应快的苍玉刚要过去探看,不知何处来的一道劲气砰然而至,门口的三四个护卫身子就飞了出去。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想起,纪煌露出恐惧的神色。
小皇帝仍被举在半空,却比别人看得更清楚下,不由失声大喊:“皇兄!”
来人终于出现在门口,正是摄政王益阳。
此时楼中算上负伤的,还有十几个苍玉护卫,而摄政王益阳独身而来,若真打起来,纪煌并不会太吃亏。
然而那人就那么负手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到之处,这些都杀得眼红的苍玉护卫居然无不垂下头避开,只剩下纪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有博原,有那送去天市的大汉,还有几百弓箭手,纪煌无论如何想不到摄政王竟然能出现在这里。
“你……你……怎么……”
他想问,对方却没表现出要回答的兴趣。目光在纪煌身上停留了片刻,摄政王终于转向小皇帝:“陛下,这成何体统,还不快下来。”
小皇帝突然反应过来,挣扎着连踢带打,从那护卫手中挣脱跳到地上,跑到摄政王身边,喘着气,死死盯住他看。
摄政王像每一次见到他一样,单膝跪下,与他平时。“陛下别怕,有臣在呢。”
小皇帝顾不上说话,点了点头,闪身躲到了摄政王的身后,借着他宽大的袍袖遮挡住自己往外看。
摄政王却不容他躲闪,将他从身后拽出来:“陛下,请看臣为您斩除奸凶。”
一边说着,他顺手地上一具尸体手里捡起一把剑,掂了掂,握在手中,问:“刚才谁对陛下动手了?”
屋里鸦雀无声,众人彼此互视,却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
摄政王握着剑,缓缓向对方走去,刚迈开步子,只觉袖子一紧,低头看,自然是小皇帝。那孩子拽着他的袖子,望着他的眼睛里,渐渐盈满泪水。益阳心中一动,握住他的手,微笑着点了点头,将他的手轻轻拉开。
“这孩子是谁你们知道吗?”摄政王走近那群苍玉护卫面前,盯住当中一个:“你知道吗?”
那护卫在他目光压迫下,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只觉口干舌燥,舔了舔唇,回答时声音发颤:“是陛下。”
摄政王看着他,微微一笑,似乎颇为满意:“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护卫又点头,这回要理所当然得多,目光中甚至带着热切:“知道!”
摄政王不再理睬他,走进他身后那个被苍玉护卫围成的圈子里,抡起剑团团一圈,剑尖从所有人的鼻尖前划过,寒气逼人,众人不自觉地纷纷后退。“你们呢?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一个稍微年轻点儿的似乎对这场面有些诧异,轻微地摇头。不料他刚有所动作,身边一名年长的已经拽住他冲他使劲儿使眼色。年轻人似乎明白过来,然而摄政王已经看见了,剑光飘过来,停在他的眼前,“你不知道?”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
摄政王凝视着他,突然诡异地一笑,朝纪煌望去。
自从摄政王出现,纪煌就处在一种近乎慌乱的呆滞中,直到他此刻朝自己望过来,那脸上诡异的笑容令他突然明白过来。
“杀了他!”纪煌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嗓音尖锐扭曲,歇斯底里地喊起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寒光闪过,那年轻人还没来及看见剑挥过来的方向,人头已经落在了地上。至死,他的眼珠都还想努力看清楚。
“杀了他?照办!”摄政王益阳的声音也变了,铿锵激越,宛如金属相交般刺耳。
纪煌面色惨白,浑身颤抖。难怪几百弓箭手都无法阻止他。
当年齐王率兵讨伐南越,出师未捷在大散关遇伏全军尽没,齐王自此失踪,整整五年杳无音讯,直到先帝龙驭殡天之前几个月,他才突然回到了京城。
这些年他人在哪里,没有人知道。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也从来没人敢去问。齐王回归自然是好事,唯独纪煌和皇帝心中不这么想。因为他们分别得到了齐王的一样宝贝。
如今,他是来讨回那样宝贝的吗?
纪煌看着眼前的局面,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
那人站在众人中央,环绕他的是昔日同袍。此刻虽然已是陌路,但他仍像将军般主宰了场面。仿佛那些染血的汉子不是自己的私兵,而是那人的麾下。
刹那间,在充满自己人的这个房间里,纪煌感受到的居然是一种彻骨寒透的孤独。
然而一种面临变故油然而生的求生欲令他抵御住颤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连续三个“杀了他”令众护卫无措起来。
摄政王哈哈大笑,剑尖转而直指纪煌:“想杀我的来吧,但我今天要杀了这老贼,你们拦我试试。”
十几个私兵立即分成了两拨,多数人都是当年的老兵,因战败失散,又担心遭处罚不敢回乡的,几经流落,进了定陶纪家成为私兵的。还有四五个是后来陆续补充进来,有的是纪家原有的护院,因为功夫好被招进苍玉,有的是靠着在江湖上闯出来的名号来到纪府混口饭吃的。他们却与摄政王毫无渊源。
摄政王将这群人的分化看在眼里,喝道:“赵大新!”
一个老兵稍微犹豫了片刻,便出列应承:“在。”
“你照顾好陛下。”
纪煌气得七窍生烟,嘶声喊:“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
赵大新将身上苍绿色的袍服脱下扔在地上,冲纪煌一抱拳:“老爷虽然养了我们这些年,陛下却是我赵大新的君上。”
言罢,二话不说,走到小皇帝身后,叉腰握刀,将小皇帝守护起来。
小皇帝脸色阴沉,回身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滚,朕不要你这乱贼护卫。”
这一下夹着私忿,踹得极重。赵大新闷哼一声,却不为所动。小皇帝还要再踢,另一个老兵也将苍绿的袍子脱下扔在地上,走到小皇帝面前单膝跪下:“请陛下责罚。”
小皇帝也毫不客气,劈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你们现在懂得朕是陛下了?刚才在干什么?”
第三个老兵来到小皇帝面前,照样跪下。
小皇帝瞪着他们,气不打一处来,又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背过身去:“滚滚滚,少来讨好朕。事情过了以后,有恩的有仇的,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三个人如三星拱月般将小皇帝护在当间。
摄政王益阳这才转向纪煌,长剑一指:“咱们的账该了结了。”
三十三 血流成河
紫岳抱着天市向大门口外飞奔而去。突然人影一闪,博原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紫岳看着他怒喝:“你让开。”
博原不为所动:“你们不能走。”
“不能走,你让天市死吗?”怀中天市已经失去知觉,触手所及,尽管隔着层层衣物,却仍然一片冰冷。
跟着一块儿冰冷的是紫岳的心。“天市不行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她死不了。”博原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天市的额头。
“别碰她。”紫岳打开博原的手,目光冰冷:“背信弃义的人,不配。”
博原面色一沉,“好,你要走,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紫岳二话不说,一掌劈过去,博原侧身躲开。紫岳趁机纵身向外奔去。不料刚走几步博原便追上来,按住紫岳的肩膀,将他生生给按了回来。
两人师出同门,从小练着拳脚长大,对彼此的功夫都已经熟透,转瞬间已经交手了十余招。紫岳怀抱天市,十分不便,好在博原只是要留住他们,也不会下狠手,一时间两人难分胜负。
只是这几下起落攻防,却把天市给扰醒了。
其时紫岳正高高跃起伸脚踢向博原的心口,博原已经料到他这一招,双拳相交,朝他的脚腕打过来。
天市猛然惊醒,在紫岳怀中略一挣扎,紫岳在空中失去了平衡,那一脚没能踢出,一惊之下重重摔下来。紫岳护着天市,就势一翻,让自己的背先着了地。好在地上积雪厚,并没有伤到。
博原并不知变故何起,追上来提拳就要打,天市从紫岳怀中坐起,直直迎向那拳头。博原生生后撤,自己倒摔了一大跤,这才将劲力全部卸去。
紫岳几乎立即就翻起来,“天市,你怎么样?”
眼前仍隐隐发黑,天市扶着脑袋坐在雪地里四下张望:这是什么地方?
博原一把把她拎起来:“太冷,你起来。”
看清了博原,记忆突然涌进来。就是眼前这人把她像一袋货物般带进了那座大宅子。接下来是无边的恐惧和痛苦的折磨。一片黑暗中,依稀仿佛记得是那人将自己从窒息中解救出来。
天市冷冷摆脱博原的搀扶,抓住紫岳的袖子:“益阳呢?”
紫岳眼中焦虑难掩:“他救陛下去了。”
耳边嗡的一声,天市的身子往下软,多亏了紫岳支持住她:“救陛下?怎么救?多少人跟着?”
紫岳无比艰难地说出来:“他一个人。”
天市半天没有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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