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焉大声道:“云赵两家的仇怨,已延绵三代,父亲不愿赵焉娶云璐为妻,是因为他是忠靖侯府的侯爷,是我赵家的当家人。若赵焉心无所系,婚姻大事自然听凭父亲安排。但赵焉既然已经认准了云璐,云璐也已经怀了我赵家的骨肉,我赵焉自然不会辜负她。即便父亲反对,我的婚事也要我自己做主,云璐我是非娶不可!”
这话他方才说过,激起了围观人群的叫好;此时当着云臻的面,他还是这样说,人群中的叫好声更是又多了好几倍。大乾男儿热血快意,就是要有担当有胆魄。
云臻的表情看似没有产生变化,但嘴角和眼角,却都有一丝细微的上扬。
但这上扬的幅度非常小,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在旁人看来,他仍然对赵焉的话无动于衷。
“云侯他……”马车中的李安然却心头一动,觉得似乎有什么异样。
“云侯怎么了?”叶春儿感兴趣地问道。
李安然只觉得那一丝异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到底还是摇摇头,没说什么。
“赵焉,你固然豪言壮语,就算你不顾忠靖侯的反对,娶云璐为妻,但你如何能让忠靖侯承认她这个儿媳,如何让她堂堂正正地进赵家大门。若你娶云璐,带给她的只有更多的委屈和不公,我绝不会让她嫁给你。”
云臻直起了身体,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就算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就算她将来无法出嫁,我云臻也会养她一生一世,保护她一生一世。云家的女子,绝不仰人鼻息;云家的女子,在任何时候,都活得坦荡,比任何女子都高贵安乐。”
如果说赵焉的豪言壮语,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男人的担当。那么云臻的斩钉截铁,便是让所有人都体会到了男人的承诺和力量。
纪师师忍不住赞叹道:“这两位,实在都算得上奇男子。”
叶春儿和柳小蝉都不住地附和认同。
李安然心头的异样却越来越浓,快要呼之欲出了。
她转头向其他马车看去,见每一辆马车的窗帘都掀开着,夫人小姐们都在看着侯府门前的这一幕,神情各异,有的面有赞叹,有的似有欣喜,有的则蹙眉担忧。当她的目光滑过刺史府的马车时,却猛然一停。
马车上露出面容的自然是杨常氏和杨燕宁,杨常氏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对赵家的嘲讽,但杨燕宁脸上却有种微妙的表情。
她似乎还是保持着冷若冰霜,但李安然却没有忽略她眼中的神采。
那是一种心动的眼神。
是对赵焉?
还是对云臻?
44、鞭打
云臻和赵焉的问答,激起了围观群众的叫好,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都为这两个男子的气魄心折,尤其一些年轻女子,更是心醉于男儿的担当。
杨燕宁的脸在车窗处也只是一晃,旋即杨常氏身形转动,正好将她遮住,以至于李安然无法再观察到她的表情。
而这个时候,面对云臻的质问,赵焉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自家老子的脾气,自家清楚。云臻说的没错,如果他违背父亲忠靖侯的意愿,强行娶了云璐,以忠靖侯倔强顽固的脾气,定然不肯承认云璐的儿媳身份,如此一来云璐在赵家没有地位,连仆人都会看低她,到时候她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加尴尬。
“赵焉,我再问你一遍,你如何在云璐和你父亲之间取舍?”
云臻再次质问。
赵焉道:“即便父亲反对,我也一样能保护云璐周全。”
云臻扯嘴一笑:“难道我云臻的妹妹,只配享受‘周全’的待遇!”
严秀贞蹙眉道:“云侯,请不要逼人太甚,赵焉不顾老侯爷反对,从边关逃回灵州,上门负荆请罪,他对云璐的诚意,难道你还要怀疑吗?”
云臻目光锐利:“男子汉大丈夫,光有诚意,没有力量,又如何能够保住自己心爱的女子。”他身子又前倾了一点,愈发具有压迫感地直视赵焉,“有你父亲在,你便不能当家作主。若你无法给予云璐应有的身份和待遇,今日所做的承诺,便全是废话!你只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赵焉浑身一震,涨红了脸道:“云侯!我赵焉绝非无信之人!你不相信我,只是因为我乃忠靖侯府的子孙,不信我能对抗父亲的意志。我今日便与你作下承诺,我愿为云璐自立门户,但你也须信守诺言,将云璐堂堂正正嫁给我!”
“二弟,你疯了!”
严秀贞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大乾律例,男子成年后有权离开父母,自立门户。但如此一来,他便无法再享受父母的任何荣荫,若本身没有官职爵位,便只是普通平民。
以赵焉的身份,住在忠靖侯府,他便是忠靖侯的二公子,在忠靖侯未立世子的情况下,他有可能继承爵位。即便没有爵位,他也可以享受到侯府的荣誉庇护,是高人一等的贵族。但如果他自立门户,以他现在毫无功劳官职在身的情况,他便会沦为一介平民,除了他的出身是高贵的,他的生活将跟所有平民一样。平民见到贵族要行礼甚至于下跪,他也要;平民需要缴税服役,他也要;平民见官第一等,他也是。
所以严秀贞才会觉得赵焉疯了。哪个正常人会放弃自己现有的一切荣耀,而去做最低等的平民。
“疯了!你这个臭小子简直疯了!”
一声大吼从人群中传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一个老头子满脸怒火,举着一根鞭子从人群中冲出来,赵承带着一群人火烧火燎地在后面追。
“公爹!”严秀贞大惊失色。
忠靖侯年纪刚到五十,两鬓已经长出了白发,拢得一丝不苟,每条发根和脸上每条皱纹都透着固执的精神气。此时他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挥舞着鞭子,凶神恶煞一样地冲进圈子,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对着赵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抽。
“逆子!我叫你逃回来!我叫你自立门户!翅膀硬了啊,敢不听你老子的话了啊!”
皮鞭落在赵焉裸露的脊梁上,啪啪啪震得人心慌,赵焉死死地捏着拳头,身上瞬间就布满了红色的鞭痕。
赵承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被严秀贞一把拉住。
“你怎么没拦住老侯爷!”
赵承一脸委屈道:“我能拦得住吗,老爷子脾气大力气更大,十个我也是白给。”
严秀贞也知道自家老侯爷的情况,眉头锁得死死的,却也没办法再责怪丈夫了。
忠靖侯这一来,等如在烈火上又浇了一泼油。
围观的人群愈发紧张兴奋,深怕错过了任何一幕好戏。
在所有人都张大眼睛的时候,云臻只是背着手,脸上风轻云淡,就那么看着赵焉被抽打。
赵焉身上的伤痕已经肿得老高了,从肩头、胳膊到脊背,甚至包括胸膛,到处都被抽得纵横交错。然而忠靖侯却仿佛越抽越勇,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逆子!”
“翅膀硬了,敢跟你老子叫板了!”
“我今天就抽死你,省得你丢人现眼,败坏门风!”
忠靖侯一张老脸好似被滚烫的酱油泼过一样,又红又黑。
围观的人群都瞧得心惊胆颤,这老爷子的怒火也太蓬勃了,这不是要抽死人了嘛!
“别抽啦!公爹消消火,再抽下去,二弟的性命就没了!”
到底还是严秀贞看不下去,先伸手试图拉住忠靖侯的胳膊。
忠靖侯被她抓住手,抽不下去,抬头去看云臻,却见云臻嘴角微扬,脸上的冷笑似乎是在嘲讽。
老头子顿时脑子一热。
云赵两家仇深似海,赵焉却竟然跟云璐私通,以至于云璐怀孕,老头子本来就够光火了。好不容易强行将赵焉押送边关,老头子一脸几天闭门谢客,情绪糟糕的很。猛然今日听说儿子赵焉从边关逃回灵州,还到护国侯府负荆请罪,便已经大为震怒。等到突破赵承的阻拦,赶到护国侯府,却看见赵焉跪在云臻面前的一幕,还说出自立门户的话,老头子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儿子的背叛,赵家受到了云家的羞辱,怒发冲冠,才有了鞭打赵焉之举。
但赵焉毕竟是他亲儿子,原本他只打算抽几鞭子表示自己的态度,没想到竟然没人阻拦,云臻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就叫老头子下不来台了。恼羞成怒之下,自然只有把怒过再次发泄在赵焉身上。
他一把甩开严秀贞,不管不顾地又抽了几鞭。
赵焉受了这几下狠抽,胸膛猛地一震,噗一口吐出一蓬鲜血。
围观人群大哗。
赵承猛地扑上去,拼着脸上挨了一鞭子,终于拦腰抱住了忠靖侯,大喊道:“父亲,弟弟毕竟是你的亲儿子,难道你真要抽死他吗!”
与此同时,严秀贞也再次抓住了忠靖侯的胳膊。
忠靖侯被儿子媳妇一起拦住,终于不能再挥舞鞭子,只能呼哧呼哧拉风箱一样地喘粗气。
45、击掌盟誓
啪啪啪。
云臻一边拍手一边从台阶上走下来:“好一幕严父教子的场景。”
没等忠靖侯发话,赵承先恳求道:“云侯就请不要火上浇油啦,我们两家今日出的丑已经够了。”
云臻微微一哂,没再说什么。
忠靖侯哼了一声,梗着脖子道:“家门不幸,叫云侯看了笑话。”他把手一招,“来人,请二公子回府!”
跟着赵承追来的侯府下人,便低着头上去扶赵焉。
赵焉猛地一甩胳膊,将下人们弹开,就那么跪着,仰头对忠靖侯道:“父亲,儿子不能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忠靖侯瞪着他。
严秀贞低声道:“二弟,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赵焉不理她的好意提醒,直视忠靖侯:“此处围观众多,儿子已经当众向云侯求娶云璐为妻,请父亲答应。”
忠靖侯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若父亲不肯,儿子只好自请出府,自立门户,以便娶云璐过门。”
忠靖侯冷笑一声:“你离开侯府,就只是一介平民,你以为自己还能配得上侯府千金!”
赵焉朗声道:“我与云璐情出真心,有白首之盟,我相信,即便我成为平民,云璐也绝不会弃我而去。”
忠靖侯捏着拳头嘎吱嘎吱响,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怒火已经到了克制边缘。
“婚姻大事,你以为只是你跟云璐两个人就能决定的么,就算云璐肯跟你,她这个侯爷兄长,也不肯认你这个草民妹夫!”
他一面恶狠狠地说,一面恶狠狠地向云臻看去。
云臻微微一笑:“在下年轻,可不比忠靖侯年老顽固,女大不中留,云璐已然认准了赵焉,连他的孩子都怀上了。我本以为赵焉是个没有担当的懦夫,如今看来,倒是比乃父强得多,犬父也能出虎子。”
他虽然没有直接同意赵焉和云璐的婚事,但这话说出来,便已经是默认的态度了。
赵焉面露喜色。
忠靖侯却气得倒仰。
他大踏一步,逼近云臻,厉声喝道:“云小子!你莫要忘了云赵两家的恩怨,我姐姐赵慧娘可是死在你父亲手上!”
云臻也猛地一步上前,针锋相对道:“赵老头!你也别忘了,是你父亲先害死了我祖父!”
这一老一少,同样地倔强固执,此时鼻尖对鼻尖,眼睛对眼睛,一副针尖对麦芒之势,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气氛。
围观人群直看得惊心动魄,都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才好,有好事者甚至喊了一句“打!打!”
严秀贞和赵承立刻凶悍地瞪过去,那人一害怕,缩回了人群中。
此时的场面,明明只是两家的恩怨,却仿佛两军对峙。忠靖侯府的下人似是怕老侯爷吃亏,都默默地靠拢上去;而护国侯府的护卫们,立刻也奔过来站在云臻身后助威,双方大眼瞪小眼,剑拔弩张。
突然,护国侯府门口出现了一道纤细身影,乳燕归巢一般向广场上扑来。
“焉哥!”
赵焉浑身一震,惊喜地脱口喊道:“小璐!”
他不顾身上伤痕累累,猛地跳起来便向云璐跑去。
忠靖侯顿时怒发冲冠,大喝:“你小子敢再过去试试!”
此时云璐已经跑到了赵焉跟前,赵焉一把握住她的手,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千言万语便仿佛已都融化心间。
赵焉转头对忠靖侯道:“父亲,我此生非云璐不娶。”
云璐看着他浑身的鞭痕,胸前还有血迹斑斑,那是赵焉方才吐血所致,眼中顿时涌出泪水:“焉哥,你为我受苦了。”
“原是我让你受了委屈,此时受再多苦也值得。”赵焉望着云璐,目光深情,仿佛再也看不到别的任何一个人。
忠靖侯见不得他们小儿女亲亲我我,指着赵焉道:“赵焉!你再敢跟云家女人在一起试试,真以为老子不敢抽死你是不是!”
云臻立刻冷笑道:“赵老头,这里是护国侯府的地盘,你敢再动一鞭子试试!”
忠靖侯须发戟张:“怎么,你敢对我动手!”
云臻:“你以为我不敢!”
人群中又有人喊:“打咯!打咯!”
这次任凭严秀贞和赵承瞪得再凶狠,那人也不退缩了,而且还鼓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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