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议亲
“原来五妹也是如此胆小啊!我原以为五妹胆子够大独自一人躲在这废弃的山古斋中一辈子不出来呢!”三小姐用帕子捂着唇哧哧的笑。
沈苾芃不以为意,手里摆弄着茶具淡然道:“三姐,我给你泡茶喝吧!”
做人会看戏,也得会做戏,沈苾芃两世为人这点子沉稳还是有的。
煎水,执杯,洗盏,碾茶,点碗,沈苾芃做得有条有理,随后将一只绿莹莹的杯子连同一枚纯银茶筅捧到三小姐面前。
“桑菊茶最是下火,适宜乘热连饮,茶一旦冷了,精英随气而竭,三姐尝一尝。”
三小姐轻抿了一口微微点头,看向沈苾芃的杯子后一抹讶然之色顿起:“五妹,怎么你喝的和我喝的不一样呢?”
沈苾芃微微一笑:“我自己煮了苦丁茶,一般人喝不惯的。”
“我尝尝,”三小姐也是少女心性,沈苾芃倒了一杯给她,解释道,“苦丁茶里有依兰,豆蔻,山茱萸,青木香,蛇床子,天茄花还有一味远志,味道极苦。”
“噗!”三小姐觉得这茶味道怪极了,而且那种渗入心底的苦有些令人受不了,“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这些苦的东西啊!”
“呵呵!我发现味道还是蛮好的,”沈苾芃避开这个话题。
三小姐拣起了书案上的几页纸看去笑道:“五妹的字越来越写的好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哪里,三姐谬赞了,”沈苾芃有些后悔没来得及收好这些东西,果然又被三小姐拿起一张,“好字!别人家的女儿都是一笔好的小楷,我家五妹却是丈夫气十足,这草书运笔迅疾有力,墨润酣畅,动静结合,实乃佳作!”
“三姐莫夸我了,折杀我也,”沈苾芃轻轻将案几上的纸张缓缓收了起来。俗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吹之,几个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经习以为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屋子里顿时又陷入了沉默,三小姐环视了一周简陋的摆设和灰白色的纱帐,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跑来探一个书呆子的口风?
沈苾芃虽然客气,但是却极其沉闷的一个女子,如今又大病初愈,整个屋子都沾染了一股颓丧之气,三小姐又客套了几句起身告辞。
三小姐前面刚走,后面从院外闯进来一个冒冒失失的丫头,一身粉红色衣衫,头发一左一右扎了两个圆髻,缀着五彩珠子,皮肤粉嫩,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子宛若水晶般莹亮。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可爱得紧,正是小丫头润春。
“五小姐!!”润春气鼓鼓的闯了进来,粉色脸蛋涨得通红,显然气愤至极。
“怎么了?”沈苾芃重生后每次看到润春便是心头一阵酸楚升腾。上一世这孩子随她嫁到了靖安侯府,因为性子刚直为了维护她出言顶撞了安惠夫人,被安惠夫人卖给了人牙子后来辗转流落青楼,下场极其凄惨,这一世她发誓绝不能让这个小丫头再受半点儿委屈。
“张云家的着实可恨些,”润春挥舞着手臂,“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去了花房,谁知碰上了张云家的,她竟然连小姐的君子兰也抱走了。说是大小姐屋子里缺两盆君子兰,奴婢上前和她理论,她竟然打奴婢。还说她家大小姐马上就要做靖安侯府的世子夫人了,奴婢气不过,顶撞了她几句,她……呜呜……她就打了奴婢……”
沈苾芃的眼中泛出一抹冷色,稍后渐渐平息,踩低就高人之常情,只是靖安侯府怎么会娶大小姐为正室夫人呢?难道这一世一切都变了吗?若是这样也好,可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些不甘呢?
“润春,”沈苾芃语气里已经带着些许怒意,“你可知错?”
“小姐我……”润春神情微露惧意,五小姐平日里对她们极好,可是近几日却是有些严厉了些,总是拿各种各样的规矩教训她们。
“润春,我还要讲几遍你才不犯糊涂?”沈苾芃的手掌轻轻拍在了案几上,润春忙跪了下去,一边的郁夏也跪下来求情,“小姐息怒,润春还小不懂规矩……”
“正因为不懂规矩所以才要学规矩,”沈苾芃提高了声调,“今日是在沈府,他日你们终归是要随着我嫁到别出去的,到那时坏了规矩又有谁能帮得了你们?”
“小姐别生气了,奴婢知错了……呜呜……”润春没想到五小姐会发这么大的火,有些吓懵了。
沈苾芃敛了怒意,伸手将地上的两个贴身丫头扶了起来:“从今往后你们两都规规矩矩地呆在这里,除非有事出去尽量不要惹事生非。一切忍字当头,可记住了?尤其是润春!”
“奴婢都记下了!”润春连忙点头,郁夏却更加沉稳也不说话,眉眼间已然是一派坚毅之色,沈苾芃欣赏的看了她一眼。
“郁夏,母亲身边的水秀是不是和你很要好?”
“是!”
沈苾芃走到榻边拿出了一些琐碎银子递到郁夏手中道:“听闻水秀的娘亲病了,兄长寒苦无钱医治,你将这银子以你的名义借给她。”
“五小姐想要打探些什么?”郁夏聪颖哪里不知道沈苾芃的意思。
“先不要问,等过些时日你再去打听,看看最近都有些什么人去母亲那里,都说了些什么?还有大小姐的听雨轩那里,你也旁敲侧击一下。”
“是!”郁夏拿了银子快步走出了山古斋。
润春磨磨蹭蹭小心问道:“五小姐,奴婢干什么?”
沈苾芃爱怜的看着她笑道:“你呀,先将桌子上留给你的豆沙饼吃掉!”
三日后,郁夏将一切都打探清楚,一五一十禀报于五小姐。
“靖安侯府派来的人是第一家,世子爷冠礼已成,早已经过了议婚的年龄,据说侯爷很是赞许沈家的清白家世,想要从沈家找一位小姐联姻……”
“有没有听说世子爷身子可好?……意思是有没有得了什么重病之类的……”沈苾芃心情凌乱,只要听到靖安侯府总是这样。
“这……倒是没有……”郁夏小心地看了一眼五小姐,素昧平生怎么会这样问,好似五小姐知道靖安侯府的事情似得。
“说下去!”
“还有一家是江州府的欧阳世家,与咱们沈家是世交,老爷当年与欧阳家早已经订了婚约,长公子欧阳云阔与大小姐似乎定了娃娃亲的,这倒是难办了些,一边是欧阳家一边是靖安侯府,大小姐不知道该如何取舍呢?”
沈苾芃冷笑,暗道不愧是嫡女选择的余地还真的是很大,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命运又该如何取舍?
“最后一家是江南商贾之家齐家,富可敌国,只是这齐公子倒不怎么熟悉,也未曾听人说起。”
沈苾芃陷入了沉思,齐家?怎么会是齐家?齐公子?呵!
第3章 取舍
沈苾芃上一世依稀的记忆中还残留着临安齐家的断片。齐家是延平年间四大商贾之一,齐老爷虽然家财万贯,但是子嗣方面分外的艰难。老年得子,却娇生惯养,齐公子少年时期就开始玩儿相公,逛青楼,性情暴躁狂虐,几房妻妾都被他活活折磨至死。
如今齐家与沈家联姻无非就是借用一下沈家的空架子而已,徒增些门面。只是这齐公子的恶行后来到了京城才显示出来,如今是不是这样就难说了。不管怎么样,沈家绝不会将嫡女嫁过去的。沈家的书香门第最是清冽,只是沈家这个花架子经济方面却也是捉襟见肘。那只能从庶出的女儿中挑一个吧,倒是有卖女儿的嫌疑。
如今父亲入京为官,大哥沈筠也在京城入了国子监希求谋个一官半职,财源方面自是少不了仰仗于齐家。临安这边若是没有父亲做主,那自己这样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女很可能就要嫁给那个玩儿相公的执绔子弟。
沈苾芃打了一个哆嗦,一股冷汗冒了出来,她不想和靖安侯府有任何交集,又不想嫁入齐家,那只能有欧阳世家一条选择了。她如今再世为人,再也不做那好人,平白将机会让与别人。
“郁夏,”沈苾芃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鬓角,“我们有多久没有去给夫人请安了?”
“奴婢已经算过了大约有一个多月的日子了吧!夫人说五小姐身子不好免了晨昏定省,”润春歪着头巴巴的算日子。
沈苾芃笑了一下:“我们明早就去夫人那里请安!郁夏你准备些我这几日做得玫瑰酒酿一并带过去!”
“是!”
走过山古斋通向外面的石桥,折过一处院子。绕过其他小姐们的绣楼便到了沈夫人的居所。两进的四合院,过了穿堂,上房一溜五间滴水出檐,两厢房住着丫头仆妇。
上房是一个南北很大的套间房,西边一排糊满蝉翼纱的长窗。下半窗固定上半窗可开可阖。北边和东墙都是依山凿石而成,房顶偏东开着亮窗,坐在窗下仰望,假山上云树婆娑瀑布溪流宛若图画,水声叮咚透窗而入,一派好景致。
沈苾芃带着郁夏转过假山,刚要迈步向前,只听得假山中空之处依稀传来说话的声音,她轻了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谁家一说就成?三书六礼下来也得要个三四年的……”
“是呀……没曾想……”
是沈夫人身边的李妈妈,陪同一起嚼舌根子的还有那个张全家的。
“靖安侯君家,祖籍淮安,从龙有功,得了世袭罔替的爵位,评了大将军,配享了太庙,这样的荣宠岂是欧阳家所能比的……”
“是呀……欧阳家充其量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听说靖安侯的世子身子不大好……倒是侯府中的二爷去年随平武大将军出征,先后平了苗司和北疆之乱,势头正猛啊……”
沈苾芃猛地心头一跳,果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那个病恹恹的夫君,呵……她心里竟然生出一分同情来。
“五小姐来了,”青石通道边匆匆走来一个一袭粉嫩衣衫的小丫鬟,正是沈夫人身边的云烟。
假山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沈苾芃加快了脚步带着郁夏走了过去。
云烟冲沈苾芃福了一福,又亲切地看了一眼郁夏,那些银子却是救了她娘亲一命。
“大小姐,三小姐都来了,天热五小姐当心受了暑气快随奴婢来!”
沈苾芃点了点头,拿出一块儿碎银子递了过去:“有些时日不见了,多谢云烟姑娘代为照顾母亲,拿去喝茶吧!”
云烟眼圈一红,她何尝不知道上回的银子是五小姐托郁夏借给她的,如今知道她困顿又拿来银钱赏她,自是十二分的感激忙低头谢过接了去。带着她们顺着两旁满是木槿蔷薇的通道往后堂走去。
进了正堂,朱榻漆桌,书架茶几,虽然没有豪华气派,却俨然是书香门第的布置。
一位四旬妇人,白面皮,容长脸儿,穿了一件香色地蝴蝶葡萄纹纱衫,镶玉赤金观音分心,圆髻上的西洋珠翠花边围了一圈翠梅花钿儿,脸色温婉中带着一丝干练,此时端坐在堂屋的罗汉床上。正是沈家当家主母沈夫人,出身淮南望族,十四岁嫁到沈家,生了两女一儿,小女儿早夭。
罗汉床边坐着大小姐沈苾珺,本来就天生丽质,此刻换了水红袖袄,藕荷色百褶石榴裙,发似乌云叠翠,鬓如刀裁新鸦,支颐而坐,竟使一室生辉。
另一边三小姐穿了件月白色竹节纹纱衫,身姿婀娜如风拂柳般立在沈夫人身后。不轻不重的缓缓帮沈夫人捶着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夫人,五小姐来了!”云烟打起了帘子,沈苾芃轻轻迈步走了进去,垂着头缓缓跪了下去,行了一个大礼,“芃儿见过母亲!”
“起来吧!身子还虚着呢,何必多礼,”沈夫人垂下了眉眼,表情平淡无波。
倒是一边的大小姐投过来一丝疑虑之色。
“五妹见过大姐,三姐,”沈苾芃将礼数做得极其周到,大小姐微微点了点头。
“身子可好了?”
“已经好多了,让大姐挂怀了!”
“好了便好,母亲刚刚还说灵隐寺几天后有热闹的庙会,我们姐妹几个还准备相携着去玩耍玩耍。我刚刚还担心五妹的身体,现下好了,大家都可以去了……”三小姐咯咯笑着,轻轻揉捏着沈夫人的肩膀,“母亲让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呵呵,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也罢,好久没热闹了,如今苾芃也好了些,就依了你们便罢。”
“谢母亲!”三小姐冲大小姐挤了挤眼睛。
大小姐不动声色笑道:“三妹妹还真需要一个人好好管管了,养在娘家里越发不成样子。”
“大姐!”三小姐红了脸娇嗔地甩了袖子躲到一边,满屋子一片笑声。
“母亲这是我做的玫瑰酒酿,请母亲和姐妹们品尝,”沈苾芃接过郁夏手中的酒酿,云烟接到手里退到一边。
沈夫人看向沈苾芃的脸色稍稍缓了些:“搬到山古斋可还好?都看了些什么书?”
“回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好,也没有看多少书,只是将《女则》和《内训》细细研读了一遍,抄了几回佛经,一并学了一些刺绣,”沈苾芃回答得分外小心。
一边的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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