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小时之后，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忙人。
从马斯洛殿下的坐姿来看，摩南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之前一直忙于用美食填饱肚子。“让我们开门见山吧，摩南，你现在归我管。”代理执行官清了清嗓子说。
“什么？”“你有幸直接听命于我。”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出口，马斯洛得意洋洋地瞥着从座位上弹起来的摩南，补充说明到：“身为女王陛下在艾姆卡大陆的代理执行者，我有权对你作出这样的要求。”
“可是……”抬出女王的名号，这就不便反驳了。
“没有可是！”马斯洛的口吻突然变得严厉，但他立刻又转回那种高高在上的语调，哼了一声，“坐下，摩南，像个成年人那样好好谈谈，而不是乱蹦乱跳。”
他用眼神示意摩南回到自己的位置。
“在这片大陆上，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摩南，你是一个会魔法的贵族，你有义务帮助我。”马斯洛说。
摩南索性正色回绝：“请原谅，但我不想跟你共事。我请求女王陛下重新考虑。”
“这由我决定，要么接受，要么就领取你的叛国罪名。”马斯洛笑了，“摩南，想不到你这乡巴佬还真小心眼，连我都不计前嫌愿意重用你——”
——我不稀罕！
“叛国罪”几个字确实有震撼力，摩南心里火山一般轰隆隆爆发着，但嘴上完全没了声音。“重用？要做什么？”他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马斯洛认真想了想，回答说：“……我还没想好，总会有的不是吗？”
第一卷 巴萨帝国的鞑鞑草 第101章 从天而降的……
摩南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只野猫爪下的地鼠，但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侥幸的想法，希望马斯洛确实不计前嫌、以帝国的殖民事业为重。
“那就这样吧，马斯洛，我会尽力。”他妥协地点头。
“注意你的用语，摩南。”马斯洛提醒道。
“……”摩南瞥了王子一眼，悻悻地回答，“是，殿下。”
“好。你可以走了。”
马斯洛说完，转身欣赏墙上挂的土著织物。顿了顿，他又突然出声叫住正要离开的摩南：“站住，我记起了，这里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他指向身后那个矮小的书记员，对摩南说：“你口述一份艾姆卡地质考察队的报告，由他记录整理之后交给我。我会同样从热炉和迪比特那里取得报告，并将三份作对照。”
“你不相信我们？”摩南说。
“我只是告诉你，我打算这样做。”马斯洛微笑，“金子的诱惑总是不小的，何况听妮可的意思，塔贡庄园的收入情况不乐观。”他后面这句话让摩南有了要求决斗的冲动。
“那与你无关，马斯洛！”
等等，妮可？
“……妮可现在怎样了？我知道她没有立刻返回河谷。”摩南问。
“她是你的妻子，不是我的。”马斯洛哼了一声，“现在，你可以走了。把外面的传信者叫进来，我还有事。”
摩南气愤地转身就走。
“真没礼貌的乡巴佬。”看着他的背影，马斯洛小声嘀咕。
年轻而又好脾气的龙语者大人板着脸走得像风一样快，这可极为罕见，他没有返回集会场所，路上的老兵看到他的脸色也不敢与他闲聊，于是这阵冰寒的疾风刮回了摩南的住处。
从走廊的火把上引来火源点燃蜡烛，他才发现背后还跟着个气喘吁吁的小尾巴。
是马斯洛的书记员。
“出去，我没有允许你进来！”他正在气头上，呼地一手指向门外。
对方站在原地不动。
“没听见我说的话？”摩南攥紧了拳头，难道连马斯洛的部下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书记员惴惴地后退了一步，却是伸出双手关上了门，然后靠在门内侧。
正当摩南要发作的时候，对方突然将罩帽往后一揭，贴着金片的漂亮发卷像麦浪一样披散到肩上。
“你想把我赶出去吗，摩南？”她微笑着说。
妮可？
——妮可！
摩南张大了嘴，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妮可•；法缪阿侧着头看自己的丈夫，唇角带着贵族女子那种狡黠而又得意的笑意。“我吓到你了吗，亲爱的，还是你的语言被魔鬼偷了去？”她轻声道。
虽然摩南不信仰神的力量，但现在，他真想对命运这种奇妙的东西作出一番赞美。他的嘴开合了几次，才从狂喜的洪流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妮可……妮可，你怎么来了，我……我以为你绝对不会……”
“见到我你不开心？”妮可引导着丈夫的语言。
“当然！不！我的意思是当然开心，我太意外了！”摩南叫起来，伸手将妮可拥入怀抱，“天啊，天啊！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你离开都市，忍受了那该死的海浪，千里迢迢来给我这样一个巨大的惊喜！我不知怎么表达，原谅我的笨拙吧！”
“我明白，摩南。”
妮可踮起脚尖，吻了爱人的额头。
“马斯洛带你来的？他、他怎么能让你穿这样粗糙的布料呢，你的皮肤一定很难受……”摩南已经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妮可咯咯地笑起来：“海船不载女人，说是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于是我穿上男人的衣服，住在表哥命人专门准备的小房间里。大海很美，旅程虽然枯燥，我倒是读完了一整套科第亚著作集。”科第亚是上个世纪最有名的小说家。
摩南听着她缓慢地解释一切，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妮可，你不是说无法想象连续几个月呆在盒子一样的船舱里，出门还得跟充满汗臭的水手呼吸同样的空气？”他问。
“因此我选择跟着表哥的船队出发，他雇佣的航船是全巴萨、乃至全西方世界最豪华的。”
“……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呢？收到黛尔贝拉的信时，我担心得根本无法入睡。”
妮可撒娇地把头埋在丈夫胸前：“对不起嘛，可那就没有惊喜了，对吧？”
不等摩南继续抱怨，妮可飞快地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想我吗？告诉我，想我吗？”
“当然了……”
摩南有些委屈地回答：“要不是马斯洛存心把我丢到这里来开荒……”
“但是摩南，表哥实际上对你很好啊，他也相当照顾我。他是个好人，一直都是。”妮可眨眨眼。
“……我不确定，也许吧。”
摩南保留自己的意见，他并不觉得妮可的看法正确，却也不想在久别重逢的时刻争论什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的妻子脱下宽大的外套，坐到桌边，随意翻动着摩南放在桌上的施法材料，然后被突然出现的蟾蜍干吓了一跳，急忙收回手。
摩南匆匆把所有的材料扫进材料袋里，也顾不上分类，一股脑挂在墙上。
“这里太窄了。”他干笑着说。
幸好安格将室内收拾过，否则他那个凌乱的被窝真要丢尽脸。
“新大陆的风景很好，我希望能买下一块领地，在湖边修建别墅，你觉得呢？”妮可把注意力从施法材料上移开，谈起一个新话题。
“买地啊……”摩南想到惨淡的塔贡，支吾了一声。
“嗯，而且艾姆卡大陆的香料很有名，我们可以请人在新领地上种植香料，另外没有农事的时间里，就养蜂啊！蜂蜡里面会结出钻石的喔！”女孩兴致勃勃地说。
“是科第亚的小说情节吧？”
妮可顽皮地一笑：“啊，被发现了，不好吗？”
“好，等开拓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我会向女王提出的。”相信我，摩南绝对是在敷衍妮可。“眼下不行，因为灰堡外面不太安全，阿罗道尔的人还在四处捣乱，不了解我们来意的土著也仍有敌意。”这句话可是真话。
“难道我们文明人的军队还怕那些猴子不成？”妮可笑了笑。
摩南不同意了：“……他们不是猴子，是跟我们一样的人。双方需要的只是更好的交流。”
第一卷 巴萨帝国的鞑鞑草 第102章 呼，差一点
“土著懂得怎样利用这片大陆？他们只能像猴子一样生活在世界上，而不是改变它。”妮可说，“知识的差距是明显的，你不必希望那些原始人一步登天，最好也别将自己放到他们的位置上去看问题——他们不会感谢你，只懂得将石头砸向你的脑袋啊！”
“妮可，你从哪里听来这样冷淡的论调？”
妮可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无辜地看着摩南的表情，回答道：“表哥说过，他这次带军前来的目的，主要就是为开拓者扫清那些零散的原住民障碍，也包括部分危险的野兽。”
她停下话语，狐疑地盯着丈夫，轻声问：“怎么了摩南，你的脸色不太对。”
摩南愣了愣，摇摇头：“没什么，是烛光太黯淡而已。我们别说这些遥远的事情了，灰堡下面的收获祭正热闹，你想吃什么不？我打算取几盘烤牛肉回来。”
“跟下等人同样吃喝是有shi身份的。”妮可皱起眉头。
“可是……还没晒干的新鲜香料喔，你试过没有？我保证比马斯洛享用的高级货色有风味得多。”摩南诱惑道。
“真的？”
“嗯。”
妮可嘟起嘴：“我不能轻易出去，被人发现就太丢脸了。”
“乖乖呆在这里别乱跑，我给你带回来。”摩南说着，亲昵地吻了她的小嘴。
他披上外衣走出门外，然后立刻关上圆拱门，靠在石壁上。
安格就站在小隔间的旁边，看样子他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好一会儿。
他们两人交换着眼神，摩南知道管家的听力出色，夫妻对话他应该全都听见了。
“先说一句恭喜吧，”安格笑了笑，“你担心的人平安无事。”
“谢谢。”摩南点点头。
天知道在刚才马斯洛提到妮可之前，摩南已经多久没有想起自己的新婚妻子了。比起妮可飘扬过海来陪伴自己的行为，他感到惭愧。
可是眼下更糟糕的信息是马斯洛打算向原住民开战，以更好地开拓这片殖民地。
“我应该跟马斯洛谈谈。”摩南转身便走。
“你能说服他吗？”
管家在他身后丢出一个问题，这让摩南停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龙语者现在觉得心烦，他叹了口气。
灰堡下面的狂欢正进行到一个新的高潮，破锣嗓子的歌声像乌鸦一样传了上来。摩南的目光从夜空中收回，不知所措地看着东方人，似乎希望对方能给出一点好的建议。
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人是可靠的。
“摩南，你预备用什么方法来说明原住民的情况？”管家提醒道，“你打算做的事情，是把艾姆卡原住民的地位从野蛮人群体提升到文明社会的高度，如果王子殿下有更多疑问，你应该怎样解释，并且证实自己的主张？”
“好吧，安格，让我想想。”摩南坐到水渠边上，捧起泉水喝了一口。
“你得对你的祖国负责，而原住民这边，你的立场仅仅是基于同情或者所谓的正义？”
值得吗？
潜台词在领主的脑海中浮起，他有些退缩了。
“我、我只是想避免因误解而燃起的战火。”摩南解释道。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管家作出解释，但，很无力，他知道。
如果面对的是马斯洛那种居高临下的带有偏见的审视，他应该怎样说服那个讨厌的家伙？
喔，真是糟糕。
管家从他的神色上能猜出他的想法，于是放缓了语气，轻声劝说：“嗯，我的意思是，不要操之过急，摩南。否则火可能会先烧到你身上。”
“你给我泼了凉水，安格，不过我需要它，我不想被烤焦。”摩南苦笑着，“妮可说马斯洛是好人——她被蒙住了双眼，她的同情和怜悯到哪里去了？”
他皱眉，啧了一声。
可是怜悯？
那不足以阻挡远征军的铁蹄。对于他认识的那些勇敢善战的原住民来说，也是一种侮辱。
管家微微一笑。
“如果王子殿下忠实地代表了巴萨帝国的利益，那么从这个立场上看，不能说他是‘大坏蛋’。”
他孩童般的用词让摩南发笑，后者随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管怎样妮可来了，这就是好消息！”摩南伸了个懒腰，决定暂时不去招惹马斯洛，至少在远征军真正得到战斗指令之前，按兵不动。
可是安格立刻压低音量，提起了摩南早就忘记的另一件事。
“摩南，还有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鸟图腾的萨满姑娘怎么办？她已经潜进来了，我暂时把她安置在隔间里。”
“啊？”
摩南伸展双手的动作顿时定格在原处，骨节硌地一响。
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小隔间的门，推开一条缝隙：
跳跃的烛火下，鸟图腾的萨满没有戴着她那顶华丽的羽毛头饰，漂亮而卷曲的淡红色长发像水流一样披在肩背上。她正在好奇地观看摩南的奥术卷轴，不过上下颠倒了而已。
细碎的声响吸引她转过头来，见到摩南的脸，她尖叫了一声，大笑着扑向他。
“heey！heey！”
她指着奥术卷轴上画的法阵，不知为何兴高采烈地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