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活到十六岁,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然后,生活简直像绷断了的弦一样,一切又在那天晚上,唐突的结束了。
那个男人疯了,疯了似的狂笑着胡乱挥舞着柴刀,将他的工友,将家里的兄弟姐妹接二连三的砍了。
他茫然地看着残手残脚掉了一地,血喷了整个院子,直到他的父亲在他的腿上砍了一刀,他才清醒过来,拼命地逃离开那个鬼地方。
他在桥底上躺了三天,被清洁工人当做尸体扔到了垃圾场。最后他在垃圾场中找到一块布,将伤口包扎住,活了下来,在社会底层挣扎了几年。终于被莱兹看中,带回了城堡。
那道伤痕现在还在,即使他现在胖得连低头都困难了。但那条伤痕,那片凹进去的地方始终没变。
因佛摸着伤疤,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一脸悲怆。
他恨那个男人,纵然他死了,他还是恨他。他恨那个世道,恨黑魔法界。他觉得,是黑魔法统治不好,才会这样毁掉他的人生。
直到今天,他望着那么多关切的目光时,却突然明白过来。其实他那些恨都无关紧要,或许当初是给自己一个信念,用“恨”来支撑着自己,给自己一个理由活下去,给自己苦逼的生活一个解释,但实际上,他恨的那些东西跟他连狗屁的关系都没有。
泪水不知怎么的就滑了下来。
莱兹担心地推推王子誉,示意他看着因佛,自己大声问道:“因佛。你怎么哭了?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喂,你倒是说话啊!”
因佛抹了一把泪水,清了清情绪,条理清晰,思路分明地说道:“我恨黑魔法师,我讨厌璃盏。我觉得你不该与她在一起。我只是想拆散你们。我不想让你们把她救出来,最好让她死了。”
这样的理由,这么简单的理由,因为这个原因而背叛了整个团队,背叛了十年的手足之情。众人听了都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想破了脑壳,最终得到这个答案,王子誉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因佛,居然……王子誉手指指着他,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阿布开了口,温和道:“阿佛,我曾经也这么想过。”
众人“哗”地将将目光整齐地射向阿布,就连因佛也抬起头,愕然望着阿布,阿布微微笑了笑,道:“但我在王子去丽山把甜甜圈带回来的时候,想通了。我的人生不应该活在这份虚无的仇恨当中。仇恨,除了让我失去你们之外,什么也无法得到。”
因佛苦笑了一声,怆然道:“太迟了,我明白得太迟了!”
王子誉叹气道:“因佛,我理解你。有些仇恨是从出生就带着,就算想忘记,却还是夜夜在梦境中出现,逼得我们做出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来。”他也是这样,从小就仇恨法莱尔王宫,十多年过去了,这股仇恨还是有增无减。
情有可原,理无可恕。
他理解因佛的初衷,却不能原谅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佛点点头,抬起脸道:“今天的所有人中,我的年纪也算是比较大了,却做出这样的事情,连我自己也觉得遗憾。不过,这九年是我一辈子中最美好的时光,我有关怀我照顾我的姐妹,有陪我学魔法练魔法的兄弟,还有给我了发挥自己优点和空间的平台,有赏识我的王子……这些年来,每次回忆起过去的事情,都觉得像在做梦。曾经,我就算做梦,也梦不到这么舒适这么舒心的日子。”
“你们要是见到璃盏,对她说,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众多死去的兄弟,这场战争不该打,却被我害成这样。谢谢你,莱兹。你教会了我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你让我明白,我不是没人要的;谢谢你阿布,团队里就你和我的体型最大了,每次我难过时,你都那么温和地开导,你是最好的哥哥;谢谢你哈比,每次受伤都是你医治的……最后,我想谢谢你,王子,这九年的人生是你给的,我永远都会记在心里!”
因佛站起来,对众人逐一鞠躬。
王子誉只觉得这话说得不祥,像遗言,他急忙道:“因佛,我们都明白,以后的日子还长,这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不要想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血从因佛的嘴角泌了出来,一滴滴滴落在沙子上。王子誉大吃一惊,转头道:“哈比!”
因佛摇头道:“不必了。”说着,将手放在胸前,给王子誉行了最后的礼,然后身体砰然倒在地上。
——王子,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来杀我,但我害了你,害了众多的兄弟,我无颜苟活在世上,唯有以死谢罪。
望着因佛闭上的双眼,一干众人默默无语。
十年的兄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背叛了,带来的不是一点点的伤害,有多少个兄弟,这股伤害就会乘以多少倍;死去了,留下的也不是一丝丝的难过,有多少个念着的朋友,这份难过就会乘以多少倍。
人都不是孤立存在世界上,总是必然地和别人有这样或那样的联系,如果在做下决定之前能好好考虑一下身边人的感受,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管家亲手从花园里摘去了一束芙兰花,放在他的遗体上。
——因佛,再见。
不管外人如何质疑王子誉,如何对付王子誉,城堡内算是再次统一了信念。王子誉一面部署战役,一面安抚死者的家属,忙得焦头烂额。安杰雨人事情不多,直接唤来大批黑魔法师供王子誉使唤。
王子誉对自己的早已烂透的名誉不放在心上,有则用之;而安杰雨人不属于这个圈子的人,更不会考虑别人怎么想,两人一拍即合,当大批黑魔法师大批乌鸦出现在战场上时,卓尼也坐不住了,给人派来了请柬。
是初秋,秋风初刮的日子,吹得湖畔的落叶浮成茶色凝块,归鸟的啼声清晰可闻,郊外的景致不甚愉快地映在王子誉的眼底。
渡桥、树影、宫池,光是这些景象就让王子誉变得不快。过去可怕的记忆,即使现在看来是再美好的景色,也无法抚慰他的心情。
精雕细琢的屋宇之间,红枫灿烂如血,差点让王子誉忘记来此地的目的。他慢慢走上石阶,环顾着亭子,亭子周围都是绿树,绿树之间居然没有埋伏的人,让王子誉意外地“哼”了一声。
卓尼,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的,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正想着,卓尼从柱后静静地现身。
四目相对,两人都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容。在这方面,卓尼与他很像,即使面对自己最恨的人,也能保持完美的笑容不变,真正做到了口蜜腹剑。卓文则不一样,卓文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会真真切切地掰出来,因此,活不长。
“几日不见,没想到你我立场全变,真是世事难料啊,小誉。”卓尼笑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就像关心弟弟的好哥哥。外人不知道卓尼真面目的,还以为卓尼真正的是好哥哥,是王子誉太坏了。
“你能平安无事是喜事一件啊。”王子誉脸上露出欣然的喜色,望着卓尼的眼睛,彼此的眼瞳中都不带丝毫亲切。
一切的一切,只是披着血缘兄弟的虚伪客套。
“你也没什么大碍嘛,我不知多少次为了留下你而后悔莫及,不过这就像朝敌人放箭,却被自己人伤了一样。。”
卓尼的眼神是王子誉常见的那种露出无情爪牙的表情。王子誉只是淡定地注视着他,由始至终都面带笑意,直到卓尼说出一句话,“若非你杀害了大哥卓文,我真不愿意手足相残。”
王子誉霎时间只觉得天雷滚滚。
卓文到死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以为是在海蜇过境中被吸干了血。后来听说是一剑穿心,他觉得事情不对,特意将当天参与战斗的所有人都问了一遍,看是不是自己的属下失手错杀的。
当他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下手的人是谁!
☆、218 大蛇杖的威力
多年的兄弟,如此熟悉的剑法,除了卓尼,还能有谁?他望着卓尼一脸沉痛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他身上,只觉得想笑。
像卓尼这般颠倒黑白,并且用一双真诚的眼睛使彼此都信服这个“真相”时,王子誉觉得他不是卓尼的对手。
卓尼太狠,太黑,太毒。
他做不到卓尼这么绝。
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避免战争都是假的,兄弟相残……他能像卓尼这么干净爽利地把剑插进卓文的身体么?他摇摇头,他做不到。
他与卓尼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了,谈判什么都是假的,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他无法杀了卓尼,那他必然会被卓尼所杀。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还不想死……
“那么,尊敬的兄长,您打算杀了我为卓文殿下报仇?”王子誉用一种略微嘲讽的口吻道。
卓尼突然放声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轻蔑,“报仇?你的愚蠢也够让人同情的。如果我杀了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还没开窍吗?父王若有半点恩情,打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轻举妄动,基本上,只要我一杀了你,他便会以我‘兄弟相残’为由,将我也废掉。这是他的愿望,只要自己老不死,一切都可以解决。”
这句话是实话。
那个叫做王的男人如果顾虑他们的死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不管是哪个朝代,哪个世界。权势的纷争,帝王的纷争永远与血缘无关,与亲情无缘。
王子誉微微叹了一口气,“那么。你邀请我来是为了?”后面的话不必说,就可以表达得很明白。
卓尼摇摇头,严肃了面容道。“奉父王的命令来的。他叫我快刀斩乱麻,把你解决了。”
王子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父王的命令?他那父王终于容不下他了?他抬起眼皮,望着秋日高空的白云远去,无语。
只听卓尼又笑了,恢复一脸温柔:“小誉,听说大蛇杖在你手中?”
王子誉脸色猛然发青。
大蛇杖在他手里,除了璃盏。谁也不知道,卓尼怎么会知道?他当然不可能怀疑璃盏,因为璃盏没有任何理会会告诉卓尼。
“你一定是弄错了。”王子誉很快恢复镇定,继续与卓尼虚以委蛇。
卓尼摇头道:“你别骗我。我去过仙洞山,也查过卓文与你起矛盾的原因。就是因为大蛇杖。因为你要抢夺大蛇杖,他把你关在仙洞山,却不想你拿着大蛇杖逃跑,因此起了上次的战争,对吗?”
王子誉不得不对眼前的兄长刮目相看。指鹿为马,张冠李戴,或者是替罪羔羊?卓尼短短两句话就把一切起因都颠倒了过来。
过错全部变成了王子誉。
除此之外,卓尼所做的一切也显得师出有名了。
王子誉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干脆抱着胸。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卓尼,“你真厉害,这都能查得清楚。”
“所有的事情我都很清楚。我之所以不说,是顾及兄弟的情意。”卓尼一脸悲痛道,“即使我们的父王不负责任,作为兄长。我也要负起这份责任。大蛇杖好是好,但它不属于你,它该死法莱尔家族的嫡长子获得。可哥哥不幸被你杀死,如今这根大蛇杖只能由我来继承。”
王子誉到这时终于明白了卓尼的目的,卓尼就是想要大蛇杖!
王子誉也不回答,只是问道:“你可知道,大蛇杖是不祥之物?”
卓尼冷哼道:“历史上哪一根着名的魔法杖上面没有浸染了千百个人的血?不祥之物,那不过是曾经的主人怕别人抢走它而吹出来的罢了。”
王子誉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上面那个可怕的大蛇杖的赤红双眼正在瞪着他。现在,大蛇杖就像存入了他的血脉一样,乖乖地化作印记躺在他的掌心里一动不动。
可是,他知道,它并非一动不动,它一直都在侵蚀着他的血脉,只要他一有个动静,它就会立即跳出来。
像这样一尊瘟神,他宁愿不属于自己。
王子誉把手放在掌心,用力将印记吸出,随即赤红的大蛇杖出现在他面前,“这就是大蛇杖。”他一字一顿道。
“果然是你抢了它!”卓尼咬牙切齿地说,同时将手伸向腰间的佩剑,大有一剑劈了他的感觉,“我曾暗自希望你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这么一来,你将不受身份或血脉的纠葛,做你真正的自己。偏偏你厚颜无耻地回头来杀父杀兄,再度出现在我面前。”
王子誉见他看着大蛇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强烈的,心里厌恶,撇过脸道:“你想怎么着?”
卓尼喷笑出来,这次的笑声比先前更冷酷,“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竟要杀害兄长父亲,我今日必须为他们清除祸根!”
即便是想杀他,卓尼仍然理智得找一个好理由。他知道自己肯定敌不过王子誉,因此,立刻飘走退开。
王子誉觉得不对,正想也跳开,却见卓尼在亭外的一棵树划破了手腕,将血滴落在地上。
……那棵树是阵眼!他刚意识到这一点,脚下便光芒万丈,化作一个墨色的魔法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