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晋懋才道:“她们二人便有话也该说完了,走罢,回房里再说几句话,交待一下玲珑,我们也就该回去了!”
言罢,二人便折回了水阁。
晋宁敲了敲门,这才走了进去。初七与朝颜皆起了身,默默的行了一礼。四人才刚坐定,那边门上却又有人轻叩,众人看时。却是玲珑来了。原来适才晋懋进来时,便已吩咐了人过去请她,她又挂心着朝颜,自然一请便到,片刻也不曾耽误。
晋懋了然的笑笑,冲那玲珑道:“玲珑,朝颜我就先交了给你了,你可得给我好生照顾着,再不许接客了!”
“我原也没打算叫这孩子接客,只是她年初上,考了乐伎司,得了些资历。”玲珑欣然笑着上前应道:“世子爷也知道,这京里,每半年,能过考核的也不过十来人,怎由得各位爷们不捧?他们既来了,我又哪里好藏着掖着?如今既得了你的护持,日后自是不会了!”
晋懋略略的挑了下眉,正想再说话,那边初七已忍不住开口道:“世子爷,玲珑妈妈,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众人皆怔了一下。晋懋深深看她一眼:“你说!”
初七咬了下唇,这才缓缓开口问道:“我想替朝颜赎身,只是不知要多少银子?”
且先不管她接客不接客,只要盈朝再继续待在这青楼之中,初七便觉得自己已是心痛难绞了。眼下,自然是先设法将盈朝弄出去了,余下的等官闻景来了再说!
不想玲珑闻言却是一怔,看了一眼盈朝,这才苦笑道:“这位小姑娘,朝颜原是我救回来的,我手里头。本也没有她的卖身契。她若是要走,我也不好拦她。”
顿了顿,她这才为难的继续道:“不过她如今考了乐伎司,便是乐伎司的人了,属半官身,要想落籍,得要去找乐伎司才成!”
初七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自己先时将事情想的实在太过简单了些。紧紧的咬着下唇想了想,她正欲再说话,却被晋宁一把捂了嘴道:“初七,这些东西原就急不来,你放心,我今日既陪你来了,这个忙,我少不得是要帮到底的!”
眼下自然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初七想了想,只得默然的点了点头。
三人在水阁中又坐了一刻,这才起身离去。晋懋原是坐车来的,晋宁又不大放心初七单独回去,便令车夫先行送了初七到花枝胡同。
一路之上,初七便问起青楼女子落籍一事。晋宁对这个也只一知半解,晋懋便笑着接过话茬,一一解释。
原来这青楼女子,说起来,倒有些像是官ji一般。而金晋早年,因考核甚松,往往一次考核便有几十数百人过关,弄得乐伎司一时人满为患。到了后期,便考核日严,过关者往往百不存一。
因审核极严,这些过关者自然也就成了香饽饽。京中巨富豪门趋之若鹜,不惜金钱的捧着。
偏偏这种事儿,愈在上层,便愈是当作一件风雅之事,虽没人会不顾颜面作出强迫那种大煞风景之事,但暗地里以势相逼的,却是屡见不鲜。
譬如今儿睢王对朝颜开了口。不愿得罪睢王的自然也就偃旗息鼓,不敢再行争竞。
其中更有一些初涉风月的豪门公子,一时迷上了,要为之落籍的也自不少。遇到那有权有势,偏又双方实力相当的,倘或吃醋争竞起来,乐伎司夹在中间亦是两头为难。
不得以,乐伎司便索性明文规定:凡青楼女子,若要落籍,入籍之后至少三年方可落籍。
这条规矩一出,乐伎司果真清净了许多。毕竟许多贵胄公子,之所以要替青楼女子落籍,有的是一时头脑发热;有的却是因争竞起来,赌了一口气,时日拖的久了,便也没了动静。
不过这般一来,却也害苦了不少青楼女子。她们原有机会落籍嫁入豪门,但这规矩一出,一来二去,拖个三年,新欢早成了旧爱,昔日种种,便也成了昨日黄花。
初七怔了许久,才苦笑问道:“这么说来,要替盈……朝颜落籍,至少要等三年?”她一时口误,险些叫错了名字,虽改口改得快,终是不免心虚,微微垂了头。
晋氏兄妹却似不曾注意一般,晋宁在旁插口道:“按说是如此,不过初七你怕是不知,京中每年总有一次花魁大赛,这大赛便是在六月里头。”
要说这花魁大赛,倒确确是有些不同的。参加的女子可不是简简单单任谁都可以的,先是至少得过了乐伎司的考核。再由乐伎司打探清个人是否身家清白,才艺双绝,当然还必需是洁身自好的清倌。而评考官则是由乐伎司会在各世家之中,择出十位不曾婚娶,且素有令名的公子哥来选这花魁。
届时每位公子面前皆放一盆莲花,内有三朵粉莲。京中美人各展才艺,琴棋书画,各不相同。每出一人,便有丫头捧盘过来收花,如哪位公子喜欢,便折花放入盘内,以示支持。到最终,便以花为算,决出花魁归属。
这种事,对初七来说,自然是第一回听说的,不由的愕然的看着晋宁。
晋宁看着她那样子,笑了一回,又继续解释道:“待到决出花魁来,便拿了那花来细数,看是哪几位公子属意,然后由花魁自择其一。若得了那位公子首肯的,那花魁便可下嫁给他。这个嫁,可不单单是个姨太太,那至少也得是个平妻的名分,因此每年这个花魁赛,总是弄得极热闹……”
她说到这里,不免掉头去看自家大哥,戏谑笑道:“不巧的是,这几年每回选那十大公子,总有我哥一个……”
初七怔了一下,倒也明白她这话中的意思,但也没多言,只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晋宁见她没反应,拿眼巴巴的望着她,她本以为初七知了此事,必会向自己求助。却不料她说完这句后,便不再说话,不觉微愕。
只是初七既不开口,她自也不好拿了自家大哥来自卖自夸。
三人说了这一回话,那车已驶到了花枝胡同。初七起身,对二人深深一礼:“世子、晋宁,今日之事,多蒙二位相助,这份恩情初七都记下了!”
言毕又是一礼,这才辞别下车。
晋宁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晋懋轻轻拉了一把,她也只得闭口不言。待到马车离开花枝胡同,晋宁才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就不让我说话?!”
晋懋微微一笑,以手点着晋宁的额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个虞初七很有些意思,不过她既不开口,你巴巴的送了上去,岂不无趣?我们只是候着,看她还有什么后手,这样不是更好玩!”
他顿了一下,又道:“别忘记了,这个朝颜可能是官家的人,我倒很有兴致想知道官家若是知道她现在这样,究竟是认呢还是不认,若是认,又是怎么个认法?”
第一卷 第一百零二章 商量
第一百零二章 商量
初七回了房,因着盈朝的事。终究是一夜辗转难眠。直至东方现了鱼肚白,这才朦胧睡去。待醒来时,却已日上三竿。三翠见她醒了,便送了水来给她漱洗。
待她漱洗完了,那三翠这才对她道:“爷在前厅等姑娘过去吃饭,已等了好一会子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初七有些吃惊的放下手中的帕子,埋怨了一句。这又忙起了身,便往前厅走,三翠也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
事实上,这刻时间确确是已不早了的。若照着以往,姜煜桓怕是早已过去霓裳了,但他今日竟留在家中,不消说,想必是知道初七昨夜去过妩月楼,特意留下来要问问她情况的。
初七心中念头疾转,揣度着该如何向他交待。她昨夜之所以不曾开口求晋宁,原也是有缘故的。她想着,若是开口求了晋宁帮忙又如何?
先且不说他们是什么样的尊贵身份,自己同她又相交不久,怎好这般妄然不知轻重的寻他们帮忙?再说了,若是要嫁给晋懋做个平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更何况,外头还有一个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慕容致远,盈朝此刻虽没了记忆,可将来她若恢复了记忆,自己却怎么给她一个交代?
退一步说,就算不过嫁娶是做场戏,到时候各走各的,可若节外生枝出个什么事了,那可就真是不得了!
前厅里头,姜煜桓不急不缓的喝着茶,桌上放了四五样精致点心,各自散发着清香,他却看也不看。
初七进了屋,一眼瞧见他,不由暗暗苦笑,上去招呼了一声:“姜大哥!”
“来了?”姜煜桓抬眼对她一笑,温和的指指对面的椅子:“还没用早点吧,先坐!”
初七点了点头,便上前坐了下来。等她才刚坐下,便有人送了粥来,她看姜煜桓并无开口的意思,只得低头默默吃粥。
而看姜煜桓那副样子似乎已用过早饭的,也没再动筷子,只在一边看着她。等她吃好了,拿了手巾擦手时,他这才缓缓开口问道:“见过她了?”
口中说着,已向旁边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初七低头应了一声,随即抬头看向他道:“姜大哥,我有封信,想请人代我送去源城!”
既然他都知道了,她自然也没必要再遮着瞒着。与姜煜桓相处了这些日子,她对他,也算是有些了解,也知道他并不是那种口无遮拦之人。况且盈朝的事,如今要想瞒得水泄不通,怕是不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尽量遮着,能少一人知道便好一人。
姜煜桓静静的看看她,也不说话。过了好半刻,仿佛妥协一般叹气了口气忽然道:“你有把握么?”
初七原本是盯着桌角在看,听他这样一说,不由抬头吃惊的望着他。只这几个字,她便隐约猜到姜煜桓已大略知晓了自己的计划。
这个人,真是不简单啦!舔了下干枯的嘴唇,她垂下眼眸道道:“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但你若叫我什么也不做。我心里却是不能得安!”
姜煜桓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好,回头你便修书一封,我差人送去源城,务必令他们送到官闻景手里便是了!”
有了他这句话,初七自然稍微放下了心。但一想此去寻了官闻景来,若是不小心叫府上其他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
但又不好同姜煜桓明说这个中蹊跷,她只得犹疑着道:“这事……”
“你放心,”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姜煜桓淡淡一笑道:“闻景怎么说同有重也是多年的好友了,这事我心里自是有数的!”
用了早饭后,初七便与姜煜桓同去霓裳。因姜煜桓腿脚有些不便,来去大都是乘车的。二人上了车,却是各自沉默。
一路只听得前方的马蹄声,“哒”、“哒”、“哒”一声接着一声,听在人心里却越发不安的感觉。
掀开车帘,望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初七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置身在一场繁华的电影里。等曲终了,人散了,落幕了,也许一切就成空了。
叹了口气,她放下帘子,愣了好一会子才道:“姜大哥,我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姜煜桓看着远处,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听她这样问,便转头朝她一笑道:“别多想,其实这事。就算你不管,我也会遣人回源城同有重说一声的。不过等官闻景来了,我希望这事,你就不要多问了!”
这点她自然也是清楚的,初七点点头,不由的苦笑了一下。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管这事,毕竟还是太过勉强了。这一点,在她进入妩月楼,见到水阁之中坐着的睢王与花有为时,她便深刻的意识到了。
姜煜桓见她神色黯沉,不觉暗暗叹了一声,岔开话题道:“这几日霓裳生意不错,不过我昨儿才忽然发现,原来邱木匠那里的生意更好!”
“邱木匠?”初七讶然的看着他,提到生意上的事,倒真是将她的注意力引去了好些:“怎么说?”
一提起这邱木匠,姜煜桓不由失笑的摇摇头道:“店里虽然生意好,有趣的是,来定制这些衣物的,定的大多却都是小的。我瞧着那尺寸,不像给人穿的,倒似乎是给那木偶用的!”
“啊?!”初七听他这样一说。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怕就是晋宁瞧上那套“十二钗”出的巧!
只不过这样一想,她不免觉得有些心疼。且不说用料、做工,那些衣物的样式,可都是她很花了一番心思仔细设计出的,如今却给了木偶穿。而京里的这些大家闺秀,若是发现自己的衣裳竟给木偶穿了,为着身份,怕是再不会穿了吧?
姜煜桓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道:“初七,你可知道为何京里各家极少在成衣铺子里买衣裳么?”
初七想了一回,道:“其一无非是用料与做工问题;其二么。我想着,她们之所以不肯购买成衣,无非是怕穿了出去,恰遇着与她穿得一般无二的人吧?”
这些道理,本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现代人怕撞衫,古人又何尝不是?
“正是如此,”姜煜桓赞许的点了点头,笑道:“因此我倒觉得如今这形势,倒也未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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