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雨如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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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雨如霖-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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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因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邱霖江的脸上一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西服,白衬衫上打着黑色领结,西服里头还添了一件同是黑色的纽扣背心。依旧梳着黑亮的大背头,邱霖江在不言的陪随下稳步走到西洋轿车的车门前。透过车窗看到双手捧花坐在里面的赵如蕴,不易觉察的,他勾起了唇角。
  不言利落地打开车门,“咔嚓”一下的声响让赵如蕴不由呼吸一屏。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右手,静静等待。
  起初她僵着身子不动,绿缜在轿车外急得直踮脚,恨不能上前一把将赵如蕴拉下来。约莫十几秒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的愣怔,也意识到下一步应该作何反应。再深睇了一眼此刻嘴角噙着淡笑的邱霖江,如蕴慢慢松开右手,只余左手捧花,然后缓缓地、甚至小心翼翼地,将手臂终于伸到了车门边。
  邱霖江几乎是立马就握住了她的手。不同于她的紧张汗湿,他的掌心很干燥。执住之后,他巧妙地一用力,迫得她些微踉跄地抬了步。终于,她下了车,同他相面而站。
  端看赵如蕴的脸,邱霖江就将她的心慌不安瞧得一清二楚。眉峰微挑,他缓缓说道:“四天前我就说,你只会嫁给我。”他的话仿佛将她带回四天前那个玉兰花飘香的夜晚。许是他站在了身边,到底算是她在邱家唯一相熟的人,她的慌乱慢慢地被压了下去。
  见如蕴不作声,邱霖江松开她的柔荑,改为挽起她的胳膊。轻轻抚了抚她的头纱以及颊边的一绺垂发,他微笑着说:“二少奶奶,我们该进屋拜堂了。”
  如蕴从门口往里面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茵茵的草坪,正中央还有一个乳白色的喷水池。今日,草坪四周满是五颜六色的气球,红灯笼高悬于檐廊下,喷水池里的水花也在阳光下折射成五彩的斑斓模样。
  这里,就是她从今往后要生活的地方——和他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四 西湖明月引】

  邱家的人口说简单不尽然,说复杂却也不是。
  大家长邱志宏在邱家一直是绝对的权威,太太陆芸性子温和不争,给邱志宏生了一子一女,便是二少邱霖江、大小姐邱卿悦。二姨太秦秋玲却是个泼辣性子,早年是个伶人,许是风尘里打过滚的人,到手的东西总想握得更牢一些。秦秋玲虽然在陆芸后面一年进门,却生下了邱家的庶出大少邱霖滔,几年后又生下了二小姐邱怜绮。在邱霖江尚未出生之前,这位二姨太可谓是横着走了好一阵子。至今,二房同大房都始终不对付。
  这些,在挽手从门口走进府邸里头的路上,邱霖江简快地和如蕴支付了一声。
  虽然邱志宏一向讲究推崇西学,也送家里两子去西洋留过学,但在成婚这件大事上,到底是做了个“东西合璧”。穿着西洋婚服念誓词是必然,然而高堂之拜也是万万不可少的。待拜过天地、高堂,又戴上结婚戒指之后,终于礼成。
  坐在新房的床沿边,赵如蕴抚摩着手上的戒指出神。这枚戒指款式很简单,光滑的一圈,只戒面上镶了四颗极小的钻,因着陌生还有些咯手。但就是这枚不繁复的戒指,切断了她与沈清赐从此往后的缘,那样清楚无比地告诉着她,自己是真的嫁人了。
  一瞬间,她的鼻子有些发酸。明明才是初秋,她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已凝结成了冰,冻得毫无波痕。若是真想划开这些冰,细碎的棱角却率先割破了咽喉。
  说不出究竟是彻骨的疼痛还是巨大的无望,总归,它们呼啸着,将她没顶。
  就在这样一片俱静中,忽然,门口响起一道轻蔑的女声:“一枚戒指都能这么盯好久……果然,山鸡就算飞上枝头披了凤凰羽,那也还是野山鸡!”
  赵如蕴起先被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往门口看,来人却是邱怜绮。她满脸讥诮的笑,一边走近一边继续说道:“世事真是难料啊,本以为的劲敌摇身一变竟成了我二嫂……啧啧,二嫂,对于你的手下留情,怜绮真是感激不尽哪!”
  迅速地收拾好心情,面对已然走到跟前的邱怜绮,尽管明白来者不善,如蕴却依旧露出一抹浅笑,仿佛完全不曾受到怜绮话里头的影响,只道:“小妹,不是有报社记者来报导么,你怎的有空上来我这里。”
  邱怜绮却丝毫不接橄榄枝。她嗤笑一声,道:“你这是在讨好我么?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唤起了我‘小妹’,二嫂,看来你对沈清赐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呀!”她一边说着,一边蔑着目光上下打量,仿佛评头品足般,“也是,一个低贱的孤女,见到高枝儿哪有不攀的道理!如此一来,我还真真是要谢你了!”
  “邱怜绮!” 话说到这地步,就算泥人都有几分脾气。
  如蕴霍地站起身,直面邱怜绮,深吸一口气道:“既你唤我一声二嫂,我便教导你说话做事要有依有据,怎可血口喷人!再者,”她顿了一顿,“我和清赐表哥如何,那是我自己的事。而你,小小年纪说话就这般不顾口德,莫非你认为自己做的事就不丢面么?若不是你做出那样的事还上门逼婚,清赐表哥至于逃家么!”
  “做什么,你倒是恼羞成怒了?二嫂,其实你心里应该很恨我吧……你是不是只恨‘不小心’和沈清赐共度了一宵的人不是自己?可我偏偏就不让你如意、我偏偏就要寻着他之后继续向他逼婚!”像是被点燃了欲望,邱怜绮越发的不顾不忌起来。
  她大声接着道:“你还真敢端起嫂子的架子!赵如蕴,沈清赐那分明只是可怜你。赵贺平为了利益,二话不说将你双手奉上。至于我二哥,出了力自然要有所得,我只觉得他倒是还可惜了!说到底,你就是滚落进泥水里的一粒尘,碾入土都不会有人瞧一眼!”
  邱怜绮的话令赵如蕴先怔后骇,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根细针,没顶地扎刺进她心口。然而再痛,她也强撑着不肯露出丝毫。张合着已然血色不复的唇,如蕴一字一句道:“我敬你是小姑,本想给你留些颜面。既然你自己不要,那也别怪旁的人不留情面!”
  邱怜绮轻蔑地“哼”了一声,开口刚欲说话,门口却是一道饱含怒气的嗓音:“够了!邱怜绮,你给我闭嘴!”
  邱霖江立在门口,目光沉沉,淬利而清冷。浑身凛冽的气息像是惊雷,“轰隆隆”地一声炸开,邱怜绮被他吓得一震,竟刹那噤若寒蝉。
  他勃然大怒,目光极凌厉,只站在那里就仿佛煞气逼人。这么多回,她从没想过他这般模样,一时间竟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邱霖江迈着沉沉的步子往前走过来,对着邱怜绮,他色厉内荏道:“你就是这般对待二嫂么?父亲母亲的教导、平日里你读的书,都是废话、废纸么!”话音方落,他随手拿起手边梳妆台上的一只玻璃杯就是用力的一掷!只听“砰”的一声响,杯子瞬间摔得粉碎,溅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外头的佣人听到声响吓了一跳,常嫂第一个跑进来,又慌又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啊?二少,听常嫂的话,有什么好好说。这可是你的大日子,怎能……”
  他打断了常嫂,转头向常嫂说话时却强行压下了怒气,只淡淡地说:“没什么,失手而已。常嫂,带二小姐下去吧。”常嫂怎会瞧不出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但既然邱霖江这么说了,她自然得令,立马拥着已然浑身僵硬、大气不敢出的邱怜绮往外走,出去时更不忘将新房的门轻轻关上了。
  新房里便只剩下了她和他。
  如蕴早已将西洋婚纱换下了,此刻穿着朱红色的无袖缎面旗袍,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极是好看。她还没有从方才他的滔天大怒中缓过神来,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已经萦绕在了她鼻尖。轻轻抚上她僵直的脊背,他说:“如蕴,我不是冲着你发脾气,别怕。”
  他的眼里透出一丝温柔的神色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被他悄然拥住了。重新看到所熟悉的邱霖江的模样,如蕴终于慢慢地放下气来。然而因为他的亲密举动,她不由得又有几分紧张和拘束。
  他怎会不察,却是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条链子,递到她面前,说:“送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一条纤细的金项链,粉色的心形宝石吊坠上面还镶嵌着一颗耀光的钻。这样好看的链子,如蕴怎会不中意。
  见她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欢喜的神色,他的唇角线条也微微放松上扬,道:“来,我替你戴上。”他说着,轻轻拂开她颈后的长发,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了她颈上的皮肤。链子太凉,而他的指太烫,双重之下如蕴的颈子有些轻颤。
  链子不长,堪堪到锁骨处。邱霖江替她戴好,身子直起来往后退了退。细细端详了一番后他似是很满意:“唔,果真不错。”粉色的宝石和耀光的钻,只将她的脖颈皮肤衬得更白皙细致。
  听了他的话,如蕴下意识地伸手覆摸上项链的坠子。他的眼睛里有点点的光亮,让她忍不住说:“二少……只是我并没有准备什么送给你。”如蕴的话似乎让他的心情更好了一些。他随意地松开衬衫的头两个纽扣,道:“新婚礼物,哪有妻子送丈夫的道理。”
  她就坐在那里,在他都不用转头的视线所及之内。他接着说:“如蕴,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那天晚上她以为自己会害怕。然而他紧紧拥着她,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甚至到最后入睡的时候,他一直都握着她的手。
  半夜里她醒过来,他在自己身侧睡得很沉,呼吸平缓而均匀。窗帘拉着,新房里很暗,几乎什么都看不分清。但她感觉到他搁在自己腰间那手臂的重量,她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竟然仍旧同自己十指交握。
  如蕴睁大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却是就这么慢慢地等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要说:  

☆、【五 新雁过妆楼】

  【五·新雁过妆楼】
  花到三春颜色消,月过十五光明少。
  中秋已过去半个多月,他们结婚也有十来天了。邱霖江倒不是一个严苛的丈夫,不拘着如蕴出门,也从不在意如蕴买东西。只不过,每次出门她身后必定有一个“小尾巴”。
  这一日,晌午刚过,如蕴正在二楼的凉台上翻着书。邱霖江命人将凉台的地面铺了一层浅米色的英格兰纯羊毛地毯,她即使光脚踩上去亦是柔软的舒服。大抵是太暖和,看着看着如蕴竟眯了过去。
  不一会儿似是有脚步声传过来,声音极轻,但她还是一下子醒了。却是常嫂:“二少奶奶,外头有位小姐说是找你。”如蕴还有些迷蒙,只知觉问道:“找我?谁?”
  “她说她姓杨,是你的双梅同乡。”常嫂毕竟是大太太房里的人,照看着邱霖江从小长大,连带着对如蕴也平添心疼。见如蕴困顿,便道:“若是不相熟的,常嫂替二少奶奶给回了?”
  然而如蕴慢慢地清醒过来。就在常嫂正欲转身的时候,她忽然唤道:“等等!常嫂,我和你一块儿下去吧。”姓杨,双梅同乡,如蕴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名字:杨淑怡。
  府邸外面正焦急地来回走的女子果真是杨淑怡。
  如蕴从中间的草坪疾步穿过,小跑到大门边,未及探头便看到无比熟悉的一道倩影:“淑怡!”她大声地唤道,一下子觉得欣喜异常。杨淑怡听到如蕴的叫唤闻声望过来,见到那张急切的脸庞,登时两眼一亮奔过来。“如蕴!好如蕴,可算是见着你了!”
  她执起淑怡的手,两只手执得那样紧。“淑怡,居然能在上海和你相见,我真是太意外了……之前还曾想过,也不晓得要到哪一年月才能再见到你!”
  杨淑怡是如蕴昔日的同乡闺蜜,如若说沈清赐在她的生命中抹下了最浓重的一彩,那么其次浓重的便是杨淑怡。在双梅,她们的家离得很近,小时候常常一块儿戏耍,大了之后便经常一同看书、踏青。欣喜之后,“物是人非”的感觉忽地袭了过来,如蕴只觉似乎是甜过了头,胸口有些发苦。
  “之前我还不相信,你居然真的就这么嫁人了……如蕴,邱二少对你可好?”淑怡亦是有些唏嘘,关切地问道。如蕴扯出一丝笑:“大抵就这样吧。”牵起淑怡的手欲往里走,她说:“来,咱们进来聊。”
  杨淑怡却“嗳”了一声,有些犹豫地说:“如蕴,我们……能去外头的咖啡厅坐坐么?这高门大院的,我不想进去。”她的神情里带着让如蕴不可拒绝的渴求。想了一想,如蕴点头:“好,你等一等,我这就去叫他们开辆车来。”
  淑怡说的咖啡厅就在邱家府邸的两条街之外,叫做“露露咖啡厅”,老板是个英国人,里头的咖啡、蛋糕口味都极正宗,如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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