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对二张的侍奉确实很满意,他们的容貌也确实胜崔湜些许,尤其在他们曲意奉承下,她连郑怀义都理会得甚少了。
李令月此时抬眉瞅了瞅崔湜,斟酒浅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并未出言解围,张易之和张昌之虽然是出自太平公主府,却对太平公主总是携在身边的崔湜并无好感,原因是他容貌出色,还有他们兄弟俩所欠缺的才华满身。
腹有诗书气自华,崔湜款款而立,颂吟诗句的风雅,盖满厅堂。
一时清风拂面,只听他张口道:
“二月风光半,三边戍不还。年华妾自惜,杨柳为君攀。”
此为上半诗,武则天不禁打断,赞道:“好!”
李令月却眉头低下,嘴唇抿紧。
她忽地侧头望向崔湜,眼神忽暗忽明,神色奇怪地莫名,可周围无一人观察到,此时都集中精神听崔湜下半的诗句。
崔湜拾起剩下的半杯薄酒,一饮而尽,接着慢悠悠地吟道:
“落絮缘衫袖,垂条拂髻鬟。那堪音信断,流涕望阳关。”
“果然是崔家好儿郎!”武则天听后大喜,心情愉悦,她转头对李令月说道:“有赏!”可是却是没说赏给崔湜些什么,李令月微笑承情,面容看上去显得有点得意,但在武则天面前的这种得意却一直拿捏得恰当好处。
武则天心中记下,心道:倒是要给女儿一些面子,找机会给崔湜个散佚的官职升上一升,擢高他的品级。
“杨柳为君攀”、“垂条拂髻鬟”……李令月自从崔湜作完那首诗后,这两句总是默吟在嘴边不去,崔湜也一反常态,总是借机出现在武崇敏身畔,偶尔聊上一两句,更多是若有所思的沉默和注视。
崔湜的这种神态他并不避讳着李令月,凝露提醒了李令月几次,见公主并不言语,心中懵懵懂懂的,她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便不再关注崔湜那边,低调地不再言语这些事情了。
这样彼此观察日子过了些许天,李令月唤了凝露,“我们今日去白马寺上香去。”
凝露抬头,脸上神情诧异,公主以往并不怎么信佛道之义。
李令月抬眉,缓走了两步,站在门槛前,远眺天空,一目碧蓝,无瑕无疵。既然自己心中有所怀疑,便随意在这蓝色的天空上划拉几笔,染上几笔杂色又如何?
唇边牵出一抹微笑,她的声音刚够身后的凝露听清:“让崔澄澜同去罢,凝露。”
凝露轻声“喏”了一声,脚步轻急了迈出屋子,寻崔湜而去不提,只说李令月暗自轻蹙眉头,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复叹息,轻摇头,心中自有算计:崔湜,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崔湜跟着太平公主来到了白马寺,上完香后,凝露先闪到内殿一处,同一小僧道了一句,只见没多时,僧人惠范接待了他们一行人。
“惠范大师可好?”李令月微笑道,崔湜眉毛一挑,在他们身后跟着走。
惠范宝相庄严,比上次见还更有佛像,凝露看了心都跟着宁静了起来,不禁屏息细看,尤其惠范微笑起来的时候,有如春光照耀,温暖却不灼人。
“阿尼陀佛,李檀越可好?小僧安好。”惠范言语不多,却也不冷淡李令月,引领他们到了后院,并由其他知客僧上了茶点。
院中很是清静,李令月随身人员只除了凝露,其他人都在远处静立,眼不观耳不听,崔湜有些无所适从,不远不近地离着他们。
李令月眼角低垂,莫名一笑,惠范一副出尘的模样,并没有出言解围,只当没有瞧见。
崔湜负手而立,尴尬一阵后,反而随遇而安,就那么默立着,不言不语,只是瞧着李令月,目光灼灼,射入李令月的背后。
李令月只作不知,和惠范的谈话声很低,崔湜听得不甚清楚,只觉得两人言语神态之间随意又亲近,那惠范越来越没有高僧的风范,就连给他们上茶点的知客僧都比他像个得到高僧,惠范年纪轻轻,容貌俊挺,眉眼总带着笑意,目光越瞅越不正,崔湜心中越发觉得李令月言行不“谨慎”了,却是有些跟千金公主之类的相像了。
想到这里,崔湜脸色肃宁,越琢磨,心就越难安。
“公主。”凝露似瞅出什么,她也觉得这惠范言语和目光所到之处对公主有些放肆了,明明初始感觉还算是个年轻有为、佛理精通的得道高僧,可是一想到曾经的辩机和尚不是一样得道么,可遇见了名言高贵的高阳公主,还不是……
凝露的意思李令月岂能不知,她抬眼看她,淡笑不语,只是眼角余光观察着崔湜,见火候差不多了,遂向惠范告辞。
崔湜来太平公主府上的原本目的早已有变化,原因却是那武崇敏。武崇敏,这名字就不一般,当然只是对他而言。
他隐隐感觉到李令月对他有所怀疑,他甚至有些乐见其成,越是对他好奇,李令月就越是能关注他,他的目的却也是达到了部分。
骑马回銮的路程中,崔湜忍不住还是对坐在软轿中的李令月问道:“公主觉得那惠范‘大师’……”他沉吟了一下,说到这里却是有点后悔了。
李令月笑而不语,半晌见他冲着她的目光如芒,不禁开口笑道:“惠范确实是个不错的,年轻,英俊,佛理又精通。”这话说得不符合她的身份,可是李令月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说出来了。
虽然不算得什么,可也不能夸一个和尚年轻又英俊吧。抬着软轿的奴婢自是只敢在心中乱想一通,面上却是不敢显露一丝一毫的表情。
崔湜听得心气一起,眉头不禁拧巴起来。他嘴唇蠕动了下,复又抿得紧紧的。
李令月此时突然道:“澄澜可知千金公主?”呵呵一笑,没等他回答,她又继续道:“千金公主可是快活得紧,人呐,确实需要做自己所想之事,这样才能舒心自在。你说呢?澄澜?”
她撩起轿子纱帘,探头出来,似笑非笑,眉眼逐渐笑弯,有如洛阳这城内每年四月初始的桃花刚绽,粉嫩娇弱,明艳慑目,看得崔湜心中一颤,凝视李令月半晌,挪开目光,淡淡答道:“公主说得是。公主乃陛下唯一爱女,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罢低头自嘲一笑,隐去了表情。
李令月听后呵呵笑了两声,接着笑着对崔湜道:“澄澜可愿意做我那所想之人?”这简直是明示。
—文、—崔湜目瞪口呆,不禁拉紧马缰绳,棕色的骏马嘶鸣一声,打了个喷嚏,掀起地上尘土一层。
—人、—凝露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龟裂得厉害,她嘴唇微张,诧异地瞅着公主,又傻愣愣地瞅着崔湜,好半晌恢复正常。她只是一奴婢,主子是太平公主,主子说啥她做啥而已,没有置疑的余地。
—书、—李令月侧眼瞅着崔湜,淡笑不语,可是却仍旧睨视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屋、—面首?男宠?崔湜心中纠结着这两个词,他一直以为自己听得差了,可是面前这一切,说明他想得没错,李令月确实是这个意思。她……
还没等崔湜继续迟疑,李令月嗤笑出一声:“澄澜可为难。没甚关系,其实惠范大师乃是真正的得到高僧,本宫原也不好多有叨扰,可是似澄澜这般的人才,本宫更不好辱没。原是难以两全的事儿……”
崔湜心中怒气翻滚,这话的意思是他不做,那惠范便是她的目标?!牙根咬了又咬,崔湜挤出一抹微笑,冲李令月道:“公主说得是哪里话,公主以后有事儿便唤澄澜来便是,‘高僧’么,自然打坐念经得好!”
“呵呵。澄澜你这么说,便是极好。”李令月眉眼间的笑意收回,放下了轿帘,唤了声起轿,独留下崔湜迟疑了一瞬,恍恍惚惚地跟上,直到公主府门前之后,方始初醒。
他,这是答应了李令月,做她太平公主的面首吗?
崔湜神色一顿,面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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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颅倒垂一侧,神情看似安详,只是那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折痕印迹,嘴唇微微牵拉的角度,仿佛临死前想要露出释然的微笑,但是只让人看到了他的那抹灰唇,掀露出的那种淡淡的遗憾,与那抹无奈勾起的弧度……
40、第四十章 身份大白 。。。
暮色降临,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湮灭,李令月躺在花园一隅折椅上,嘴里还噙着半缕酒液,殷得嘴唇红艳艳、湿漉漉的,端的是风情无限,让在旁斟着猩红色的葡萄美酒的崔湜手指轻颤。
他半垂下眼眸,发丝拂停在眉睫处。
李令月伸手拨了拨它们,嘴角露出一抹轻佻的笑意,手指却顺势摸在了崔湜的眉骨处,一直都未放下,反而反复反复地摩挲着。
崔湜只觉得诡异,一丝凉意沁在心头。
“公主?”他喊道。
“澄澜可是后悔了?”李令月意有所指,手指慢慢地滑落在崔湜的下颌处,一副调戏状,与之以往对他的态度相比,随意轻佻又放荡了许多,却是真真当了他是她的面首。
崔湜心里顿时五味陈杂,掩去眸中的一闪而过的怒气,旋即抬头,冲着李令月半笑着。
“公主,”他握住她的双手腕部,气力有些紧,生怕她将甩开了他去。“我倾慕公主尚且来不及呢,怎会后悔?”这话说得好不诚恳,誓言真切。
李令月抬眼望他,却不看向崔湜的眼神,她盯着他双眉处好一会儿,神情怔忡,然后口气怪异,嗓子也似有些不舒服似的,暗哑了几分,自诘自问道:“崔湜你到底青春年少呢,还是青春常在呢……”
这声音明明是低低的呢喃声,却让崔湜的心脏莫名的一窒。他自讥地嘲笑道:“公主却是玩笑了。崔湜却是不能跟莲花六郎比青春了,何来的青春常在?公主若是嫌弃我年老貌丑,直说便是,何必花心思说这番婉转的话来?”说罢,他呵呵沉笑。
李令月瞧他自嘲又失落的模样,面上看不出甚么表情,心里却认定了他的装模作样。
眼前这人十分她却有八分相信他就是死去的贺兰敏之,可是尚有许多疑点,她不想当面揭穿,省得他自有一番辩解,毕竟声音和身体,甚至年龄和性格,许多地方都和以前的贺兰敏之判若两人。可是若说崔湜和贺兰敏之的相似之处,她却也仿佛能找出许多细节来,具体是哪些,到了嘴边,她却分辨不出来。疑来猜去,她也只是凭感觉,还有那墨黑浓密的眉毛下隐藏的一点黑痣。
那处,怕是他自己尚且也不知吧。
她记得贺兰敏之小时候便被“天真的她”曾拔下一根长眉,那时却是顽皮得狠了,让他出了些血色,染黑了那处眉根。其实,说是黑痣,却未浮起,也只是一个色素沉着罢了。
这崔湜,也与贺兰敏之,太过相似巧合了罢。她又何必自欺下去?他若不是贺兰,却也除去了她心中的胡乱猜疑;他若是,她便……
想到这里,心中涌上说不上来的滋味。
李令月坚定了心,对面前的崔湜语意森然:“澄澜不后悔当我的面首便好,往后却是没有机会让你后悔。”言毕,她喝完最后一杯斟满的酒液后,利落地站起身,挽起崔湜的胳膊,便牵带着他往她的居所走去。
惊愕了片刻,崔湜除却开头的两步踉跄,便顺着她的意,肩膀与她平行着,跟了她去,可他心里却着恼得狠。
他明白这是要他落实他这面首的身份了。
想不到他还有一天还得给人“侍寝”了!
不容崔湜多想,李令月雷厉风行,几个眼神递给了侍女,沐浴用水便迅速呈上,甚至连男女两套的贴身小衣和中衣都预备的齐全了。
“公主,这……”崔湜语气迟疑,他怎么想也未料到此刻这样的场景。
“你想说这样太快了?还得给你让你适应一段时候?”李令月嘴角带笑,却是向上勾起,隐隐露出一抹讥笑,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崔湜一直便是细心,喜爱察言观色的,他心里一顿,想了想,却还是放开了态度,表现得不羁起来。
他满不在乎,神色和语气欣然,说道:“谨遵公主旨意。”言罢,上前放肆的搂起李令月的腰身,转身朝屏风后的浴桶处走去。
李令月对这样的亲昵不适应,但是腰身被人环绕,却也未产生反感,反而肌肤下产生了一股热流。她生过孩子,却从未体验过男欢女爱,那次的意外,留下给她的只有一片空白和愣然,还有事后被糟蹋的耻辱感。
她如今不想和驸马武攸暨发生关系,却也未打算禁欲一辈子。武攸暨是个老实人,她不想给他希望,伤他的心,那样还不如彻头彻尾的无视他。往后,找个机会,她却是要还他自由,让他过他从前的逍遥日子。
耽误了他,她歉然,所以就更不能用婚姻和虚假的感情还有这武唐诡谲的政治风云束缚死他。
这,崔湜却是不一样的。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何阴谋,她接招便是了。何况,眼前的确是一大美色,何苦苦了自己?
李令月不知是为自己找放荡一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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