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再点查一回。”
其实这些东西从今早起来到现在,阿杏等人已经查了好几次了,但现在游氏又吩咐,几人只得重新取了来给游氏过目。
本来按照大凉“第一品,花钗九树,翟九等;二品,花钗八树,翟八等;三品,花钗七树,翟七等;四品,花钗六树,翟六等;五品,花钗五树,翟五等【注1】”的规制,五品以上官员妻女的头等礼服都是花钗翟衣,游氏以妻的身份按照卓芳礼通议大夫的官职,服六等翟、饰六树花钗,卓昭节以嫡女的身份,也该是如此。
但淳于皇后一来念着当年梁氏的情份,二来看纪阳长公主的面子,特许她可以按照侯爵嫡女的规格出阁。
敏平侯的爵位是正二品,也就是说卓昭节这次用的是八树花钗,八等翟,比之游氏这套花钗翟衣更为华贵隆重。
这套二品嫡女出阁的嫁衣,从里到外依次为素纱中单、青衣革带、蔽膝,层层叠叠,做工考究之极,由罗毂裁成的翟衣只放着也极引人瞩目,这套八等翟衣绣褕纹,黼(fu)领朱褾(biao),朱襈(zhuan)緅(zou)缘,上加文绣、重翟为章,大带纰(pi)外,用锦佩绶,上朱下绿,煞是鲜艳夺目,裙下配的乃是青袜青舄(xi)【注2】,古风淳厚,典雅雍容。
与之相配的首饰单独放在铺着织锦缎【注3】的乌木漆盘里,八树花钗【注4】与八支宝钿【注5】,足足用了八个漆盘才装下,花钗皆以赤金为底,形似鹿角,如树,上饰金银箔所制的花叶,以珍珠为花。蕊,金箔银箔都被巧手匠人打造得轻薄无比,犹如蝉翼,微风拂过,似能摇动。花钗虽置于织锦缎之上,那份珠光宝气却将号称“纹路精细、雍华瑰丽”的织锦缎压得黯淡无光。
宝钿均用玉梁,嵌翡翠、玛瑙、鸦忽、珍珠等等,色夺人魂、光迷人眼,说不尽的富贵绵长,这八盘钗环,直将整个楼中都照得一片堂堂皇皇,似白昼里另点了十数盏灯火。
游氏一一看过,见诸物齐备,并无不妥,微微颔首,这时候冒姑也回来了,道是任慎之起初不肯换,后来劝说了好几句,才另换了一对鸳鸯玫瑰佩,用一个小匣子装着,打开来后众人围上来一看,却是极寻常的东西。
但这儿谁都知道任慎之的情况,之前那对名贵的镯子也是卓昭节让冒姑去还回去、游氏也赞成的,卓玉娘等人自不会说任慎之给的礼不好,皆随便赞了几句,然而这对玫瑰佩论款式论质地都没什么好说的,客气的说两句不错,卓玉娘等人面上就露出不感兴趣之色了,游氏遂笑着道:“慎郎如今正要备考,正是日夜刻苦攻读的时候,难得有这份心就成了,都是自家人,送什么都是好的。”就叫阿杏,“好生收起来。”
阿杏甚是伶俐,明白游氏这话真正的含义,以格外郑重爱惜的姿势把东西收了,笑着道:“娘子放紧要东西的箱子在内室,婢子放那里头去。”有她这么一说,将来今儿这情形传了出去任慎之也不至于没面子了。
她才进去内室,初秋就上了楼,含笑道:“时大娘子与谢夫人来了。”
本来卓昭节的闺中好友自是不只这两个的,但淳于家二房的老夫人正月里去世,如今百日未出,淳于家与卓昭节玩得好的三姊妹自不便出门,而苏语嫣、唐千夏等几人关系要比时家、淳于家的小娘子并谢盈脉来远一点,论起来与纪阳长公主更亲近,自然就算了男方的客人,今儿却是不到卓家来了。
这么下来今日冲着新妇过来卓家的同辈要好的女眷倒只有至今未嫁的时未宁并兜兜转转、去年年底才和阮云舒定了亲,如今还没过门的谢盈脉。
时未宁还是那清冷之中带着肃杀的模样,穿着艳艳如火的锦衣,她给卓昭节添的妆也不一般,乃是一长一短的一套鸳鸯宝剑,鲨皮吞口,鞘身刻莲纹,嵌明珠,做得再华贵,卓昭节试着拔出些,寸许剑身就寒光照眼,早已开了刃,端得是杀气隐隐。
这份礼虽然叫人意外,但时家大娘子好武的名声满长安都知,众人略觉讶异,随即都恢复了常色,说说笑笑的赞了一回宝剑,再看谢盈脉今日带来的礼,却是一面亲手所制、极考究的琵琶,背板是请名家雕琢的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另刻了一行小字,祝福新人,少不得再夸一番谢盈脉的手艺。
游氏与卓昭琼一起起身帮着招呼寒暄,虽然从前谢盈脉在游氏手里吃过苦头,这两年纵与卓昭节来往,但哪怕和阮云舒定了亲,也都不到卓家的,但因为卓昭节的缘故到底也没撕破脸,游氏这个年纪,这点儿尴尬根本算不了什么,如今若无其事的招呼起来,谢盈脉也不能不和她客客气气的,一时间倒是气氛融洽得很。
【注1】这段资料,复制自汉服制作研习吧某资料帖,特此注明。
【注2】这段描写除了【注1】的帖子外,另外参考了“汉服学习交流园地”中标注原作者为“西汉大学士”的帖子《唐制婚服的疑点》,注明下舄是鞋子,然后这个青舄是我自己加的,因为“屦人掌王及王后之服屦;为赤舄黑舄。——《周礼?天官》”,此帖说皇后与太子妃的舄都加金饰,然而假外命妇(就是官员的女儿,如小七)该穿神马颜色的舄没说,我想既然衣服都是青色的了,索性鞋子就赤或黑吧,结果一查,两个都冲了古制里皇后用的,琢磨半晌索性还是青色吧。
黼:古代礼服上所绣的花纹。
褾:袖口。
襈:衣物的滚边。
緅:青赤色。
纰:所镶的边缘。
【注3】织锦缎:感兴趣者可自行度度,伊是民国时候才生产出来的,咱们很眼熟的那种缎子,老式被面神马的。
【注4】花钗:我揣摩某出土文物应该就是这个了,图片在哪看到忘记了,伊的形状就是像梅花鹿的角一样,当然也像树枝了,上面弄了应该是金叶子和金花什么的吧,很夸张的首饰,嵌珍珠是我编的……
【注5】宝钿:《新唐书*车服志》:“起梁带之制:三品以上,玉梁宝钿,五品以上,金梁宝钿。”根据这句话描述滴。
第四章 屈总管
时未宁不擅寒暄,虽然是特意过来贺卓昭节的,但恭喜了几句,便不言语了,亏得有谢盈脉,才不致使场面冷清下去,谢盈脉比之两年前变化不小,从前随着师父闯荡江湖养成的那种时时刻刻都带着三分警惕两分疏离的神色减了许多,谈吐举止也流露出几分官宦人家娘子的气度,只是从前千里迢迢独上秣陵开博雅斋的那份利落仍存,于官家女子的温婉大方里又带进了几分英气。
卓昭琼、卓玉娘并卓昭姝都知道卓昭节在秣陵时认识的这位谢娘子是开过卖琵琶的铺子的,论起来出身并不算高,卓昭琼知道的还要更多一点,总归都明白谢盈脉从前和她们这样正经的官家之女不是一路人,严格点来说,谢盈脉从前只能勉强算是良家女子。
所以之前她们也因为卓昭节的缘故见过谢盈脉两回,但都招呼一声便罢了,并没有真正交谈过,这次敷衍下来对谢盈脉倒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卓玉娘和卓昭姝心想怪道七娘与这出身不高的谢娘子那么要好,原来这谢娘子着实非同寻常的民妇民女,不知她底细,单看她人,哪里会想到她会是一个父母双故孤零零跟着表姐过活的小娘子?都当是正经官家仔细教导出来的嫡出女呢。
她们这样想着倒也不奇怪阮致与卓芳华会点头让谢盈脉正式过门了,除了出身之外这谢盈脉确实配得上阮云舒的,何况谢盈脉现下也不是没人撑腰的人。
游氏与卓昭琼想的却是所谓养移体、居移气实在是极有道理,如今谢盈脉的景遇不同从前了,也怪道人也跟着变化,只是这么短短一两年功夫,也足见谢盈脉悟性之高。
——去年,谢盈脉的表姐夫屈谈殿试上一鸣惊人,夺得二甲第四名的好成绩,排名更比之前被认为名次不错的江扶风高出许多,使各家都惊讶得很,而且御前奏对时因为对礼仪了如指掌,又入了圣人的眼,被圣人亲自赐了殿中侍御史一职。
殿中侍御史虽然与江扶风所任的尚书都事同级,均是从七品上,但一来圣人所命身份不同,二来殿中侍御史掌“纠察朝仪,兼知库藏出纳及宫门内事,及京畿纠察事宜”,司职十分的微妙——本朝重谏臣,殿中侍御史虽然较侍御史还低,然而总归也是司谏之臣一类了,绣衣直指,若无意外,前程自不必说。
屈谈那伯父屈总管为纪阳长公主打理江南诸多产业数十年,如今年岁已高,知道侄子有了成就,也向长公主求了恩典与侄儿团聚,长公主御下虽严,但对忠心能干的属下向来不薄,江南又富庶,屈总管回了长安,除了孝敬长公主、打点庞家令等各处,私囊仍旧丰厚无比,他为人又玲珑,虽然在江南数十年,但每年送东西回长安,总也要给各处打点一下,至今仍旧有一班老交情在,如此私房富裕为人精明又有人脉的伯父,若是寻常人家有这么位长辈,即使是内侍,总是要好生奉养的。
偏偏屈谈因为生母一生为其父所害,对屈家横竖看不顺眼,即使明知道自己殿试的名次和被圣人亲自任命未尝没有屈总管在纪阳长公主跟前祈求的缘故在里头,但对这伯父怎么也亲近不起来,虽然不至于对屈总管冷言冷语,但相处之际向来也是客气的生怕他听不出来那拒其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这屈总管久为人仆,十分的精明,晓得屈谈也好、伍氏也罢,都是清高自许之人,若以长辈或纪阳长公主的身份施压,恐怕这对夫妇宁可官也不做了,重新回秣陵去艰苦度日也不会理会,但若叫他一味的低声下气讨好,屈总管未免又觉得十分辛酸。
因此他思来想去就想从谢盈脉入手,他知道谢盈脉的底细,不过是一江湖女子,就提出收其为义女,本来这屈总管先入为主,觉得谢盈脉这样江湖上闯荡过的女子,到了长安这天子脚下,跟着屈谈见过些官家女眷的谈吐做派,总该有些自惭形秽,料想即使屈谈中了榜,她这个小姨子也有这点年纪了,纵然有几分姿色,总归难比真正的大家闺秀,纵然要嫁人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屈总管想着自己在长安靠了纪阳长公主,也有几分体面,谢盈脉一个江湖女子能够做自己的义女实在是高攀了的,哪怕他是一个内侍,而谢盈脉一旦拜了自己为义父,父亲有忧心事儿,做义女的哪儿能不帮着分担,主动去劝说伍氏,继而影响屈谈,至于父女感情,无非平时多说几句好话、偶尔贴点私房罢了,能够因此和侄子侄媳融洽,这样的成本不算高——他把主意打得很好,不想这话才说出来就被伍氏代为拒绝,而且拒绝得极为干脆。
屈总管颜面被扫,既惊讶又疑惑,私下打听,方知道谢盈脉居然是与阮云舒两情相悦!
御史阮致和敏平侯嫡长女卓芳华的唯一嗣子,因阮致对发妻的有情有意,阮云舒又是公认了的孝顺、好。性情,再加上去年阮云舒高中二甲传鲈——原本被卓芳华借口阮云舒学业未成才暂时消停的官媒,在殿试结果出来后,几乎是潮水一样涌到阮府,满长安无数自忖足以与阮家结亲的人家几乎是紧扯着想把这个用最苛刻的眼光也挑不出半分不是的传鲈郎抢到手!
打阮云舒主意的可不只是公侯人家,甚至连阮致的舅家、与阮府只一墙之隔的宰相温家都开了口,这样的竞争里,屈总管心里不以为然得紧,觉得无论伍氏还是谢盈脉都太异想天开了,阮云舒在会试之前就被好几位夫人觑中,如今这情形更是俨然皇子选妃也似,除非阮致和卓芳华挑花了眼才会看中谢盈脉。
即使因为屈谈的中榜,谢盈脉今非昔比,乃是新科进士的妻妹,但比起那些祖上累世簪缨、父兄皆有官身的长安贵女,实在有点微不足道了。
本来照屈总管来看,谢盈脉给阮云舒做个妾问题不大,但他是一点也不赞成这么做的,倒不是屈总管有多么心疼谢盈脉,而是因为他要为屈谈考虑,屈家人丁不多,伍氏更是只得谢盈脉一个表妹,屈谈和伍氏是患难夫妻,膝下又有了一子,看情形屈谈是不会因为中榜就纳妾或另娶的,既然如此,那连襟的人选就要好生斟酌了。
屈总管不在乎谢盈脉嫁个什么样的人,但必须为妻,若为妾,就会给屈谈落下拿妻妹当垫脚石、攀附他人、谄媚上官之类的议论,屈总管就这么一个侄子,关系再冷淡,他还指望这侄子光大屈家,怎么能让屈谈有这样被人攻讦的破绽?
然而屈总管托人详细打听下来,晓得伍氏与谢盈脉之所以对此还抱着些希望,却是因为阮云舒本身心意坚定,不肯因出身和殿试名次另娶名门闺秀——知道这个消息后,屈总管倒是心头一动,撇下收义女的盘算,另外想到了个法子。
这是因为似他这样出身宫闱又为仆多年的豪奴,最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