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气定神闲道:“我哪里给母亲添堵了?我方才不是在开解母亲吗?”
“你这哪里是开解,你这是惟恐我见着了你不头疼呢。”游氏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敲。
“啊呀!”卓昭节作势去捂,笑道,“好罢,我叫母亲头疼了,如今母亲也叫我头疼了,母亲可觉得高兴了么?”
母女两个笑闹了一阵,卓昭节就说起了正事:“谢娘子的事情母亲打算怎么办呢?虽然会试还有半年多,但之前也没证据说他们做了什么,这样一直拘着人,之前也还罢了,如今恐怕不宜再留他们在府里居住了罢?”昨日提到明吉和小乖被带回四房后一直安置在冒姑姑的隔壁,就让卓昭节想起来谢盈脉三人至今也在侯府里。
在以前侯府软禁个士子也没什么,毕竟敏平侯的权势在那里,然而局势变换,现在可就不一样了,如今圣意虽然对敏平侯还有几分怜恤,但也禁不住一次次的出事的。
游氏点头道:“我正打算这两天和你说这个,人自然是要放的,但直接放的话这个仇也解不开了,得你去放才成。”
卓昭节道:“啊,我去放?是和他们细细的解释吗?但我想我不足以代表咱们四房,恐怕还是要结仇呢!”
“之前我审问那谢氏时不叫你露面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游氏提醒道,“那谢氏与你有半师之谊,她又与适之那孩子两情相悦,当然将来她能不能嫁给适之、是做妻还是做妾那是阮家的事情,咱们不要多管,但也是很有可能会是亲戚的,我瞧那谢氏不像是偏激的人,你从前和她也交好,在秣陵时帮过她许多,论这从前和往后你与她总有情份在。一会你带着人去把她接出那院子——就说整件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尔后是今日我告诉了你,你才晓得的。”
卓昭节这才恍然大悟,当初游氏叫她只在屏风后听着,而且不许说话出声,她还以为游氏是考虑到自己心软,会帮着谢盈脉求情,原来那时候游氏就已经想到了万一谢盈脉是无辜的,四房要怎么圆场了。
照着游氏的安排,卓昭节果然顺顺利利的把谢盈脉与伍氏夫妇请出了院子,游氏对他们是软禁,一应待遇尚可,三人被放出来时衣着整洁气色甚好,虽然无辜被软禁了这些日子,眉宇之间不可能没有怨怼不平之气,但看到是卓昭节,都还客气得很,听说卓昭节并不知道他们被抓来、今日游氏有意要放他们走才被告诉,三人都没怀疑。
毕竟卓昭节在秣陵时就对谢盈脉这半师十分的照拂,从前谢盈脉连累她被陈珞珈劫持,吃了许多苦头,差点送了性命,事后卓昭节也是力保了谢盈脉,这件事情游氏不可能不知道,要为难谢盈脉特别瞒着卓昭节也是常理,在谢盈脉三人想来卓昭节这样年少天真的小娘子,正是少年人最热心最好哄的时候,游氏疼女儿,不想女儿为难,索性不告诉她也是有的。
是以见到卓昭节又是尴尬又是歉疚的模样,伍氏和谢盈脉反过来安慰了她一番,着意强调在四房的这些日子吃穿用度都是好的,游氏也没怎么为难他们,甚至还请过大夫为伍氏开了安胎药——表姐妹两个果然如游氏所料,在卓昭节跟前却是说了许多游氏的好话。
既然有这样的气氛了,到了念慈堂里,连素来厉害的伍氏也没法当着卓昭节的面说什么刻薄话,双方不冷不热的客气了几句,游氏以补上卓昭节从前拜师的束脩为借口送了一笔银钱——这就是补偿了。
屈谈和伍氏最有骨气不过,自然是不肯要,但游氏到底硬塞给了谢盈脉,道:“旁的我也不说了,这次确实是我对不住各位,不过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皇后娘娘如今有意为真定郡王巩固势力,我卓家现下已经风雨飘摇,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只是明吉——谢娘子应该认识的,她之前离开博雅斋却是被陈珞珈所掳,后来做了陈珞珈当时隐瞒身份依附的淳县子弟麻折疏的侍妾,今年麻折疏北上赶考,明吉也被陈珞珈带了来,现下麻折疏已经死了,明吉前两日和她身边一个小使女在街上叫我儿遇见,带了回来,但连她也说不清楚陈珞珈的去处,这几日外头传来的消息,并没有和陈珞珈有关的……这个人皇后娘娘肯定要杀,问题是居然连皇后娘娘也没寻到她去了何处。”
游氏说到此处,看了眼谢盈脉,道,“所以我建议,三位离开我卓家之后,最好到阮府住下来,并且把此事告诉阮御史,多派人手看紧门户,免得生出波折。”
谢盈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道:“皇后娘娘要杀的人居然也没寻出来吗?”
“许是她运气好,许是她跑的快。”游氏点头,“但此人一日不除,依我之见咱们还是都仔细为上。”
谢盈脉沉吟片刻,道:“多谢游夫人见告,我等自当谨慎。”
等他们告辞了,卓昭节问游氏:“阮表哥若是知道咱们这些日子根本不是请他们来做客,而是软禁了他们,岂不是会不高兴?大姑姑知道了怕也不喜罢?”
“软禁他们那都是有缘故的,你大姑姑和大表哥都不是里外不分的人。”游氏摇了摇头,“再说咱们除了一开始绑了他们一回也没做旁的,而且我方才不过是提醒他们一句,他们现在怎么会当真去阮家呢?”
卓昭节道:“呀,那会去哪里?难道谢娘子不怕陈珞珈下暗手吗?”
“你这孩子。”游氏叹道,“你阮表哥对谢娘子有意,偏这谢娘子的家世又实在不高,屈谈到底还没下场呢,下了场,什么名次也难说,那伍氏是个有主意的人,谢娘子自己也不糊涂,怎么可能事情还没定倒先把阮家的人情一欠再欠,这样将来谢娘子过了门哪里能够直得起腰说话?”又道,“之前我问谢娘子时你不是在屏风后听得清楚?怎么现在又糊涂了?”
“我知道了!”卓昭节想了想,道,“纪阳长公主?”
游氏道:“这是自然,那屈谈的叔父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之前他们硬气归硬气,然而现下陈珞珈在暗,他们在明,那伍氏还怀着孕,这样还不去投奔纪阳长公主寻求庇护,以安安心心的备考,那就不叫硬气叫愚蠢了。”
卓昭节闻言也放下了心,道:“纪阳长公主自是能够护得住他们的,如此屈谈若是能够考得好,谢娘子嫁给阮表哥也是一件佳话。”
正说着,赫氏从大房回来了,见母女恰好说完,暗道一个巧字,上前禀告了大房分拨的东西,游氏随意听了听,就道:“你看着安排就是,这些你向来做的很好。”
赫氏微笑道:“有件事情却要和母亲说下。”
游氏道:“什么?”
“十郎如今在庄子上……”赫氏观察着游氏的脸色,字斟句酌的道。
游氏一挑眉:“我知道了,你拣些东西打发了人送过去罢。”又道,“虽然君侯如今病着,但一来十郎年纪小,二来他自己也不好,这么大热的天就不要再奔波了,免得病情加重,反而叫君侯看着难过。”
这就是断了卓知安借口侍疾回来的路了,赫氏心领神会,道:“还是母亲考虑周到,心疼十郎。”
“总是我抚养长大的。”游氏漫不经心的道。
赫氏提卓知安一来是提醒游氏做下场面上的功夫,二来就是不想这小叔子有什么翻身的机会,她之前被这小叔子害得小产失子,固然自己大意走得太急也有责任,然而起因究竟是卓知安没事找事惹出来的,怎么也不可能对卓知安如今的下场有什么同情的,这会见游氏果然不肯让卓知安回来,心下暗喜,继而说起了去大房的成果:“方才媳妇在大房里去看了看四娘,四娘这两日一直在哭着,大伯母也没办法呢。”
游氏闻言,把才要沾唇的茶碗一放,皱眉道:“她哭什么?”
“四娘说她想在家里伺候大伯母一辈子,求大伯母不要赶她走。”赫氏微微一笑,道,“照媳妇来说,四娘却是想多了,咱们这家里,人人疼她都来不及,哪有会容不下她的?”
这话里的意思,当然是卓绛娘说过卓家有人容她不下,要赶她出门的话了。
游氏眯起眼,道:“这话是在说我了?但你回的也不对,我还真容她不下!”说着就起身一掸衣袖,对冒姑道,“跟我去一趟大房。”
卓昭节忙起来,道:“我也去?”
“你不要去了。”游氏皱眉道,“你昨儿个被晒得不轻,这几日都避一避骄阳,好生养一养,不然真伤了肌肤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好的!”
卓昭节摸了摸脸,望了望外头灼目的骄阳,只得住了脚。
第二百四十七章 阮云端
游氏一走,卓昭节眼珠转了转,挨到赫氏身边坐下,笑嘻嘻的道:“三嫂,四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母亲这样不喜欢她,你可知道?”
赫氏含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问我。”
“三嫂告诉我罢!”卓昭节闻言,忙殷勤的给她斟了一盏沉香饮,撒娇道。
赫氏看了眼左右,众人都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她方笑道:“也就是几年前的事儿,只是亏得知道的人不多,不然咱们家可就惨了,七娘你要听也无妨,说起来四娘确实做的不体面,怨不得母亲不许她继续在这家里待下去。”
卓昭节好奇的问:“是怎么个不体面法?”
赫氏拿食指在唇边轻轻按了按,微笑道:“咱们大姑姑与大姑父什么都好,惟独子嗣上头缘浅,只得咱们那阮表妹一个女儿。”
“咦,与阮表姐有关?”卓昭节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听到的卓玉娘不便去阮家,是受了卓绛娘的牵累,不由瞪大了眼睛。
赫氏点了点头:“大姑姑和大姑父就阮表妹一个女儿,到了出阁的时候自然是千挑万选的为她着想,后来择中了河北姜家的十八郎姜叙,这姜叙是上上科的进士,虽然未入三甲,但也名列二甲第九,纵不如大姑父当年中的探花,但也称得上才俊了,更难得生得一表人才,虽然不是状元,然而在五年前那一科殿试后,照例赐宴月登阁,球会上他大展身手,风采压得三甲黯淡失色,不知道倾倒了多少小娘子,当然阮表妹也是才貌俱全的,正是极般配的一对,阮表妹嫁过去之后,倒也恩爱。”
之前卓昭节才到长安时,接了义康公主的帖子到乐游原上怒春苑中赴宴,进苑之时见过高耸于浐河畔高崖上的月登阁,那时候阿杏解释过月登阁的作用,听着确实是新科进士出风头的一个地方【注】,怕是阮致和卓芳华也是在那儿选中了姜叙,卓昭节问道:“那后来呢?”
“大姑姑家里不是聘了一个有祖传方子做四时花糕的厨娘么?”赫氏轻声慢语的道,“这花糕是长安城里独一份的,而且出锅之后不立刻吃,凉了即使重新再热也是风味大减,大姑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只要是差不多的人家登门相求,大姑姑都会慷慨允诺,对外人尚且如此,之前对咱们家的姊妹就更不必说了……结果,阮表妹出阁之后头一年,带着那姜叙回娘家小住消夏,那时候四娘与六娘都很喜欢花糕,常到阮家去吃,本来两边都知道六娘最喜欢桃花糕,四娘是喜欢梅花糕,但那个夏天四娘忽然就喜欢上了荷花糕,差不多每天都要到阮家去一次!”
“一开始也没人在意,毕竟四娘少年丧偶,能多个去处多点喜欢的东西也好解一解忧愁,到底嫡亲姑母家也不是外人。”赫氏说到这里,面上亦露出不屑之色,道,“不想她这么跑了十天左右,大姑姑却觉出不对来了,大姑姑是多么精明的人,一生了疑,自然不会就这么疑惑着,她再去的时候,照例要把下人打发走,说要独自在园子里边看花木边尝糕点,大姑姑让下人明着退走,暗地里跟着,却见她走了会,拣小路溜出园子——却是去到了阮府一个角落,在那角落里,姜叙却正等着!”
卓昭节吃了一惊:“啊!”
赫氏冷笑着道:“你想大姑姑有多么生气?”
“四姐她……”卓昭节皱起眉,厌恶道,“那姜叙也不是好东西!娶了阮表姐,还在阮家消夏,居然还敢和四姐相约!此人当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骗过了大姑姑和大姑父,也害了阮表姐!”
赫氏啐道:“这会没旁人在——叫我说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姜叙经不住勾搭,可四娘做的也不是人做的事情!她年少守寡是可怜,但这上上下下谁也没有拘着她给那亡夫守寡呀!之前她倒是自己这么说的,大伯母硬把她从婆家接了回来,不就是为了让她出阁方便?只要她想嫁人了,难道谁还会嘲笑她吗?这么替她考虑,现放着满天下未娶或丧妻的男子,她偏偏挖起了嫡亲表妹的墙角!差点就让大姑姑和咱们两房完完全全的恩断义绝了!”
卓昭节忙问:“那这件事情是怎么收场的呢?”她去过阮家这两次并不见卓芳华对大房和四房有什么怨怼,之前卓芳华接待卓玉娘虽然不如对卓昭节尽心,但也没明显的刻薄卓玉娘,可见即使卓芳华心里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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