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怎么来了?”里面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褐色衣服的虬须汉子,样貌平常,是京师中常见的那种走街卖艺的人物,极其不引人注意。要硬说他跟别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走路的步子格外的轻,踏在地上猫儿似地悄无声息。
这汉子本来是一脸警惕的来开门的,但见着是顾凤璋在门口,样子非常惊讶,赶忙开门侧身邀请他进去。
“阿飞,我有点事要找你帮忙,现在就劳你走一趟。”顾凤璋见着来人,口中松了口气,进去大门之后,反手关了门,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好。”叫阿飞的汉子听着顾凤璋的话,毫不迟疑的一点头,没有任何问题的答应了,“大人有所吩咐,阿飞万死不辞,只是有事差人来唤声便是,怎么今儿自己到了小人这里。”
阿飞住的地方是平民区非常破旧的一所宅子,院子里更是杂七杂八的扔着一堆东西,连个小角的地方都没有,所以见着顾凤璋一身整齐的站在这里,明显有些格格不入,而他也拘谨非常。
“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召你过去,只能亲自来请你帮忙了。”顾凤璋回答道,看着阿飞,“收拾东西,我要你帮我救个人。”
“没问题。”阿飞丝毫不含糊的应了声,干脆的问,“到哪儿去,救什么人,什么时间救,大人说一声便是。”
“你就这么信我?”顾凤璋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有些复杂。他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可没想到阿飞答应的如此干脆,一时竟然有些接受不了。
“阿飞当然信大人,因为阿飞的这条命本身就是大人给的。”阿飞坦荡荡的说。他本来是天桥上卖艺的把式,走的一手好绳索,最善于飞檐走壁,有着飞天鼠的诨名。他起初靠着自己的技艺,卖艺赚活的钱也够吃了,没想到却因为树大招风,有一次官府失了窃,官差们抓不到犯人,有个跟他有仇的动了歪脑筋,竟然诬陷他就是入官府盗窃的贼,生生将其屈打成招,判了个秋后问斩。那时候顾凤璋恰认大理寺少卿,读到阿飞的案子时觉得蹊跷,便翻案重查了一遍,果然发现端倪,帮着阿飞平反了冤情,救了他一命。
“只是因为这样?若要报恩,你这些年报的已经够多的了,算起来我还欠你许多。”顾凤璋反问了一句,却有些犹豫是否要将事情交到他手上。
阿飞是个耿直的汉子,自从顾凤璋救了他之后,他便坚持要称顾凤璋恩公,还一心一意想要向他报恩。顾凤璋瞧着他品行正直,武艺高强,更难得的是人又机灵,常年在京城混着,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一些,便用了他来打探一些坊间的消息,必要时也传一些风声出去。这么多年来,却是起了不少作用,所以单纯的轮恩情算,他的确不信顾凤璋什么。
“阿飞替大人做事,不仅仅是因为大人给了我一条命,更因为我信大人的人品,知道你是好人,正在为帮百姓做事的。”阿飞望着顾凤璋坚毅的说,目光里满是崇拜。
初识顾凤璋,他还只当他是个善心的公子哥。可是这么多年追随他下来,他渐渐明白这为大人是在为什么谋利,于是也越发的尊重敬重他的,为顾凤璋做事也更尽心竭力。
顾凤璋看着阿飞的眼睛,有些愧疚,“可我这次是私事。”
“大人从来不曾因公废私,若是这次要因为这个原因动用小人,那就是一定有非得动用不可的理由,我信大人。”阿飞倒比顾凤璋豁达,“更何况,以大人此时的身份,私事有时就是公事。”
“多谢了。”听到阿飞这番推心置腹的话,顾凤璋不是一丁半点的感动,只是这会儿没有时间多说,待到了屋内,他拿着一张纸一支笔,飞快的在那里画下了安南王府的地图,指着其中的一个小点说,“这里,我要你去救一个小女孩儿出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顾凤璋多年来在京城经营,通过各种手段掌握了许多不为人所知的资料,其中就有各个重要地点的地图,安南王府也不例外。除了少数的密府地道不知道之外,大多数地方他都看过,以他的记忆力,画出简单的地图来轻而易举。
“这是哪个府里的?”阿飞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普通人家,虽然他本身是街头上混的,对京城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但没有明显的标志只凭着这几笔认出具体的地点却也是有难度。
“安南王府。”顾凤璋放下笔,一脸凝重的说。
“安南王府?”听到这个名字,阿飞不禁也有些变了脸色,毕竟王府那些地方,别说进去了,只是听听,对他这种小民来说都是一个震撼。
“怎么,怕了?”顾凤璋看了他一眼,却是激将的问道,不过阿飞当然一口否认了,只有有些疑惑的问,“只是小人不明白,这事儿,为什么不让阎大人去直接要人?难道安南王很难对付?”
安南王在几个王爷是出了名的和气,所以听到是这么个人,阿飞第一反应就是,完全可以直接去要嘛。毕竟私闯王府危险就不说了,更有可能的是慢吞吞的找不准地点,不若直接带人进去爽快。
“因为这事儿不方便要阎大人知道,所以我才找你的。”顾凤璋听了阿飞的问话摇了摇头,“我要你保密,你做不做得到?”
喜梅失踪的事情,看起来是最简单不过的妻妾吃醋问题,但是这问题一旦闹大却又会生出许多事。先是因为喜梅的失踪,沈宁和意娘之间已经有了隔阂,这个事情若是发展下去,便会成为自己与阎家之间的心病,破坏现在和乐融融的气氛。而顾喜梅若是在安南王府发现,势必就要解释她为什么会在那里,然后就会引出阮冰想要借用安南王府陷害的事情。这事儿捅出来了,不管安南王是否对自己有什么想法,都会让双方现在和睦的局面消失。若安南王对他无异心,那这次便会挑起安南王的不满,让他跟自己互掐。若安南王本身就想对自己动手,那这就是送到人嘴边的理由。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糟糕透顶了。
所以顾凤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再说,顾凤璋一直觉得女儿失踪这事情不简单,后面一定有猫腻。阮冰一向没脑子,根本不可能想出这种一石三鸟的计划,用灭了一个孩子,来达到消除对她的威胁,挑拨顾凤璋与阎家的盟军,以及让安南王府跟阎顾联盟互相仇恨的目的。明显背后有高人出招,那个人是在利用阮冰!所以顾凤璋才会用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赶走阮冰身边的冬姑,虽然动手的是香姑,但会咬人的狗不叫,顾凤璋本能的觉得这丫头跟这事儿脱不了关系。
因为喜梅失踪的事情,阎青和父亲俩对自己的愧疚达到了最高点,正是顾凤璋趁机维护两者关系的最好时候,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事是由阮冰造成的,那不但愧疚会消失,反而生出些别的感觉也说不定,所以他不能让阎青和动手,而是用了别的办法。
鸡鸣狗盗之徒,用的好的话也会解决大问题。
“既然大人说要保密,小的就算死,也不会泄露出半个字给别人。”阿飞把胸口拍了砰砰作响。
“好,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去救了人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顾凤璋见他承诺,心中的大石落下,也不敢再耽搁,当下就带着他出了门。
……
顾凤璋和阿飞俩出了门,为了避免被巡夜的军士看到,专门挑没人的小巷子走。这就是阿飞的强项了,他既然被称为老鼠,那最擅长的本事之一就是“钻洞”,京中坊市间那些大大小小的巷子街道,他熟悉的就跟自家院子一样,在其中快速的穿梭着,没多会儿就带着顾凤璋从最近的道路抄了过来。
“大人,你在这里等着,我且进去瞧瞧。”在路上顾凤璋已经简单跟阿飞说清楚了喜梅的年龄大小和模样,阿飞熟记在心里,这回让顾凤璋躲在墙后的阴影里,自己拿着绳索望着墙角装饰的翘檐上一套,就轻轻松松的像个影子似地飘了上去。
安南王府在暮色初上的时候被阎顾二人闹了那么一通,从上到下都极其疲惫不堪,所以这后半夜的防守极其松懈,更何况这段墙内的院子又废弃了好久,根本没有人守候,所以阿飞很轻松的就摸了进去了,将那几处废屋子仔仔细细的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顾喜梅。
“大人,里面没有人。”阿飞不死心,走了两遍都没有找到,只能又照着来路出去给顾凤璋禀告。
“什么,没有人?”顾凤璋在墙后等的着急,见阿飞回来,满心欢喜的上去迎接,没想着却得了这样一个消息,当下身子一晃,似乎就像是要跌倒。阿飞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他,有些紧张的问,“大人,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无,无妨……”顾凤璋揉了揉脑袋,他四更天就起来上朝,在宫里跟着一帮老顽固唇枪舌剑了好一番,下午又在值房里撰写各种文书,忙的连饭也只胡乱的吃了两口。等晚上还没回家,便又接到人说女儿丢了的消息,接着便是回家安抚盟友,上王府找人,回顾家探虚实,找阿飞救人,这通忙下来,就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何况他只是个文弱书生。
顾凤璋听了阿飞的结果,只觉得头晕眼花,当下就有种头晕脚轻的感觉。不过扶着阿飞深呼吸了几下,待站稳身子之后,却是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如你带我进去找趟吧。”
“可是,那里面的确是没人啊,我都找了两遍,兴许那人不在这儿,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阿飞见着顾凤璋竟然要进去,吓了一跳。且不说带个人比自己一个人进去麻烦的说,主要是他看着顾凤璋的精神实在是不大好,担心他受不住这个折腾。
“无妨,带我进去一趟吧,是非虚实,我总要自己去看趟,这样才能死心。”顾凤璋咳嗽了两声,却是坚持着。
“这……”阿飞犹豫了半天,忍不住问道,“大人怎么这般婆妈,难道你信不过阿飞?”
“不,你不要误会。”顾凤璋一手捂着嘴,一边摆摆手,“并非我信不过你,只是,那里头的孩子是我女儿,我总要去看看才是。”
“是,是令千金?”阿飞听到这话,却是一惊,看着顾凤璋在月下有些发青的脸色,终于懂了他为何这番坚持。当下一咬牙,“好,大人,我带你进去,阿飞陪你把那里再细细的翻一遍。”
阿飞带着顾凤璋翻身进了那破落小院,这回两人大胆的许多,拿着火折子分头将所有的空屋子空房子都找了一遍,阿飞连箱子柜子底都没有放过,可的确四处都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这鬼地方,难不成有人来过。”当两人第二次聚集到正屋时,仍旧一无所获,阿飞不由得愤愤的踢了脚桌子,生气的说道。
顾凤璋没有回话,他听着阿飞的这句怒骂,皱了皱眉头,拿起自己的手掌心看了看,只见上面满是灰尘。
他刚才扶着一张桌子站了会儿,没想到手上就沾了这么多灰,点了火折子一看,那桌子显然因为久无人擦拭的原因,灰尘积的竟然有一尺厚,刚才他碰过的地方有明显的五个手指印。
但奇怪的是,脚下竟然很干净,根本没有太多的灰尘。
难不成这屋子奇怪,灰尘只落到桌上,没有落到地上?
还是说,有人打扫只扫了地,没有抹桌子?
顾凤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拍着阿飞的肩让他看其中的一扇窗子,“这里的确有人来过,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阿飞不是个笨人,听到顾凤璋这么一说,果然举高了火折子四处张望一番,很快就发现了蹊跷,“的确,这里的东西有被人搬过的痕迹,这里,这里,这些应该原本是在那边,你瞧地上的印记,这里曾经被人打扫过,不过因为匆忙,只能弄乱了脚印而已,这里……”
他们来的时候天黑,很多细节都被忽略了,这会儿重新检查之后,才诧异的发现这屋子的确是来过人,不过后来又有人打扫过了,把这里的东西弄得更乱些,装作好像没有来过的样子。
“奇怪,是谁没事干费这么大周折啊。”阿飞站在屋子中央挠头着,跨过哪些烂木头破板凳的继续找证据,而顾凤璋则是站八仙桌处呆了一下,然后四顾着想了一会儿,接着便朝着其中的一面窗子走过去。
“找到了!”
“找到了!”
顾凤璋和阿飞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不过一个透着说不出的欢喜雀跃,一个却要沉稳很多。
“你找到了什么?”顾凤璋扯下窗子木缝隙中的一小缕丝绸带着放在袖中,然后回身看正从远处跳着举着某样东西过来的阿飞。
“鞋,一只小孩儿的鞋,而且是小女孩儿的。”阿飞兴奋的挥舞着那只小绣鞋,跑到顾凤璋身边,将鞋递给了他。
“是喜梅的。”顾凤璋只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女儿的东西。因为他虽然不知道喜梅早上出门穿的是什么衣服,但是却清楚,因为喜梅名字中带了个梅字,所以无论是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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