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里面闯。
“哎,姑娘,请留步。”顾凤璋来,自然不会只有一个人,外面也带着队随从的。那些人事先得了令,不准让闲杂人等靠近,所以见着喜梅过来,赶忙阻拦,结果还没等喜梅张口,阎青和却是给了命令,“让开,这是她家,她都不能进了,还有谁能进得!”
“这……”那小兵被阎青和这狮子吼一喝,吓得打了哆嗦,不敢再辩一眼的让开,喜梅终于得了个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了进去。
“大人,这,顾爷才吩咐说不准闲杂人等进去,你这不是坏了他的事儿嘛。”来人之中也有极为可靠的一位名字叫做汤三的小头目,他跟着阎青和多年,因此还敢说点话。见着喜梅那副样子进去,只暗道顾大人几天的设置怕是白费了,却不明白阎青和是何用意。
“那是谁,那是老顾的亲闺女,老顾只说不让闲杂人等进去,有说过不让他闺女进去的吗?你们这群一个个人头猪脑的,亏得还跟了老子这么多年,连老子半点聪明劲儿都没学到。”阎青和下了马,把马缰顺手扔给了过来迎的小兵,然后狠狠的教训了顿这个贴身扈从。
“是是是,小的们笨,没有你老人家英明神武器宇不凡才华横溢聪明绝顶……”什么人带什么兵,汤三被骂了之后却也能立马拗出一溜的奉承话跟阎青和这二杆子应和,只是这厢奉承完了,却见着自家将军抱着手,眯着眼的等他继续拍,没有半分进去的意思,词穷之下只能硬着皮头问,“都这老半天,你老怎么不进去啊?”
“我进去,我为什么要进去!老顾说了闲杂人等免进,我又不是他孙子,用的着巴巴的跑上去打扰人家一家人团聚么?没点眼力劲儿的东西!”阎青和心里本来也为屋子里面发生的事纠结着,偏偏遇到这人还来跟前打岔,于是狠狠的将那扈从削了一顿,借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老顾在里面到底怎么了,这连个响动也没有,你说兄弟我到底是带人进去帮你呢帮你呢还是帮你呢?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阎青和搓着自己饭钵大小的拳头,焦躁的在顾家门口踱着圈子。
第31章 最温柔的残忍
喜梅本来是一肚子火的往前冲的,可是进了门之后,却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理了理衣裳,收拾好鬓发才继续往前走。
不用想也知道顾凤璋是以何等从容的姿态走进这里的,所以喜梅不愿意还没有见着他便已经先输了气势,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做事已经下意识的模仿了他几分。
“小姐。”负责打扫的吴叔,做粗活的张妈,以及喜梅娘刚买回来伺候自己的小丫头旭倩都在前院,见着喜梅进来,才如梦初醒的躬身行礼。喜梅一看他们这番恍恍惚惚的样子,便知道已经见过顾凤璋,当下心里便气了几分,但却竭力装做平静的问道,“他进去了?”
“进进去了……”张妈显然还没有从顾凤璋的魔力里恢复过来,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句。
“你们……”喜梅见着这帮子不争气的,当下一挑眉,“那么一个大男人,说进去你们就让进去了,你们就不怕他是杀人放火的骗子强盗?!万一出了事怎么办,难道我娘花钱就是请你们来白吃饭的!”
“哪有那么好看的骗子强盗……”张妈下意识的回了句嘴,看到喜梅冷冰冰的眼神赶忙改了口,“有舅老爷陪着呢,舅老爷都激动的只哆嗦的喊他姐夫,我们哪里敢不识相的拦人。”
“小舅舅已经认了?”喜梅听这个,心中大叫了一声不好,顾不得身边这些人,自己加快了步伐往里面走去。
王强对顾凤璋那么崇拜,如今这十多年后初重逢,只怕惊喜交加之下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哪里还指望得上他存着一分半点的理智,懂得分辨那人的狼子野心呢。
待进了二门,喜梅才想起并不知道母亲在何处,也不知道王强带着顾凤璋去了哪里,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反正就这么大的地方,她不信她找不到。
进了正屋,路过偏院,寻了柴房,一路走过去,只等着剩下花园一出未找的时候,喜梅便已经知道喜梅娘在哪里了,步调忍不住急促了许多。果然,绕过园门便遥遥的看着两人一白一红的身影站在花丛里,她见状欲喊,却不料被人捂着嘴巴,一把按在了怀里。
喜梅只顾着看前面,却不料王强把人领过来之后,竟也站在暗处躲着没走。
“莫闹……”王强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耳语着,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和欣喜,“姐姐等了那么多年,你就让她高兴会儿。”
“唔,唔……”他才不是娘等待的那个良人,他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儿狼。喜梅在心里吼着,可王强捂得实在严实,她所有的怒骂都变成了一串意义不祥的呜呜声。她踢着腿哼哼唧唧的想要挣脱掉舅舅的怀抱,却没想到王强竟然一把抱起了她,好像要往外边走。
遭了,他肯定是怕自己打扰了这两人的重逢,所以想把她往外扛。喜梅看着顾凤璋越走越近,再也不敢跟王强对着看,只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瞅着他,示意他不要把自己扛开。王强见着那那眼神,一是不忍,二却是因为自己也想看,便给她做了个安静的眼神,抱着她从小路超过去,躲在了离那两人不远的树丛中。
……
喜梅娘十六岁嫁人,十七岁怀孕,十八岁生的喜梅,待女儿长到了十多岁,她却也只有二十八岁,正处在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若是别的二十七八岁的乡下妇人,常年的操劳和生计的艰难只怕早就让她们面目全非,算得上人老珠黄,但对于哪怕只有十个钱也要把八个钱花在打扮保养上的喜梅娘来说,十多年的岁月只能让她的美中添上几分少妇的成熟韵致,更胜十七八岁的少女。
喜梅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母亲,因为是在家里的缘故,她并没有太多打扮,头上只随随便便的挽了个堕马髻,插着根普普通通的银簪,长长的乌发垂了下来,落在洒金大红外衫上显得妖娆。或许是嫌热的原因,她托着腮偏着头,露出一段凝脂般的脖颈,下面是葱黄色的内衫,大红外衫半披着的罩在外面,长长的衣摆堆在地上,一堆红里面露出穿着白袜的脚尖,看着那东一只西一个被踢得老远的绣鞋,便知道她早就这样许久了。
或许因为从来都没有跟婆婆严格意义上的生活在一起的缘故,喜梅娘在很多生活的细节上还保留着少女时代无忧无虑的作风。在外面时整整齐齐,可一旦在家里,外衫多用披的,鞋子总是趿拉着穿,头发向来只用簪子一挽,能趴着向来不会坐的端正。所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可算是说尽了她,但怎奈人好看,无论怎么不修边幅,却都美的像幅画。
喜梅娘面前摆着的簿子,喜梅一看便知道是家中的账本。这几日喜梅不在家,她只能自己动手记账,估计上面早就歪歪扭扭的划满了数字。这会儿瞧着她拿皱着眉咬笔杆的样子,便知道她应该又写出了连她自己都看不明白的帐了。
因为太过专注的原因,一直到顾凤璋走到了她附近,喜梅娘还没有发觉。她正烦躁的咬着笔杆,恶狠狠的瞪着账簿,仿佛这样上面的账目就会自己摆平似地。喜梅见着顾凤璋离她不过两三步的距离,顿时紧张的连心跳都忘记了。
这幕戏,下一出会怎么演?
喜梅见着顾凤璋忽然停下了,然后,他弯下了腰。
他想做什么?喜梅感觉到抱着自己的王强也屏住了呼吸,连捂着她的嘴的手松了都没有发觉,改为紧张的握着她的肩膀了。
顾风璋做的事情很简单,当他再度直起腰时,喜梅看到他手上拿着喜梅娘的那双绣鞋。
“都多大人了,还跟孩子一样把鞋子踢得到处都是。这气候又不比夏天,脚心一冻又该受凉了。”平平淡淡的家常唠叨,他拿着她的鞋走到她跟前,自自然然的蹲下去,自自然然的抬起她的脚帮她穿上,神态自若的,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没有煽情,没有拥抱,他就那么出现在这个地方,仿佛他一直都在一样。
喜梅在远处看的真切,喜梅娘听到这话,似乎以为只是幻听,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却没有回头。直到他帮她把鞋穿上,仰着头温暖的注视着她。
“相公?”喜梅娘的声音有点发飘,一看就知道是以为自己在梦中。
“嗯。”他应了一声,站起将她放在外面吹得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外头风大,咱们进屋吧。”
“相公。”喜梅娘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却失了分寸,颤抖的,不知所措的,脸上明明是欢喜的笑容,但眼泪却像是听从了另外的一套指令一样,大颗大颗的滑下。
“相公!”她任着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欢喜到连话都不会说,一边哭一边笑,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明明眼前已经泪眼朦胧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却还是舍不得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
顾凤璋一直很从容,他看着她哭,看着她笑,看着她欢喜的整个人都发抖,然后爱怜的将她揽入怀中,温柔的说,“意娘,我回来了。”
没有解释,没有辩白,他走了十年,回来时却只有这么一句毫无愧疚的宣布。
那一瞬间,喜梅真想冲出去把这个伪君子打的满地找牙。
可是,这一次拦住她的,是喜梅娘。
因为她什么也没有问,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守承诺的去而不返,没有问你为何迟迟不归,没有问你这些年到底过的如何,没有问你知不知道我们母女俩吃了多少苦……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抱着他哭的泣不成声,像个孩子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喜不自胜。
喜梅见过母亲很多样子,在村里跟人撒泼大闹的狠劲儿,跟着舅舅吵架的疯劲儿,带着自己出逃的坚毅,跟人做生意讨价还价的精明,但是没有哪一种,会像现在这刻显得这么女人……
喜梅一直觉得母亲很女人,她是那么的漂亮娇媚,一举手一投足,哪怕是顾盼之间的一个媚眼都能将男人勾的没了魂,可直到现在这刻,她才忽然惊觉,那些都是装的。
只有在她爱的男人面前,她才卸去了所有的掩饰和刻意,纯粹的展示出她最女人的那一面。
夫妻久别重逢,喜梅娘激动的失态至此,可顾凤璋却还能保证着他的冷静,态度语气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
他就像是操纵木偶的傀儡师,精准巧妙的操纵着她的喜怒哀乐,但是本身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沉溺。
真残忍!喜梅呆立在树丛中,看着一直态度自若的顾凤璋,看着母亲泪脸上的幸福表情,只觉得脊背发凉。
可是,若自己就这样上前,将母亲这微小的幸福全部打碎,会不会更显得残忍?
看着顾风璋越过母亲肩头望向自己的眼神,喜梅知道他已经发现自己的存在了。他的目光平静温和,澄澈如水,似乎在问,自己敢不敢现在跳出来打破这一切呢?
喜梅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她知道这一局,却是自己输了。
第32章 你信不信?
“你看他们,多好。”王强躲在那里,一个手抹着眼泪,一个抱着喜梅,口中翻来覆去的,却只有“多好”两个字。
喜到极处,于是能表心达意的边也只有这最简单的字了。
喜梅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举步维艰。
因为无论从哪里迈出步子,似乎都是错。
看着树上的枯叶翩然而落,仿佛蝴蝶般蹁跹的落到了两人的肩上,喜梅忽然忆起这已经是暮秋了。
她在春末来,母女在夏末出逃,转眼却已然深秋。
她只守了一年,喜梅娘却已经如这般过了十载。
等人归,盼郎还,但最悲哀的莫过于,良人归来时,却已经是她人的枕上宾了。
喜梅没有出声,如果早一刀晚一刀都是一刀的话,那不如让那刀来的尽量晚些。
顾喜梅毕竟没有顾枫璋来的狠心。
“我们走吧。”喜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拉了拉王强的衣角,“别在这儿打扰他们了。”
“好。”王强也正有此意,应了声便抱着她偷偷摸摸的往外走,不过待抱着她出了门,将她放到了地上时,王强却冷不防蹦出一句,“看你这般神情,才知道你跟姐夫果然是父女。”
这般神情?喜梅看着王强哭的红肿的眼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
顾风璋回来,喜梅家自然跟过年一样热闹。阎青和进来见过一趟弟妹,便把外面的人都领走了,顾凤璋也不去县衙,直接就在这里住下。喜梅娘平素里懒得动弹,但这次却勤快的很,出门买酒买肉,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拿手菜。
只是这顿饭,喜梅却吃的食不下咽。她落到顾凤璋身上的眼神向来都不善,充满了警戒和怀疑,也曾试探的对母亲和舅舅提出过警告,希望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可所有人都把她这反映当做是小孩子第一次见父亲的不信任,没有人当回事